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1 / 2)

這消息傳到敖玉耳朵裡的時候,西海三太子剛剛才結束當日的功課——小魔頭把他拋在家裡散養了這麼些日子,這一回來,她也沒有彆的什麼事好做,隻管提溜著敖玉押進了演武場,幫著他好好回憶了一把被親生妹妹支配的恐懼。

等敖玉渾身大汗地跌坐進椅子裡,隻覺自己全身上下的骨頭都碎了個全,連根手指都抬不起來了,隻能眼巴巴地向妹妹討水喝,順道向圍觀的兩位兄長顯示一下自己在阿灼心中的分量。

——彆管長到多大,反正,在爭做“西海紅·龍最喜歡的哥哥”這件人生大事上,白龍崽子真是一如既往的不肯認輸。

然後就被冷酷無情的西海紅·龍罵了。

“幼稚鬼。”

才把雙生兄長盤過一頓的敖灼,毫不留情地又賞了他一個腦瓜崩,數不清第多少次地發出靈魂質問:“你這些年的歲數都長到哪裡去了?自己這兩隻手是裝著當擺設的?”

可她罵歸罵,還是斟滿了一杯,呼呼幾口吹涼了,再懟到雙生哥哥的嘴邊去。

額頭都被彈紅了的敖玉便得意地哼哼兩聲,一聲給大哥,一聲給二哥,顯擺完了才肯低頭就著妹妹的手喝水。

也正是趕在這個時機,西海大太子敖摩突然眼底一閃,微笑著開口道:“阿灼,聽說鳳族長老要替鬼王向你提親呢。”

白龍崽子:“噗——!”

這句話之於敖玉的威力,簡直不亞於五雷轟頂,唬得他當即一口茶噴濕了自家妹妹的半幅衣袖。

西海紅·龍:“……”

她麵無表情地看向雙生兄長。

“咳咳……是、是我不對!”

方才還沒骨頭似的白龍崽子頓時一蹦三尺高,喉嚨裡的嗆咳聲還沒有止住,便一把將那片濕了的衣料抓到手裡,急著用自己的衣袖幫她揾乾:“回頭我遣人給你做幾身新衣裙,咳……保準都是阿灼喜歡的款式,好阿灼,不要生氣啊。”

他哄妹妹哄得全不經思考,顯然是早就養成了本能,身子動得比腦子還快。這般駕輕就熟的樣子,直讓西海小魔頭都有些不好發作,隻能把袖子從敖玉那裡拽回來,一言不發地把三位兄長通通丟在身後,自己先行回到內室更衣。

“大哥……”

敖玉看向敖摩的目光裡是滿滿的敢怒不敢言,他這都是什麼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數啊?

西海大太子笑而不語,旁邊的二太子神色慈愛。

——嘚瑟啊,讓你再嘚瑟!

該!

兩位兄長難得有些醋意翻騰。

龍族子嗣艱難,他們兩個便比這對雙生弟妹年長許多——打個不太恰當的比喻,若是敖摩敖昂早些成親,隻怕兒女都有敖玉敖灼這般大了。也是因為如此,這兩位兄長養弟妹多少有點像養孩子,從來都隻有愛護包容的份兒。

西海龍王每次鬨著要大義滅親的時候,也都是敖摩敖昂撲上去解圍,為此不知道遭了多少次池魚之殃,十有八·九得代替弟妹被老父親揍上一頓。就這,每次兩個小東西預備作妖了,他們明知道自己肯定又要受連累,但唉聲歎氣過後,還是該幫忙的幫忙,該掩護的掩護。

堪稱是三界好兄長,龍族好哥哥。

他們兩個也素來心中有數,知道弟弟妹妹是一個龍蛋裡爬出來的,親近得誰也比不上。尤其是敖玉這個小崽子,一向喜歡黏著妹妹,恨不能把自己變成個吊墜玉佩、發簪釵環什麼的,能一天到晚掛在阿灼身上才好。但凡妹妹要把他扒拉下來,白龍崽子都能可憐兮兮地委屈好些天。

彆說是一個龍宮裡住著的敖摩敖昂了,整個敖氏對此都習以為常,一見麵便要逗弄敖玉兩句。

“喲,這是哪家紅·龍的隨身配飾成了精啊?白嫩俊俏,能走能說,看著可機靈得很呢。”

