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2 / 2)

太醫衝著胡亥笑了笑,笑容瞧著很是溫和。

隻是在胡亥眼裡,他的笑容比惡魔還來得恐怖。胡亥下意識往後退了退,強顏歡笑:“太醫令啊。”

胡亥掙紮道:“我覺得我已經好了不少。”

太醫溫聲道:“公子,昨日小臣與您說過,用藥水泡完腳後需要再按摩一回的。”

胡亥哈哈尬笑:“我好像沒聽過?”

他企圖逃跑,卻又一次被呂澤死死摁住。胡亥硬著頭皮,還想最後的掙紮:“太醫,太醫!你聽我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已經好了,不用按摩了?”

太醫表情:^-^

他沒有回答胡亥的問題,而是抬步朝著胡亥走去。

太醫笑得溫和:“公子放心。”

他掰了掰手指:“今天我會溫柔點^^”

三歲小孩才會相信這種話吧——

胡亥努力掙紮,卻又隻能絕望地看著太醫步步逼近,最後怒吼道:“呂澤章平——你們兩個叛徒!!!”

緊接著淒厲的慘叫聲再次席卷整個營地。

始皇帝嬴政剛剛結束祭典,聽到胡亥慘呼聲的他心情不錯:“胡亥醒了?朕看能喊得這麼大聲,應當已經恢複精神了。”

被嚇了一跳的朝臣:“…………”

聽著鬼哭狼嚎的他們嘴角直抽抽,右丞相王綰都沒忍住念叨:“微臣聽著胡亥公子這是——”快要斷氣了?

右丞相王綰及時止住話語,但其餘人也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嬴政帶著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胡亥營帳門口,剛掀開簾子就聽慘叫聲戛然而止。

胡亥魂魄離體,如樹葉般輕飄飄地落在地上。

太醫慢條斯理,緩緩起身。他接過隸妾送上的溫毛巾,擦了擦手道:“公子的狀態恢複得不錯,再泡兩日的藥水就行了。至於按摩嘛……”

胡亥瞬間回神,眼神驚懼。

太醫想了想,笑著回答:“想來是不必了。”

沒等胡亥歡呼,便聽到始皇帝的聲音:“這可不一定,明日就要下山了。”

正所謂上山容易下山難。

胡亥如遭雷擊,瞬間呆立在原地。

自己怎麼就忘了!

還有下下下下下下山啊——!

胡亥捧臉呐喊,古怪的表情逗笑了眾人。

太醫故作驚訝,微微一笑:“等下山以後,小臣定然

() 會幫公子好好按摩一番,讓公子早日消除疲憊的。”

胡亥:“…………”

他也顧不上什麼麵子不麵子,趕緊道:“我,我,我要坐轎子下山T-T!”

話音落下,周遭人皆是笑了起來。

次日清晨,等欣賞完泰山日出後一行人開始下山。

胡亥坐在轎上,起初還有些不適應。

隨著抬轎的隸臣不時快速掃視周圍的同時還能健步如飛,更能讓轎子平穩到如履平地以後,他漸漸驚大了嘴巴。

胡亥神色驚愕地環顧四周。

從呂澤到韓信再到其餘的巡衛衛士,所有人毫無疲態,腳步飛快。他們腳下的山路化作看不清的背景飛速掠過,胡亥隻覺得倏地一下,眼前場景已是變換到泰山腳下。

胡亥:“……”

他後知後覺地發現一個問題:“阿父?”

嬴政看上去稍稍有點疲憊,卻也比胡亥的狀態好得多。他看向胡亥:“怎麼了?”

胡亥:“……我上山的時候要是坐轎子,是不是還能早點到?”

嬴政收回目光,沉默一瞬。

眼看胡亥不得答案誓不罷休,他點了點頭:“那是肯定的。”

胡亥:“……T-T”

他的心聲幽怨無比:【我,胡亥,以後再也不自食其力了QAQ!】

嬴政想了想:“這也不一樣。”

他摸了摸胡亥的腦袋,算是安撫:“見你這般誠心誠意步行上山,仙神定然會為你的執著而感動。”

胡亥打斷始皇帝的話:“可我沒參加祭典。”

嬴政沉默一瞬,迅速選擇放棄:“那就沒辦法了。”

胡亥:“……”

周遭官宦將士強忍著笑,更有甚者連肚子都一抽一抽疼了起來。

整個泰山封禪的流程都非常順遂。

彆說是遇見暴雨狂風,上山三日未見陰霾,日出時還見到了紫氣東來,覺得連上天都在庇護自己的始皇帝嬴政心情很好,大手一揮準備接見孔子後人,聽一聽他的儒家學說。

在孔子後人覲見以前,嬴政不忘問問胡亥。

他屏退身邊人,笑著問道:“此前朕見你對儒家學說頗有了解,難道兩千年後儒家還在?”

胡亥表情奇怪:“儒家啊……”

他還沒斟酌好話語,心聲率先冒了出來:【七十六代家奴,二十五朝貳臣?】

嬴政怔愣一瞬,表情瞬間扭曲。

他不可置信地反問道:“七十六代家奴,二十五朝貳臣?這是什麼意思?”

