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儀一聽,也過去看,當即就笑了,伸手點了點修婉額頭,笑罵道:“你這小丫頭。”
黃鶯拾起耳墜子在修婉耳邊比了比,一對赤金嵌紅寶、一對米珠串垂玫瑰墜子、一對明月璫,修婉不等敏儀開口,已先抓住那一對明月璫,道:“就這個了,不許再換了。”
敏儀越發覺著好笑,但見那一對明月璫還算配衣裳,便也點了點頭,道:“隨三格格吧。”
黃鶯於是將那一對明月璫為修婉換上,又有小丫頭捧了一對銀掐絲青翡手鐲來,修婉隻拿起一隻戴在腕子上,另一隻手腕上仍是那一串檀木念珠。
修婉知道過猶不及道理,若是再打扮下去怕是小祖宗要氣惱了,便也淡笑著順了修婉心,吩咐侍女們:“差不多了,這樣就很好,把那些東西都收了吧。”
“是。”豆蔻帶頭應了一聲,又為修婉理了理領口,方才開始整理妝台上東西。
敏儀含笑看著她動作,一麵對宋知歡道:“柔成帶出來人,果然有她細致心思。”
豆蔻略微羞澀地笑了一下,宋知歡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道:“若非她像柔成,我也不會給修婉。”
敏儀點了點頭,細細看了看豆蔻,感歎道:“我忙起來時候,是真羨慕你,身邊有個柔成,能替你將內外打點妥當。”
宋知歡不過一笑,沒說什麼。
這個當口她要說什麼,那就是招人嫉妒了。
送了敏儀和修婉出府,宋知歡回了住雲館,在暖閣炕上坐著,手中一盞茶端了許久也未曾入口。
柔成在一旁立著,思忖片刻,想要開口一勸,卻有辛夷從外頭進來,對著她一行禮,道:“柔成姑姑,莊子上鄭成家來了。”
柔成忙道:“我這就來。”
鄭成家是宋知歡私產田莊上人,和她男人是專管王府田莊送東西往來,她這會子過來,想來是和她男人送東西來了。
果然,那鄭成家是芸娘話,送了新鮮冬筍和暖房小菜、野雞野兔肉來,柔成命人收了,對她笑著道:“前兒主子還念叨著要吃燒紅亮亮野雞肉,今兒你們就送來了。”
鄭成家是個三四十歲上下女人,打扮乾淨,動作利落爽快,當下笑道:“是周嫂子惦記著,山上一有了收獲,就催著我走一趟。”
柔成當即笑道:“是,也得多謝芸娘她掛念。”
鄭成家又道:“這回來也是有個喜信兒,周嫂子家二女兒婚事定下了。就咱們莊子裡,裴喜兒子,婚期定在臘月裡頭,周嫂子讓我回稟一聲,她前兒摔了腿,怕是來不了了。”
柔成聽了先喜後驚,忙問:“芸娘現在如何了?”
“請大夫看了,也正了骨,正在炕上歇著養傷呢。不然這樣好消息,她定然是要親自來回稟一趟。”
柔成沉思片刻,喚了半夏來,吩咐:“開庫房,取一匹大紅貢緞,再有六匹錦緞、六對龍鳳鐲來。”
她又讓鄭成家稍候,道:“有些東西,托你給芸娘帶去吧。”
鄭成家答應了一聲,見柔成轉身回了屋子,咂咂嘴,心中暗忖:這周嫂子從前也是主子貼身丫頭,和柔成是最親近,想來這給姐兒添妝是不會薄了。
那邊柔成先進了西二耳房,開了螺鈿小鬥櫃鎖,從裡頭取了兩包金銀,均剪出九兩分量,用兩塊紅紙包了。
又從另一旁屜子裡取了一大包金銀錁子,拿一個大紅喜荷包裝上,將三樣東西用一隻五福盈門紋大紅錦盒裝了,親自捧出去。
這時半夏已將她吩咐東西備好,柔成將這些都交托給了鄭成家,又給了她一把小銀角子和一個繡著蟋蟀小荷包,笑道:“這些東西是給那丫頭添妝。這些錢嫂子拿著買酒吃,大家辛苦勞累地趕著車送城外進來,也不能拜拜忙碌一趟。這個荷包裡有一對蟾宮折桂金錁子、一對絹花兒,給嫂子家裡孩子們玩兒吧。”
鄭成家萬分驚喜,連忙對著柔成謝過,又在屋外給宋知歡磕了頭,方才去了。
柔成這時進了屋裡,見宋知歡仍在炕上坐著,聽見她進屋聲音轉頭看來,問她:“外頭怎麼了?”
