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第一百二十章(1 / 2)

“主人,怎麼不見小魔……咳,三公主啊?”

話分兩頭,那邊廂的哮天犬好不容易等到真君來了,便本能地站去了自家主人身後,並未顯形的尾巴興奮地搖了半天,才突然反應過來哪裡不對,不由左右張望起來。

其實西海小魔頭神出鬼沒什麼的,並不值得驚訝。

她的雙生兄長敖玉,便是四海出了名的翹家小能手。即便是西海龍王坐鎮龍宮的時候,這位三太子也有辦法趁機偷溜。族人便常常借此打趣,追問敖玉出逃得如此勤快,貪戀的到底是凡間美食還是如花美人?

“你小子,小小年紀就敢動凡心?將來可還得了啊。”

連西海大太子和二太子都不肯放過自家弟弟,明明笑得眼睛都要眯起來了,還要煞有介事地誇獎敖玉,說他顯見著是進益了,竟能從父王手中逃脫,恐怕長大了不單是個風流公子,還能在龍族高手裡排一排名號。

“……哥哥們可饒了我吧。”

被鬨了個大紅臉的敖玉連連擺手。

其餘三海的親眷不明內情也就罷了,西海兩位嫡親兄長卻不可能不知道,若是父王不加管束的時候,他獨自離海確實不是難事,但倘若真的被嚴加看管了,敖玉卻還是能夠次次脫身,究其根本,是因為他身後次次都站著一個阿灼。

——真論起大變活人的本事,敖玉實在不是雙生妹妹的對手。

敖灼一向骨頭硬,也慣會惹是生非,自她降生以後,西海龍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大抵能有三百天都在大義滅親的邊緣反複橫跳,千裡追殺親女兒的人倫慘劇不知道已經上演了多少遍,勒令敖灼閉門思過的吼聲更是三不五時就要震塌龍宮。

但最讓人怒不可遏的是,他從來關不住敖灼。

晨起時這糟心女兒可能還在龍宮,要不了多久,去給她送午膳的侍女就能滿臉驚慌地跑過來稟告,三公主又雙叒叕不見了!等龍王老父親暴跳如雷地要尋人了,這小祖宗早不知道禍害到了哪裡,逮都休想逮回來。

哪怕是被老父親追在後麵打的時候,她也有能耐先破開西海禁製,再一路逃去東海求援。

要不是敖灼掂量著僅剩的二兩良心,好歹記得交代行蹤,隻怕整個敖氏能為她一個人找遍四海八荒。

可也就是這麼一點讓人恨得牙癢的體貼,到了顯聖真君這裡,竟也被敖灼一視同仁地照搬過來了。

——她不會無緣無故地失蹤。

去哪兒,做什麼,見什麼人……敖灼不會交代得這麼詳細,但至少會讓楊戩知道她什麼時候離開,什麼時候回來。

倒也不為彆的,隻是她從前在真君殿的時候下凡過於頻繁,而彼時的“阿緋”怎麼說也隻是一條尚未成年的幼崽,真君知她進境神速是一回事,擔憂這條小龍便是另一回事了。

故而真君從不拘束她出去玩耍,敖灼自己卻若有所覺,離開前便會與小仙侍說一聲,大致有多少天不用預備她的飯菜。等真君神殿短暫地恢複安寧時,神殿的主人便也能知道,原來是阿緋出門了。

倘若她逾期太久不歸,無論遇險與否,真君都有辦法確認她的下落。

此時,哮天犬見她竟然沒有跟著真君一道前來,便覺得有些稀奇。

要知道,西海小魔頭從不是離開心上人就不能活的黏人精,每次走出真君殿的時候,都是挺著背脊笑著告彆,不曾有過哪怕一次的撒潑糾纏。可是身為顯聖真君的神寵,哮天犬至少能看明白一點:

——能陪著真君的時候,小魔頭便鮮少會主動離開。

“難道她又溜出去玩了?”

