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七十四章(2 / 2)

他倒要看看,對方還要耍什麼花招。

西門莊主用不著他擔憂,真要是連劍神都倒下了,重劍客也隻能認命。馮如海主要是替宋家三人懸著心,尤其是宋坊主,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突然陷入這等險境,她可怎麼招架?

***

弱質纖纖的宋坊主一言不發。

她的帷帽已經不翼而飛,整張臉正埋在西門吹雪的心口,聽著他穩健的心跳聲,任由這個人身上的冷冽氣息淹沒了她。

“……有沒有傷著?”

不算溫熱的手掌攬過她的腰肢,西門吹雪感受著未婚妻子急促的吐息,如同在他心頭扇動翅膀的蝴蝶,掀起一陣席卷天地的颶風。

他便問了這一句。

明明該是關切的話語,偏偏被西門吹雪說了出來,任誰也聽不出半點旖旎和溫柔。可他沒有得到回答也並不催促,反而微微低下頭,將下巴抵在她的發頂,把人環抱得更緊實些。

他以為她這次是真的嚇壞了。

方才西門吹雪隻覺眼前一暗,整個庫房仿佛被夜幕遮蓋,以劍神的目力,一瞬間竟然也是伸手不見五指。他未及多想,身體也像是突然有了自己的意識,第一反應便是伸出手探向前方,憑借著未婚妻子熟悉的氣息,一把將人攬在懷中。

下一刻,腳下騰空,原本安安穩穩站在酒窖裡的兩個人像是墜入了深淵,呼嘯的風幾乎要割裂耳廓。

西門吹雪握劍的右手抵在未婚妻子的後背,左手壓在她的後頸,第一次用這種不容抗拒的力道控製著她,逼著未婚妻子躲藏在他的懷抱裡。可劍神自己卻挺直了肩背,身姿舒展,落地時足以讓人·粉·身碎骨的力道便被他無聲無息地化解了。

——他護住了自己的未婚妻子。

而向來少言寡語的西門劍神,卻還在問著毫發無損的宋坊主,有沒有傷著?

“……沒有。”

自心口處傳出來的聲音有些悶,宋坊主昂起臉,果然隻是麵色略白,眼眸卻依舊明亮,哪怕在這詭秘的黑暗裡也燦然萬分:“受傷的是你。”

她的手指點上他胸·前一處,有刺眼的血跡浸穿了他的白衣,開出一朵漸漸綻放的紅梅。

那是他去年敗在燕南天手下的舊傷。

宋坊主眼尾輕揚,也是第一次對未婚夫婿冷了臉色:“西門莊主,我先前問你傷勢如何,你說了無礙。”

這自然不是在騙她。

——能跑能動能揮劍,在西門吹雪看來,哪怕早就結痂的舊傷於日前突然崩裂,也不用過多在意,至少不該讓前來退婚的未婚妻子擔心。

他不會用這種廉價的伎倆去挽留她。

西門吹雪隻是避重就輕了而已。

所以不說自己已經痊愈了,他隻告訴她,“無礙”。

“……好一個無礙。”

宋坊主往後退了退,作勢要離開他的懷抱。

她現在是真的心情欠佳。

麻噠!

這也沒法不欠佳!

千年苦工在心裡暴風哭泣。

柳伯,馮如海,宋玉紅。

這三個人放一塊兒,她原本薅禿了自己都沒想明白,到底是為什麼會引來如此濃烈的鬼怨血氣?前兩個怎麼樣就不說了,“人美心善宋玉紅”是她自己的馬甲,殺沒殺過人,造沒造過孽,她自己還能不清楚嗎?

可她隻是和柳伯見了一麵,就被鬼怨纏上身。

這是怎麼回事?

如果柳伯是厲鬼的最終目標,比起她這個一年才得一見的所謂莊主夫人,萬梅山莊的其他人不更應該慘遭毒手?

然而,山莊誠然陰氣衝天,鬼怨卻沒有波及到他們。至於西門吹雪這個莊主,雖然她早在重逢之時就就看出了他的傷勢有所反複,但他身上清冽如舊,看上去沒有沾過半點臟東西。

而馮如海這個二五仔(……),雖然夾在萬梅山莊和宋氏酒坊中間,與老管家應當也有私下的接觸,可他身上的血怨之濃甚至遠勝柳伯!

那是不是說馮掌櫃才是源頭?

但如果是他,為何塞北分鋪的夥計和他的兒子馮冬生都安然無恙?至近至親之人沒事,反而是宋坊主這個東家遭了殃?

老子才不相信是因為她的人品問題!

千年苦工麵對一團亂麻的現狀,把自己知道的臟話從頭到尾罵了無數遍,依然窩火得要命,甚至覺得這搞不好是問題次元出了bug,鬨出一個完全無解的邏輯鏈給她添堵。

那乾脆放任自然好了,大不了一起死。有老子墊背,他媽的哪個前夫敢說自己吃虧?!