種種打趣,屢見不鮮。

白龍崽子則如數笑納。

於他而言,巴不得全天下都曉得他與阿灼最要好。白龍也沒有什麼多餘的願望,不外乎就是想要把一眾敖氏龍子都比下去,成為西海小魔頭最中意的哥哥。

本來敖摩敖昂這個年紀與身份,都已經開始替自家父王打理西海事務了,也不至於跟這小崽子一般見識。

可此次阿灼返家以後,一直耳提麵命地督促敖玉功課,上午練劍,中午打坐,下午修習術法,連晚上睡前都要去看一眼敖玉有沒有乖乖入定。一天十二個時辰,安排得那叫一個緊湊,兩個人也當真是天天形影不離。

——若非已經成年了,說不定還要像尚在繈褓之時一樣同居同寢,才更方便小魔頭折騰自家兄長。

敖玉一邊被她盤得苦不堪言,一邊卻又樂在其中,逮著機會便要炫耀起來,上到龍王龍後,下到敖摩敖昂,全被誌滿意得的白龍崽子顯擺過幾番。

不過結果也很顯而易見,就是連敖摩敖昂這樣的好兄長都被他惹煩了,居然千年一遇地吃起醋來……

“……一家子傻瓜啊。”

敖灼理了理剛換好的衣裙——她人不在西海,寢殿裡的東西倒是隻多不少,新衣服滿滿當當地堆了好些,心底便忍不住笑歎了一聲。

她似乎根本不把所謂“鳳族提親”的消息當回事,悠閒地把自己打理好了,這才重新坐回兄長們的麵前,順手還能把又要黏上來的敖玉往外推了推。

“哪裡傳出來的消息?”

小魔頭簡直是饒有興致地問著:“鳳族那老頭不是來和父王搭伴兒喝酒,憶往昔崢嶸歲月的麼?怎麼又牽扯到了意安的婚事上?”

敖昂便溫溫柔柔道:“正是喝酒時出的事了。”

這事說起來確實還挺複雜。

小魔頭返回西海的當日,一家人自然親親熱熱地聚在一起,龍後與三位太子對著她噓寒問暖,西海龍王卻還在那板著臉端著嚴父架子呢。可敖灼不去哄哄自家老父親就算了,等敖玉興衝衝地說著他沒有疏於修煉,就等著與妹妹喂招切磋的時候,小祖宗反手就扔出來一道晴天霹靂。

“盯著你練劍可以,喂招不行,我的掌珠丟了。”

她用這一句話,讓整個西海龍宮都炸了鍋。

西海紅·龍的靈力有多特殊,這裡便不再贅述了。而作為她本命法器的掌珠,就算拋開四海龍王為她淬劍的艱辛與心意不提,單單隻看它蘊含了敖灼多少真元,也該知道這柄神劍有多重要。

那是敖灼的半條命!

若是它折了,斷了,或被有心之人拿去煉化了,對敖灼來說不啻於龍珠損毀之傷!

西海龍王騰地站起身,麵色難看至極:“什麼叫丟了?本命法器與主人心意相通,便是不見了,也不可能找不回來!”

“……可它就是丟了啊。”

“丟在哪裡了?你是路上遇見什麼事了,還是撞見了什麼人?”見小魔頭一臉平平靜靜的樣子,敖潤簡直氣不打一處來,口氣立時又沉了三分,“敖灼,說話!”

敖灼看一眼自家父王,先乖乖巧巧地“哦”了一聲,然後才道:“我就是路遇妖魔,沒打贏罷了,逃跑的時候遺落了掌珠。”

——她這回答了和沒回答有什麼區彆?!

而且什麼樣的妖魔能壓著祖·龍半身打?還逼得她逃跑?

這得是魔域新君出世才能有的戰力吧!