神犬一邊說著,一邊還下意識抬頭看了看天色:“這也還沒到吃飯的時候啊。”

“三公主自是有事情要做。”

真君隻說了這一句,便再不多言。他看著眼前的景象,轉而問起了其他:“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主寵二人眼下所在的地方並不算眼生,幾日前,他們才和敖灼一起來過——當時的西海小魔頭還賠進去一顆丹藥,這才偷梁換柱帶走了人家要熬來補身子的鯉魚。

正是近日小姐婚事不順,公子身受重傷,總之就是黴運連連的孫府。

可他們上次過來的時候,這座府邸縱然氣氛緊張,卻有當地富戶的底氣在那裡撐著,主家與仆從尚且都能各司其職,看上去有條不紊。但真君今日順著哮天犬的氣息走到內院時,一路上遇見的人都在往這裡趕,且個個步履匆匆,幾個年輕的仆從甚至失禮到跑了起來,神色茫然而慌張。

而越是往裡走,便越是能聽到內院異樣的嘈雜,主家在迭聲呼喝仆從動作快些,仆從應聲趕去的腳步聲,還有女子尖銳的喊叫、間或夾雜著什麼東西被人狠狠摜在地上的脆響……

每一聲都像是直接炸裂在腦中的炮竹,連成一串卻又聲聲清晰,讓聽見的人都快要喘不上氣來。

等真君見到自家神寵時,便見孫府內院果然已經亂成一團。一對衣著光鮮的夫婦被仆人們護在中間,想來便該是這孫府的主家了,孫老爺麵色陰沉得嚇人,孫夫人卻被女婢半扶半抱地托著,臉上滿是淚水,正高聲哭喊著:“阿箬你怎麼了?快醒醒!娘親在這裡啊!阿箬!”

“彆叫了!怕外頭人聽不見麼!”

孫老爺冷聲厲喝,手一揮,指著前方咬牙道:“上幾個力氣大的,快把小姐給我製住!”

三四個年輕力壯的男仆互相看看,並未立時上前。

這也實在不能怪他們猶豫。

——在場眾人神色各異,擔憂、慌亂乃至於一點隱秘的幸災樂禍……什麼樣的表情都有,但目光的落點卻出奇一致,看的都是院中一妙齡女子。隻見她頭發散亂,隻穿著一身白色寢衣,衣襟鬆垮得已經看得見肚·兜係帶了,她卻是毫不在乎的樣子,雙手仍堅持著把一個鵝頸花瓶高舉過頭,腳上卻連鞋子也沒有穿,一雙白嫩嫩的赤足就這麼踩在地上,暴露在所有仆從眼中,讓孫老爺一眼掃過就險些背過氣去。

孫家祖上乃是綠林出身,仗著一身武藝和頭腦,很是積攢了些財富,最後還安然無恙地從道上隱退下來,金盆洗手後改行從商,從此便定居在這嶺山郡。經年累月下來,周遭便再沒有多少人記得他們是如何發家的了。

到了孫老爺這輩,早不知道把家傳的劍法秘籍扔到了哪裡,那點不足為外人道的身家背景也洗得乾淨了。而人一旦衣食不愁,剩下能追求的便也不多了,孫老爺左思右想之下,就把念頭打到了“名”、“權”二字上。

孫老爺膝下一子一女,兒子是個沒得挑的紈絝,任憑他如何恨鐵不成鋼地怒罵責打,又重金禮聘了多少學識淵博的先生來教他讀書,這位孫少爺始終都是一塊扶不上牆的爛泥,這輩子也不可能搏個功名回來了,更彆說指望他來光宗耀祖。

唯一一個能傳宗接代的兒子朽木不可雕,讓孫老爺很是心灰意冷了一陣子,乾脆又養了幾個貌美鮮妍的姬妾,想著自己夜裡辛勤耕耘一些,若能老來得子,總比讓朽木兒子以後生塊小朽木來得強。

這裡麵多少是氣話多少是真心且先不論。

如果說兒子是前世追來的討債鬼,女兒孫箬便真真是孫老爺的貼心小棉襖。他眼見著兒子是教不出來了,便把注意力放到了女兒身上,一門心思想把阿箬養成名門千金。孫小姐也果然不負眾望,一言一行無不循規蹈矩,便是孫夫人一邊流淚一邊給她纏足的時候,孫箬夜裡疼得無法入睡,第二天也還是恭敬溫婉地給雙親問安。

等到孫箬及笄後許給了當地的書香世家,孫老爺看著交換的庚帖,總算覺得麵上有光了,至少一對兒女裡總有一個拿得出手。

可誰知道嶺山郡突然就鬨起了邪祟!還偏偏抓走了好事將近的孫箬!

