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第 115 章(1 / 2)

海水稻一事迅速傳遍整個大安, 百川村這座並不知名的小村也隨之揚名天下。

不論沿海或是內陸, 不論中原或是邊陲, 每一個大安百姓心中都種下了希望的種子, 對推行此事的程岩自然滿懷感激。

時至九月,程岩收到家人的書信, 得知了程仲受賞一事。

同時,程仲也在信中說, 程錢兩家的船隊已開始組建, 但至少還需一年準備時間。不日他又將隨關家的船隊出海,但這一回卻不會去太遠。

另外, 程仲還說家人為他訂了一門親事,那姑娘是他自己看上眼的, 隻等這次出海回來兩人便要結親。

讀完信, 程岩將之收好, 摸了摸蹲在旁邊的嘯天, 心中一派安寧。

家人都好, 真好。

而上一世的今天,正是嘉帝被俘虜的消息傳回京城那天, 當時整個大安人心惶惶,誰又能好呢?

等莊思宜回來時,就見程岩正坐在藤椅上,望著漫天紅霞發呆。

夕陽餘暉勾勒程岩側顏的輪廓, 在脖頸處落下一塊光斑, 好看得讓莊思宜挪不動腿。半晌, 他才慢慢靠近,伸手摸了摸程岩的臉,“岩岩想什麼呢?”

程岩沒有回頭,仍貼著莊思宜溫熱的掌心,“大概是覺得活著挺好吧。”

莊思宜:???

程岩抿唇一笑,“和你說笑呢。”

莊思宜盯著程岩看了會兒,他覺得程岩不是在說笑,但他能感覺到對方是真高興,索性也不再問。

這一年的冬季似乎消失了,以往自十月起曲州府就會持續轉涼,但今年一直到十一月,太陽仍舊毒辣刺目。

衙門裡,程岩剛處理好手邊的公務,就見方真榮渾渾噩噩地飄了進來,程岩原本不想理會,但見方真榮麵色不好,便關切道:“方大人,可是遇上事了?”

方真榮緩緩轉過頭,表情中帶著一絲驚恐,喃喃說著什麼。

程岩沒聽清:“你說什麼?”

方真榮聲音提高了些,“海鳥,消失了……”

程岩更為不解:“何意?”

方真容搖搖頭,“我得想想,想想。”說罷悶著頭回了自己的位置。

程岩蹙了蹙眉,也不好再糾纏,便處理起自己的事了。

就在他愈發專注時,室內忽然傳來一聲椅子倒掉的聲響,把程岩給嚇了跳,他一抬頭,就見方真榮麵如白紙,仿佛見了鬼般盯著桌案上一張紙。

“方大人?”

方真榮絲毫不理會程岩的招呼,抬腿就便往外跑,可沒跑幾步他又忽然停住,轉身衝到程岩跟前,難得大聲道:“你是不是要接任知府的位置?”

程岩:??!什麼鬼?!雖然大家都心照不宣但你說出來幾個意思?!!

然方真榮根本不需要他回答,兀自道:“程大人,大事不好,曲州府必須早做準備!”

程岩一懵:“何意?”

方真榮:“今冬天暖,天象異常,前日竟天降大雨!我聽聞附近海島數千隻海鳥一夜間不知去向,多半是暖水反向,魚群大量死亡,海鳥無食才會遷離。如此反常,與建和二十六年的記載一模一樣,那年曾發生天狗食日、旱澇反常,風災不斷的現象,若我推測無誤,明年春夏之際,恐有大災!”

程岩聽得一愣一愣的,怎麼就憑些海鳥便預測會有大災?危言聳聽可還行?

但忽然間,他腦子裡閃過一件事,前生單國入侵的次一年,大安南方的確多地都發生了洪澇災害,而閔省似乎格外嚴重。似乎,好幾個縣直接被洪水吞沒,從此消失了……

隻是他當時心事太多,又遠在京城,並沒有太過關注。

難道方真榮猜得沒錯?

程岩看方真榮的眼神都不對了,這莫不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是了!方真榮當年之所以能舍身炸東省,正是因為他在東省治理黃河水患!

“請方大人賜教。”程岩鄭重道。

那天,是程岩與方真榮認識以來交流最愉悅的一天,也徹底改變了他對方真榮的印象。

原來方真榮從小就對天文水利感興趣,也一直潛心研究,隻是仕途不順,沒有得到展示的機會。

在程岩詳細問詢下,方真榮將他的判斷根據一一道來,越聽,越讓程岩心驚膽顫。

於是程岩一回府,便找莊思宜說了此事,莊思宜一皺眉:“方真榮確實有些本事,我聽說,當年他在東省時就提前預警過黃河水患,但東省官員無人肯聽,最終釀成大禍。今次之事,我們可以多查閱相關書文雜學驗證,同時也多請教富有經驗的農人,若結果一致,曲州府必須早做防範。”

程岩憂心忡忡:“隻有曲州防範也無用,一旦他推測成真,受災範圍必定極大。”

莊思宜:“到時候,隻怕你要提前與恩師寫封信了。”

程岩點點頭,感歎道:“我大安南方苦洪澇久矣,北方卻時有乾旱,若是……”他突然一頓,想起了前生水庫一事,正是莊思宜主持修建的晉堰水庫,使晉江水得以暢通北流,減少南邊江水流量,同時調蓄中下遊徑流,從而大大改善了北旱南澇的局麵,否則,又怎會被譽為千古工程?

他正想得入神,就聽莊思宜接口道:“想要改善,得從晉江上遊想法子。昔年……曾祖父曾與我提過,說可打通玉瓶山,在晉江上遊建一座水庫,如此便可分流南北,控製中下遊水勢。”

莊思宜的思緒飄至許多年前,那時他才十歲上下,曾祖父抱著他坐在葡萄架下,說著自己難以實現的抱負和理想。

而年幼的他天真地問:“那曾祖父為何不建呢?”

莊敏先落寞地笑了笑:“因為難啊,國力、人力、權利,缺一不可,稍有不慎便會落得滿盤皆輸,遺臭萬年。若非大決心、大膽識和大毅力者,決計不可妄動,曾祖父我啊,沒這個本事。”

莊思宜陷入回憶,並沒有注意到程岩震驚的眼神——原來晉堰水庫一事竟是莊敏先所提起,而莊思宜從很早就有了建水庫的意識!

他幾番猶豫,終是道:“那你呢,你也認為該建水庫嗎?”

莊思宜沉默片刻,道:“如果我有能力,一定會儘力促成。”

程岩微一皺眉:“但此事牽扯過多,險阻重重,耗時久遠,犧牲太大,無異於一場贏麵有限的豪賭。即便有朝一日你權傾朝野,同樣會遭到很多反對,甚至是千萬人的唾罵,你不怕嗎?”

他問出來就知道自己傻了,莊思宜可從來都不怕。

莊思宜不屑地笑了笑,“反對和唾罵有什麼可怕?隻有不能控製局麵的人才會害怕。何況一時的議論並不能說明什麼,不論成敗,曆史總會給予公正的評價。”

程岩默了默,“但我們活在當下。”

“是啊,我們活在當下。”莊思宜懶懶道:“當下的我不過岩岩的幕僚,手中無權,人微言輕,何必操心這些事?”

程岩知道現在和莊思宜糾結這個問題也沒結果,勉強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