西海龍王被她一句話頂住心口,臉色黑得已經不能用筆墨形容,當場就要擼起袖子打孩子。

見勢不對的敖摩敖昂立刻飛身撲上。

這場麵,這活兒,他們哥倆真是再熟也沒有了,一邊鎖腰抱腿地攔著自家父王,一邊催促敖玉趕緊陪妹妹下去。龍後更是幾步走到女兒麵前,握過她的手就往寢殿的方向帶。

“快走快走,你父王又鬨起來了!阿灼快跟我去避一避!”龍後邊說邊忍不住蹙眉,“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怎麼還與孩子計較呢。”

敖潤立刻一口濁氣噴出來,險些把胡子吹過了眉毛:“這是說不計較就能不計較的事麼?!!”

總之,西海龍宮頓時雞飛狗跳。

倒是罪魁禍首自己相當淡定。

“阿玉,過來。”

她還能對著雙生哥哥招了招手,把傻頭傻腦的白龍崽子一起打包帶下去。

白龍崽子下意識地跟上,臉上的神情幾乎有些茫然。

“阿灼,你說掌珠……”

他感應著丹田裡震蕩不休的長息神劍,聲音一下子就艱澀起來:“……掌珠怎麼了?”

被母後握著手走在前方的紅·龍便回頭看了看他,眼底似乎掠過一點異色,又在她眼睫低垂的一瞬被迅速遮擋。

“……丟了。”

掌珠劍主便與長息劍主重複了一遍:“從此,我再無本命法器。”

那時他兄妹二人離得極近,敖灼這一句話落地之時,西海水玉玉髓鑄就的神劍未蒙主人召喚,便突然自敖玉的丹田脫出,如一道不肯熄滅的白光般,繞著敖灼來回盤旋。

敖灼一愣。

她看著長息,這柄戰功彪炳的神劍曾經陪著她父王征戰殺伐,如今又陪著她的同胞兄長勤修苦練。它早早生出了劍靈,卻遠比掌珠乖巧得多,從不會隨意顯出人身來,安安分分地始終隻做一把劍。不管被暴脾氣的掌珠再怎麼欺負,也隻會一退再退,仿佛毫無底線一般,從來也沒有與掌珠較過真。

這是它第一次不肯聽話了。

敖灼幾乎聽見了從長息上傳出來的追問與哀鳴,就好像是她每次離開西海時,白龍崽子總要依依不舍地糾纏良久,一迭聲地問著:“阿灼。”

——掌珠……

“你什麼時候回來啊?”

——掌珠為何還不回來?

西海紅龍突然抬起眼眸。

“……物似主人形,都是一樣的鬨人。”

她這一句罵得毫無預兆,正如她忽然伸出的手,輕飄飄地隔空點了點長息,便強行將這柄本命法器送回了敖玉的丹田。與此同時,一道以敖玉的法力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發現的法訣,也被她悄無聲息地布在神劍之上。

有朝一日……

阿玉,若有朝一日,掌珠七重封禁被破,長息便會帶你找到它。

西海小魔頭伴著身後父兄的吵鬨聲,一手回握住龍後的手,一手把呆愣愣的白龍崽子揪過來。

或許那時候的你,會有辦法替掌珠驅散魔氣,助它斷劍重生。

畢竟……

敖灼看著身邊的雙生兄長,心底慢悠悠地歎了一息。

——畢竟,你可是來日的八部天龍廣力菩薩啊。真龍出身,再入佛道,天下地下也再不會有人比你更適合驅魔除惡了。

實話實說,其實她投作龍身以後,有件事一直都不能確定:究竟得是什麼樣的變故才能讓西海三太子轉投佛門,乃至於是白龍化馬,俯首躬身地把那位唐僧一路馱到了大雷音寺——可彆說是因為敖玉打碎了什麼天帝欽賜的殿上寶珠,就他們老敖家護短的勁頭,能為了這麼點雞毛蒜皮就責罰自家龍子?

絕不可能!

西海龍王要是真敢把這件事告上淩霄寶殿,彆說四海親眷了,連端莊賢淑的西海龍後都能與他不死不休,生鋸了敖潤的龍角都不在話下!

敖灼百思不得其解。

也正是因為她弄不明白問題的症結所在,這麼多年,才一直想方設法地磨煉敖玉,就怕白龍崽子萬一真的要遭罪,連點自保之力都沒有。

“……鬼知道你渡那九九八十一難的時候,我是不是真的已經上西天了。”

看著對自身命運一無所覺的傻哥哥,敖灼時常自覺像是養了個傻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