雖然沒過幾日她就毫發無傷地自己回來了,但失蹤的這段時間裡,發生了什麼事誰也說不準。即便孫夫人親自查看了女兒的守宮砂,確認她仍是清白之身,親家那邊的態度還是淡了下來,孫老爺幾次想要重新商定婚期,那邊也遲遲不肯答複。

到嘴的鴨子似乎就要飛了,讓孫老爺簡直恨不能嘔出一口血來!

他原本最是寵愛女兒,比兒子還要更甚三分,可自從姻親生變後,孫老爺怎麼看女兒便怎麼心煩,索性讓她待在自己的屋子裡,沒事不要出來,日常吃用都讓丫鬟送進去。

今日孫老爺正在房中休息,身旁伺候的姬妾不過將將十九,隻比他的女兒大上一歲,正是最鮮嫩的年紀,柔弱無骨地依偎在孫老爺懷中,軟軟的指尖送進來一顆剝好皮的葡萄,酸甜滋味配上近在鼻尖的美人香,總算讓連日窩火的孫老爺舒服了些。

他一手攬著姬妾的細腰,一手已經從裙底探進去了,正要哄著她叫兩聲好聽的來,門外便突然傳來仆從急三火四的催請。

“老爺,小姐不知怎麼地突然鬨了起來,砸了房中所有的東西,丫鬟們竟阻攔不住,夫人已經趕過去了,請您快去看看吧!”

這一句話入耳的時候,孫老爺便難以置信地呆住了,反應過來後抄起桌上的果盤就砸了出去!

“你這說的什麼瘋話!”

孫老爺自己拘在條條框框裡養出來的女兒,他自己當然清楚。孫箬一向柔弱,就像是籠子裡細聲鳴啼的雀鳥,有多乾淨漂亮,便有多能討人歡心,所以孫箬從來愛惜羽毛,是絕不肯讓自己失態出醜的。

——說她鬨事,砸東西,和丫鬟推搡廝打,還不如說她是受不了近日的打擊,徹底瘋了才對!

孫老爺一腳踢開門外彙報的仆從,鐵青著臉往女兒房間趕。當他踩著一路雞飛狗跳的動靜趕到時,衣容散亂的孫箬更是讓他看得兩眼發昏,一股氣幾要從心口破開後腦!

這哪裡還是能替他增光添彩的好女兒!

不成體統!

傷風敗俗!

丟他孫家的臉!

“你們都愣著做什麼?快給我動手,先把她押回房間!”

孫老爺的聲音和手一起抖個不停。

連著被主家命令兩次,仆從們終於下定了決心,幾個身高體壯的男人交換過眼色,臉上一沉,便呈圍攏之勢將孫箬包圍了起來。

“小姐……”

一人還想試著勸說,能讓小姐自己安靜下來最好,可他才一開口,孫箬便猝然抬起頭,被長發半遮半擋住的眼睛瞪得極大,眸子黑沉得攝人,甚至讓仆從忍不住後退了一步,霎時間錯以為自己是在山林裡偶遇了受驚的凶獸。

也幸虧他退了這一步。

還不等仆從的腳底重新落穩,隻聽“啪”得一聲脆響,孫箬已經把花瓶砸向他原本站著的地方,瓶身頓時四分五裂,飛濺的碎片讓周遭數人都本能地避開了,可見她這一下用力極狠,根本沒有留手。

“滾開——!”

孫箬尖叫般喊出這兩個字,聲音淒烈至極,險些就要撕裂眾人的耳膜。

被護在後方的孫老爺麵色更青。

而無人可見處,處變不驚的顯聖真君卻突然皺了皺眉。

“……魔氣。”

他看著被眾人包圍的孫箬,神色微動。

“主人也看見了?那先前肯定不是我的錯覺。”

一說到正事,哮天犬也顧不得糾結西海小魔頭的去向了,隻肅容回報:“我奉主人之命巡查嶺山郡內外,尤其關注那些曾被擄走的凡人新娘。因這孫家姑娘也是其中之一,雖說前幾日沒發現什麼不對,我也還是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