儒家如今的名聲比較慘淡,但也不至於此。

嬴政凝視胡亥,坐等他的解釋。

胡亥尷尬一笑:“額……”

他想了想,仔細解釋道:“這個得從未來一位名為董仲舒的儒生開始說。”

“他請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

“此人是孔孟之道的集大成者,將

儒家學說和皇權聯係在了一起,皇帝是上天派遣來管理眾生的,百姓應當對皇帝恭敬,且皇帝對百姓擁有殺伐之權,至於儒家所要求的溫良恭儉讓等都是對百姓的道德規範。”

始皇帝挑了挑眉,示意胡亥繼續往下說。

胡亥硬著頭皮道:“後世基本認為儒家不用來治國,而是治民,是皇帝拿來充作標榜的。”

“前幾代還好啦……比如現在的孔家當家是孔鮒?他原本會加入陳勝的軍隊選擇反秦,最後被章邯所殺;又比如孔融扶持漢室之後,反對曹操而被殺;還有唐代孔穎達更是能直諫皇帝,被譽為盛世鴻儒。”

“時間長了,自然也有了些變化。”胡亥絞儘腦汁,將記得的那些都說了出來:“等到北宋年間孔子後人被封衍聖公,世代罔替以後,孔家人不必鑽研儒學便能被人尊崇敬仰,怠懈也是理所當然的……”

“偏偏金人——也就是那時候的匈奴頻頻進犯,北宋的孔子後人為衍聖公,而他的弟弟落入金人手裡居然也自稱衍聖公……後麵還有蒙古人南下時也是如此。”

胡亥攤了攤手:“後麵更不用說啦。”

他聳聳肩膀,直言道:“經過那幾代人的‘努力’,孔子後人雖有衍聖公之名,但再也難出當今大儒,更多時間都是被朝廷充作吉祥物,而為了保證自己的地位,那些衍聖公嘛……”

未儘之語,嬴政也懂得。

不等他說話,胡亥話鋒一轉:“不過嘛——”

他朝著始皇帝嬴政擠眉弄眼:“在我來的時候,孔家人已經傳了八十多代哦?”

胡亥攤攤手:“至於大秦——”

這不是紮始皇帝的心嘛?下一秒,胡亥就慘遭嬴政製裁。

胡亥:“嗷嗷嗷嗷我錯了!”

嬴政用完就丟,冷酷無情道:“回去做你的功課去,要是再不按時交作業,回頭你就不用出門了。”

胡亥:“…………”

正當始皇帝思考應當用何種態度對待孔鮒和儒家學子時,歡喜不已的叔孫通也拉著淳於越喝了好幾盞酒:“若是咱們儒家能夠再起,兄乃是頭功!”

淳於越勉強笑了笑,麵上喜色不多。

叔孫通奇道:“你怎麼這般態度?可是有哪裡不高興?”

淳於越沉聲道:“除去孔鮒,還有數人?”

叔孫通恍然:“你是擔心其餘儒生還對陛下不滿?恐他們發表不敬言論?你放心吧!有我師傅在,絕不會有人敢鬨出事情來的。”

淳於越緊抿著嘴,沒有說話。

見他不說話,以為淳於越還在擔心的叔孫通忙解釋道:“孔家周遭住著不少儒生後人,世世代代都是學儒學的,他們素來聽從師傅的話語,有師傅命令在,定然不會做出什麼不敬之事……”

淳於越忍不住道:“我擔心的就是這個。”

見叔孫通還沒有回過神,他沉聲歎道:“我觀陛下之言,有意將百家之學兼收並蓄,並以科舉製度打破各家學派之間的壁壘。”

“諸子百家之中,唯有儒家不同。”

“雖前有孔子,後有孟子,另外還有其餘聖人相助,但儒家以孔家為尊,孔子後人在儒家之中地位非同尋常,與其他學派截然不同。”

“更有你所說的孔家四周皆為儒家學子……”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叔孫通心裡一咯噔,莫名有些不安。

淳於越壓低聲音:“始皇帝為始,願代代皇帝。”

叔孫通麵色微變,倒抽了口涼氣。

淳於越意味深長道:“……儒家也想學陛下嗎?又或是孔家願為石物而不入仕?”

叔孫通額頭的冷汗登時冒了出來。

各家學派皆是為了輔佐帝王並推行政治主張而出現,儒家也是如此。隻是與彆的學派不同,唯有儒家孔子之後連綿不斷,且一直被儒家學子視為先師,一言一行皆追隨其。

比如叔孫通當年,便是應孔鮒要求入仕。

又比如孔鮒之子,又如其他儒生學子皆是應孔鮒要求而參與科舉考試,可見孔子一族對儒家的重要性。

而淳於越提出的問題很簡單——始皇帝想後人世世代代為皇帝,若儒家大施所長那儒家之首的孔家又是何等地位?難不成也想要世世代代成為諸子先師?或是說……為帝師?

那這國最後名為秦國,還是名為儒國孔國?

此等誅心之語直接讓叔孫通變了臉色,越想越不是滋味。

而淳於越的解決辦法也很簡單。

要麼孔家從超脫世俗的地位上走下來,要麼一輩子就當吉祥物再也彆進入朝堂。

叔孫通急出一腦門汗。

無論哪個選擇,他左右都不是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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