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此次聚會,眾人都有不少收獲,在分彆的時候紛紛向葉安鞠躬表示感謝。甚至聲稱假如其在京中遇到了什麼麻煩,隻要張嘴,他們定會全力相助。可彆小看了這些三教九流,有些事情官府都沒有這幫人管用。
葉安拱手謝過,心中卻沒怎麼當回事兒,他一個安分守己的小市民,哪裡接觸的上黑道人物,幫他們也不過是順手為之。
待人都走沒了,澄暉方才笑嘻嘻的進來,“恭喜老弟,以後在大宋瓦市完全可以橫著走,連我以後恐怕都要承蒙您關照了。”
“嗬嗬,”葉安翻了個白眼,經過近一年的開封府生活,他最大的感觸便是,大相國寺才是真正的黑、社會。搞壟斷不說還黑白兩道都要給其麵子,此番幫人引薦,想必澄暉也收了不少好處。
見葉安兩三下便點明事實,澄暉微微一笑,臉皮厚到完全不在意,而是極為自然的讓人上果子,並轉移話題開始聊起糖廠一事。
“想必老弟也知曉,前段時間有人來我們的鋪子大鬨,說吃糖吃死人。”
葉安拿了塊芙蓉糕,不甚在意道:“是聽過,最後怎麼樣了。”這種低劣的碰瓷手段想必相國寺完全可以應付,否則他就要重新思考合作的事了,四層利潤總不能白拿。
澄暉給兩人倒了杯酒,“自然是擺平了,不過我院僧人透過路子得知,那人竟與襄陽王府有關係。”看著葉安微怔的小臉繼續道:“不僅如此,這段時間還在糖廠附近抓到了不少行跡鬼祟之人,究其來源同樣是那位派來的。”
張了張嘴,葉安打算說什麼,旋即又被澄暉打斷:“你放心,不管是什麼王,隻要不是官家,我寺都不怎麼放在眼裡。不過身為兄長尚且要勸你一句,年少氣盛是好事,可終究是要多給自己留條路。老哥言儘於此,你自己想想吧。”說罷將杯中酒一飲而儘,轉身離去。
坐在椅子上,葉安思考了很久,最後不得不承認,確實是他考慮不周了。自己始終沒有走出的局限,在書中,襄陽王隻是一個模糊的形象,雖然屬於最終boss,但事實上還沒有中間的小嘍囉壞的真實。再加上身邊的人都沒怎麼把此人當回事,葉安就也跟著看輕。
可仔細一想,芸姑的例子就擺在那裡,雖然隻是個閒散王爺,但對於老百姓來說,依舊是座無法越過的大山。澄暉方才半是警告半是提點,意思也很明顯,如果再有這樣的事,相國寺估計就不會插手了。
“哎,也是太過順風順水。”葉安歎氣,旋即起身,他打算回家好好想想,之後該怎麼辦。
心中有事,自然也就表現在行動上,剛剛出門,葉安便與一捧著書的男子撞了個滿懷。
“哎呦!”那人吃痛,向後仰倒。還好葉安眼疾手快,直接拉住對方。待二人站穩身形,葉安又連忙賠禮:“這位老丈,實在對不住了,您沒事吧。”
那老者抬頭,不可思議道:“你叫我什麼?”
“老丈、老員外……額,老爺爺?”見對方臉色越來越陰沉,葉安滿頭問號。
“夠了!”老者怒極反笑:“你這小子眼神兒不好,我哪有那麼老?”
“……”葉安無語,仔細打量了一番。對方雖說麵白微須,長相清秀,打扮的頗風流,但眼角已有不少細紋,而且頭發也花白了。按照古人三十歲以後就步入老年來算,喊老丈也沒有毛病啊。
覺得自己遇到個神經病,葉安搖了搖頭,見對方無事抬腿便要走。誰知那人死死抓住他的袖子,葉安毫無防備踉蹌著險些摔倒。
“你做什麼?”葉安大怒,他原本就受了打擊,此時心情正差。
誰知他生氣,男子比他還氣:“乾什麼?我今日便要與你掰扯清楚,到底誰是老丈?!”
