周圍傳來一陣嬉笑聲,王皓軒惱羞成怒,“你敢罵我?”
程岩疑惑,“我罵什麼了?”
王皓軒:“你罵我是——”
他突然注意到程岩嘲諷的表情,意識到自己差點兒入套,又氣得小嘔一口朱紅血,拂袖而去。
對此,程岩已不會像前幾天那般大驚小怪了,隻是心中不免感歎——皓軒兄身體著實硬朗,吐血那麼多回也沒事。
王皓軒一走,其他人神色複雜地看著程岩,他們都覺得程岩近來脾氣漸長,嘴皮子也利索了很多。雖然以前程岩也陰陽怪氣的,但常常還沒氣著彆人先把自己氣個半死,最近幾次卻都能占上風了。
有人心裡想著好歹是同窗,於是道:“程兄,其實是我們準備聯名請縣尊大人開城門放糧,想問問你是否一道?”
程岩一聽,立即皺眉,“夫子可知?”
說話那人見程岩反應不對,態度稍冷,“夫子不知,此事有違縣尊大人命令,我們不想連累夫子。”
又有一人道:“就算夫子知道,也會支持我們,畢竟夫子常教導我們要多為百姓做實事。如今除了你與錢忠寶,大家都聯名了。”
程岩不置可否,他看向擠在人堆中的錢忠寶,後者對上他的視線後有些緊張地說,“我、我隻聽阿岩的。”
程岩頗為欣慰,隨即又疑惑地重複了一句:“除了我和忠寶,都聯名了?”
他問話的同時卻將視線移向獨坐在一旁的莊思宜,程岩不相信以莊思宜的見識不懂其中利害。
但莊思宜隻對他挑釁地笑了笑,顯然真的參與了。
程岩心中一涼,但麵色平靜道:“我不參與。”
他一開口,其他學生大多不快,有人不屑地說:“皓軒兄事前便料到了,你們何必多此一舉來問他?”
程岩仿若未聞,又補充道:“我也不建議你們參與。”
“豈有此理,你自己怕事惜命,還想攔住我們為百姓發聲不成?”
程岩:“我是惜命,不但惜我自己的命,更惜武寧縣諸多百姓的命。你們想過沒有,縣中存糧有限,一旦縣尊大人開城放糧,等到糧食不夠那天,難民們又會做出什麼事來?”
“我們蘇省乃魚米之鄉,是大安的糧倉,武寧縣又是富縣,存糧怎會不夠?”
程岩知道這些學生年紀不大,隻有滿腔熱血,但並不通事務,於是耐心解釋:“我大安開國至今不足百年,且長期處於戰亂的威脅,每年僅供給軍糧就需兩百多萬石,以至武寧縣存糧不足四萬石。而縣尊大人手中能動用的隻有一半,也就是不足兩萬石。”
“城外有四萬災民,兩萬石糧食他們頂多能支撐一月,且武寧縣隻要一開倉,會有更多災民源源不斷而來,到時候可不止四萬,是六萬,是八萬!你們告訴我,夠嗎?”
質疑者結巴道:“你、你怎麼知道?”
程岩:“每年糧倉入糧出糧都有記載,一查便知。”
此言一出,又有另一人反駁:“即使不夠,不是還有朝廷的救濟糧嗎?災情如此大,朝廷怎麼會坐視不管?”
程岩:“若是救濟糧一直不來呢?”
那人也被問住,半晌才道:“就算救濟糧不到,糧倉的糧食也能解一時之急。何況這些難民逃來武寧縣,無非就是想要求助。我們幫助了他們,他們承了我們的情,等城中糧食不夠那天,他們也會理解。”
“就是!”
“馮兄說的在理。”
程岩意識到和他們講道理無異於對牛彈琴,這些學生根本不懂難民亂起來有多麼可怕,畢竟當年的自己也是如此。
他歎了口氣:“即便你們聯名上書,縣尊大人也不會答應。”
“就算縣尊大人不答應,我們也做了該做的事!”
程岩淡淡一笑,不再多言。
他從座師口中了解到縣令的為人,知道對方一不受輿論脅迫,二不會因為這等事處罰學生,頂多置之不理。
不過夫子一定會狠狠教訓他們,讓他們吃點兒虧也好,人隻有受了挫折,心智才能更加成熟。
程岩回到座位上,經過莊思宜時,對方正探究地打量他。
程岩一個眼神也沒奉上,他對莊思宜很失望。
又三日,情勢愈發緊張,城外難民越聚越多,情緒也越來越激動,儘管縣令已布置了一係列救濟措施,但依舊難以安撫難民,城中也出現一些請縣尊大人開城放糧的聲音。
但武寧縣令一概不理,隻下令縣中各村也做好防備。
與此同時,程岩也找到海夫子,他有些緊張地獻上了自己還算滿意的成果,想請夫子轉交給縣尊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