千年苦工想要鹹魚躺。

可就在她就地躺倒之前,“孫拓”這個名字,在今天早上突然闖入她的視線範圍。

——曾敗在馮如海手下,遠走他鄉,家中老父和妻子獨自苦撐多年,好不容易撐到他回來了,卻又被他一手戮於劍下,最終命喪於西門吹雪之手。

這是一個與劍神、重劍客皆有舊怨的人。

宋坊主覺得自己終於摸到了關鍵。

等到她一腳邁進酒窖,發現這裡陰氣凝結,久久不散,竟然是有結界籠罩著,再看著那以鮮血漆成的槐木棺槨,上頭的紋路竟能連成一個不大不小的聚氣陣,千年苦工甚至悄悄鬆了口氣。

賊老天開眼!

可算是給她這個苦命打工仔留了條活路。

千年苦工迫不及待地開始串聯。

孫拓弑父殺妻,乃是逆反天道的大罪,等到了鬼域,隻怕他才能明白什麼叫做生不如死。而他的老父和發妻,被苦等多年的至親所屠,雖然魂魄已然離體,怨氣卻凝結在屍身之中,也不知道是被葬在了哪裡,或者是被什麼人動了手腳,愈堆積則怨氣愈濃厚,最後竟凝出了追人索命的血怨。

要知道,任憑鬼差再如何的兢兢業業,極少數的鬼魂也另有自己的機緣。功德深厚者,死後便可得道升仙;與之相反地,若有人身負血海深仇,再恰逢天時或地利,陽壽一儘的同時便會化作厲鬼,連鬼差都會為之頭疼,費上好一番功夫才能捉拿到手。

淪為厲鬼的魂魄大多沒有理智,隻知殘殺,殘留的無主血怨就更加分不出什麼好歹,順著冥冥中的因果線,隻知道要找出一切牽連在內的人。

當年逼走孫拓的罪魁。

還有最後殺了他的凶手。

馮如海便首當其衝。

而作為手刃孫拓的人,不知道是因為西門吹雪一身正氣,竟讓鬼神不得近身,還是他真的命不該絕,總之,西門吹雪自己沒事,但是唯二親近他的兩個人卻遭了池魚之殃。

——照料他長大的老管家,還有,他尚未解除婚約的妻子。

梳理到這一步的時候,儘管還有很多地方沒弄清楚——比如是誰教了胡忠聚斂陰氣的陣法,又是誰在她宋家的酒窖布下結界,偌大一個塞北,又為何非要在這裡舉行冥婚,她的酒窖有何特彆之處嗎……諸如此類的疑問還有不少。

但千年苦工隻想罵一聲去你大爺!

還沒來得及徹底分手是老子的錯嗎?!

這沒長眼的血怨簡直欺軟怕硬!

撕不到正主就去撕他身邊的人,這難道還是什麼飯圈小學雞嗎?!

很難說是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想,還是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反正,就算明知道馮如海會通知她糟心的前未婚夫,宋坊主也沒有阻止。

直到西門吹雪真的到場。

那個瞬間,除了千年苦工自己,沒有一個人看見棺槨上當即洶湧的陰氣與血怨,艸,真是好他媽的壯觀!

感覺要被一口吞掉了!

彼時的宋坊主強迫自己恢複冷靜。

有江氏兄弟的兩塊桃符鎮著,形勢暫時還穩得住,起碼在場幾個人都能喘能動的。而現成的結界不用白不用,既然能凝結陰氣,自然也能收束她的靈氣。等對完台詞,找個機會自己溜回來,隻要她動作小點兒,驅鬼超度順帶補全真相還不是揮揮手的事?

宋坊主的小算盤正打得啪啪響。

結果小魚兒帶著的桃符好死不死地突然故障,不知怎麼的,靈光突然就是一暗。

鬼怨趁此機會猛漲,聚集多時的陰氣一瞬爆發,甚至直接引發了結界變動,將他們幾個人分彆扯入了不同幻境!

千年苦工:……好想死,真的好想死。

眼睜睜看著原定計劃崩得一塌糊塗,宋坊主剛剛埋首在劍神懷裡,一臉的生無可戀。

結果更生無可戀的還在後頭。

她凝視著西門吹雪被燕南天擊中的舊傷,感受著與血液一同流散而出的清淨靈力,隻覺得這個次元簡直讓她無話可說。

——原來這才是他傷口崩裂,鬼怨卻不能近身的真正原因嗎?

天下第一劍真的要修成劍仙了?!

三觀地震的千年苦工想要掙脫西門吹雪的懷抱,自己冷靜冷靜。

劍神卻沒有放手。

“彆動。”

他聲音既低且沉,沒有泄露一絲的緊張。

可剛剛還在鬨脾氣的宋坊主立刻停了動作,任由他把自己抱得更緊些。

——有什麼東西正潛藏在暗處。

千年苦工悄悄合上雙眼。

她聽見了鐵鏈不斷做動的聲響。

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道模糊的聲音,因過於嘶啞而分辨不出男女,像是費儘力氣才能張開口,然後勉強從喉嚨裡擠出了幾個字。

“……來者……何人……竟然敢……擅闖……西海……”

那聲音掙紮著嗬斥出最後幾個字:“三公主的……劍塚!”

尹清和猛地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