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2 / 2)

桑落突然一拳捶上兄長的肩頭。

她身量與自家小姐相似,嬌小纖細,比起陝中爽朗直率的姑娘家,反而更像是江南水鄉養出來的小女兒。可這一拳打下來,再加上她那張活潑過頭的笑臉,頓時讓原本的纖弱秀美消散得一乾二淨。

“撞破就撞破了,又沒什麼大不了。”

小丫鬟挑起眉頭,明明是再俏麗不過的長相,可這眉眼飛揚之間,卻被深藏著的靈魂硬生生帶起了三分隨性與張揚。

“反正……”小丫鬟眼眸微深,“我不曾為此後悔過。”

——若是再給她一次機會,桑落仍然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而她心知肚明,她的小姐也是一樣。

兩年前,十八歲的宋玉紅選擇了灌醉自己,滿臉通紅,也不知道是酒氣上湧還是過於羞赧,卻仍是拽著一人的袖子,結結巴巴地說著:“我老爹啊,希望我能成為世上最好的釀酒師,釀出最好的酒。”

確實已成為天下第一釀酒師的姑娘,因自知千杯不醉,灌起自己來絲毫沒有手軟,腳邊堆了一地空壇子,全是她自己釀造的烈酒,這才將將把自己逼到了酒後吐真言的地步。

她打了一個酒嗝,攥著那人的手卻越發緊了。

“他還希望,嗝……希望我就是那酒,將來嫁人的時候,能讓那人醉上一輩子。”

宋坊主眼底迷離地看著眼前人:“西門吹雪,你……願飲嗎?”

被她扯住衣袖的人半晌未答。

世人皆知,萬梅山莊西門吹雪七歲習劍,七年有成,向來滴酒不沾。他的手生來隻為執劍,而非舉杯暢飲,便是與陸小鳳這種酒鬼知交多年,也從不曾為他破例過一次。

可那一日是天下第一釀酒師的生辰,她遞了帖子請西門莊主赴宴,他也就來了。

那宴席盛豐,卻委實冷清。

因為隻有壽星,陸小鳳與他三個人。

陸小鳳何等眼色,一眼望去就知道這一場所為何來,半途便找了借口遁去。而剩下的西門吹雪,偏偏是天下最不適合做客的客人。

一場生辰宴下來,他幾乎沒有開口。

直到醉醺醺的釀酒師撲騰過來,手上抓來抓去,像是要來握住他的手,最後握住的卻是他的衣袖一角。那雪白的布料被緊緊攥住了,西門吹雪卻沒有掙脫,就像他明明可以躲開她的手,卻還是一言不發地坐在那,任由她抓住了自己。

門外,端著托盤正要進屋的桑落頓住了腳步。

她聽見了自家小姐的聲音,問著僅剩的一位客人,是否願將她這一杯飲下?

屋裡靜默半晌,桑落眼前是托盤中一碗長壽麵蒸騰的絲絲白霧,耳邊是她自己一下一下緩慢又沉重的心跳。

小丫鬟不知道過了多久,隻知道等長壽麵再也冒不出一點熱氣,她終於聽見一個極清極冷的聲音開了口。

“今夜不飲。”

那個冷冽如劍光的聲音說著:“留待你我合巹之禮。”

這句話傳入耳中時,桑落也聽見了自己胸膛裡有什麼東西倏然墜地的一聲巨響,像是塵埃落定,也像是分崩離析。

——她早知道,她家小姐是什麼樣的人。喜歡了,認準了,便敢不管不顧,豁出性命也要爭個清楚明白。自己為自己提親又如何?她骨子裡就再執拗不過。

宋玉紅永遠這樣一腔孤勇。

她給自己灌得太多,大事一了便醉得人事不省,那一年的長壽麵便沒有吃成。

那是這麼多年來,宋坊主唯一一次錯過了桑落親手做的長壽麵。

小丫鬟不言不語,將糊成一坨的麵放到一旁,禮數周全地讓自家哥哥送西門莊主離開,對方讓她好好照顧宋坊主,她也恭敬地應下了,貼心地伺候著小姐更衣洗漱。

事實上,那是宋玉紅這輩子唯一一次醉酒,桑落也是第一次見到喝醉了的宋玉紅是什麼樣子。

——從頭到腳紅成了一團火,眼底卻是水汪汪的一片,波光搖曳,欲語還休般藏起了無限風情。整個人軟成了一朵雲,卻還不肯乖乖躺下,一步三晃地撲到了窗前,鬨騰著說熱,非要頂著一頭濕發去吹夜風。

桑落上前去扶她,她卻掙紮著扒住了窗框,兩個人正拉拉扯扯時,醉鬼腳下不穩,一個趔趄便直直撞向了小丫鬟。

她忙著去接。

然後一片溫柔的暖熱便倉促間印上了她的唇。

——那是一個深藏在夜色裡,夾雜著烈酒香氣的粗心大意的吻。

小丫鬟怔在那裡,動都不會動了。

可也不過片刻。

這片刻過後,她抬起眼,那雙向來嬌俏撲閃的眼眸深如濃墨,像是那個被喚作桑落的少女突然沉入了心湖,水麵漣漪未平,一個埋藏了十三年的少年身影便破水而出,重見天日。

那個少年借用著一副不屬於自己的身軀,看著同樣不屬於自己的心上人,沉默良久,終於空出一隻手,緩緩捧起了她的臉。

他在心上人十八歲的生辰,還了她一個吻。

淺嘗輒止,卻入骨纏綿。

“……我不知道陸小鳳會回來查看情況,正巧被他看見了,我又能如何?”

二十歲的桑落聳了聳肩,少女的身軀,少年的動作。

“他從此防我如防賊,我也沒辦法。”

因為如果重回那一夜,彆說是陸小鳳,就算千夫所指,萬人唾罵,桑落也還是想要那個吻。

那或許就是她這一生,唯一一次親吻自己的心上人。

她要定了那個吻!

作者有話要說:喪病弦哥好快樂!

真的,放飛自我的快樂簡直突破天際!

如果手速能上去就更好了!

捂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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