“長眼睛的都能看見!你問問周圍的人,我……”
“七郎!”
葉安話說到半截突然被人打斷,隻見三位風姿綽約的大美女帶著一陣香風奔了過來。一同撲進男子懷裡,或撒嬌或捶背,場麵十分刺激。
葉安看得目瞪口呆,單看顏色這幾位應該都是花魁級彆的。平日裡媽媽奉承著,客人捧著,何曾見過如此情態。
男子溫柔的與她們說了幾句話,回頭見到葉安,嗤笑一聲,隨口道:“師師生得豔冶,香香於我情多。安安那更久比和,四個打成一個。黃毛小子,懂什麼?”
不要臉!葉安心中感歎,麵上也是極為不服氣。
“呦嗬,”男子此時已經沒那麼憤怒了,看著眼前的小娃娃,調侃道:“好好好,既然如此,我倆就來打個賭。”
“賭什麼?”
男子四處看了看,指著前方一身姿曼妙的婦人:“就那個,等會兒那娘子過來了,且看是先於你說話,還是先於我說話。倘若你輸了,就給我乖乖配個不是,承認自己眼拙。倘若我輸了,那我……”
“你就把手裡的書送我。”葉安搶先道,他早就注意到此人一直捧著的那本書,書皮看著較新,也不像什麼名貴的絕本,剛好拿來打賭。
男子可能沒想到葉安會提出這樣的要求,沉默了一會兒,自嘲笑道:“沒料到還有人對此物感興趣,就這樣吧。”他信心滿滿,根本沒覺得自己會輸,畢竟這可是青樓楚館,哪會有小姐不認得他。
葉安沒說話。前方女子越走越近,見到兩人站在那裡不說話也不動,納悶道:“這是怎麼了?”旋即對葉安行了一禮:“叔叔,你可曾見過我家官人,奴找了半天都沒找到他。”
“噗”葉安頂著男子鬱悶的目光狂笑,手往東麵指了指,示意對方要找的人在那裡。沒錯,這婦人就是花和尚澄暉在青樓娶的老婆,那兩位“梵嫂”之一。
男子大概也沒想到,這兩人竟然認識,但也知道願賭服輸,遂頗有些不舍的將手中的書遞給葉安。
葉安低頭一看,隻見書上印著《樂章集》三個大字,旁邊用還有作者的名字——柳耆卿。
剛開始他沒怎麼在意,隻是覺得有些耳熟,漸漸的反應過來不對勁兒了。青樓、詩人、姓柳……
“你是柳永??”葉安大驚,任誰看到千古詞人站在自己麵前想必也淡定不起來。
男子,也就是柳永淡定的點了點頭,他在大宋還是有些粉絲的,這種情況也見怪不怪。說來也是挺難為情的,自己竟與一小輩計較。
倘若平時,柳永自然不會如此,但今日著實是湊巧。想他科考多年,屢次落第,好不容易趕上恩科考上後當了個小官。政績也十分出眾,可無奈首詩想拍皇上馬屁結果拍到了馬腿上,所以一直被壓著。前幾個月範公當政,複審曾經選拔官吏的卷宗,柳永抓住機會申訴,總算是得以翻身。
沒想到在派官之時,上官一句輕飄飄的“年事已高”便將柳永從好好的六品官變為八品著作佐郎。柳永氣憤懣不已,與家人關係又不好,隻有到青樓尋求安慰。而葉安那句“老丈”剛好戳中他的痛點,這才與之爭吵。
略微了解到事情真相的葉安唏噓不已,這位大詞人也是命途多舛,永遠活在矛盾中。可謂是“一生負氣成今日,四海無人對夕陽。”
“這本書收錄的乃是我平時所做。曾經給晏相公看過,也給其他大人看過,但也沒多少人放在心上,既然你打賭贏走了,日後是扔是燒都與我無關。”柳永歎氣,經此一事他也算徹底放下追逐名利的念頭了。
然而葉安看著手中的詩集陷入沉思,這種流傳千古的大作,不給全天下人欣賞,是不是太過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