柔成笑了,道:“鄭成家來送東西,說來也有一件喜信兒:芸娘家二丫頭,叫羨雲那個,定下了。”說著,將自己安排一一說了。
宋知歡對此並無異議,卻也神情落寞地道:“當年在一塊時候都還小呢,如今也到了女兒都要出嫁年紀了。”
柔成暗恨自己嘴快,又不得不笑道:“咱們大格格都嫁了多久了,她家老大也連孩子都會跑了呢。”
“也罷。”宋知歡歎了一聲,道:“我有些倦了,睡會兒吧,她們回來再叫我。”
柔成忙答應了一聲,領著人服侍宋知歡睡下了。
修婉婚事至此已算板上釘釘,康熙皇帝他老人家大手一揮封了個恭貞郡主給修婉,也不知他是看出修婉哪裡‘恭’,哪裡‘貞’了。
修婉本人對這門婚事好像沒什麼特彆感觸,仍然淡淡,每日晨鐘暮鼓,暇時玩樂,毫無變化。
宋知歡對此稍稍放心,敏儀卻又忙了起來——博爾濟吉特氏定禮送來了。
阿魯科爾沁旗素來是最富庶不過地方,烏圖親王膝下唯有這一子,求娶又是當朝親王幼女,所備定禮自然豐厚。
那成箱金銀布料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卻反而沒人去在意。
敏儀隻命人登記造冊,送入了修婉私庫中。修婉對金銀飾品素來沒什麼愛好,隻吩咐豆蔻收著。倒是那些珍珠並瑪瑙珊瑚翡翠等各色寶石珠子,她瞧各個圓潤可愛,成色又好,便取了幾匣出來,有送給韻姐兒,有送給翼遙家盛斐,也算物儘其用。
定禮中唯有兩項很合修婉心意:一是一把匕首,赤金刀鞘、寶石鑲嵌,華美不凡,聽聞是烏雲達賚世子自幼隨身之物,匕首出鞘刀光雪亮,鋒利不像話。她拿在手上把玩了一會兒,很是喜歡,又命人將自己自幼收著一把匕首取了出來,正是她出生那年寧馨送她。
見她取出這個來,敏儀便知烏雲達賚還算合她心意,於是稍稍鬆了口氣,命人將那匕首給暫住京中世子送去。
二是一盞琉璃燈,琉璃是燒彩,不似這些年京中流行淨白琉璃,卻更為璀璨華美。燈身上描繪著觀音拈花一笑圖紋,栩栩如生,觀音麵容慈悲,氣度不凡。
琉璃燈燃起時,那觀音身上便寶光大做,柔潤溫和。
修婉愛不釋手地摩挲兩下,練練稱讚道:“好靈巧心思。”
蘭珈在一旁細細看著,也道:“便是經文中琉璃燈怕也不及這個精致。”
敏儀見了便笑,“可算是有合了我們郡主心意定禮了?”
修婉嗔道:“嫡額娘您就彆打趣我了。”
宋知歡見她這樣,也抿嘴兒一笑,打趣道:“不如讓人再打造個玻璃框子,把你這一盞琉璃燈罩在裡頭,免得落了灰?”
“大可不必。”修婉美滋滋地看了一會兒,然後交給豆蔻,叮囑她:“放在小佛堂裡,這一盞燈不要用尋常蠟燭,將酥油蠟點燃放入才是。”
豆蔻慎重萬分地捧著那一盞琉璃燈,笑著答應了,“是,奴婢知道了,您放心。”
這一樁婚事自此塵埃落定,修婉算是注定了要成為博爾濟吉特家人了。
宋知歡對此還算接受良好,卻有接受不了。
宋母聽了消息,緊趕慢趕地過府來,拉著宋知歡道:“這事兒可就這麼定下了?草原上可不是什麼好地方,天冷熱逼人,水土氣候都不好,哪裡是咱們修婉這嬌養長大姑娘能受得了?”
“如今草原上可比從前了好不少。”宋知歡道:“您以為還是前朝時草原嗎?如今那科爾沁可和您聽長輩說得大不一樣,出了多少皇後、妃子、王妃福晉,又有多少公主、郡主、縣主嫁過去,隻怕比關內也不差什麼了。”
宋母仍舊不放心,她五十多近六十人了,還在為小輩們操心著,女兒女兒,自然也是她心頭肉:“縱使這樣,遠離父母親族,我怕咱們修婉日子也不好過。”
“快彆說這個了。”宋知歡道:“這丫頭說不定多樂意呢!到了那邊就是天高海闊,沒人能管她!論身份,她和那邊世子同級,日後真有造化,比世子還尊貴呢!先不說烏圖王爺正值壯年,就是他哪日承襲了王爵,縱是個親王,假若修婉有那個命數,也比不過愛新覺羅家血脈!”
宋母聽了沉吟半晌,然後長長歎了口氣,道:“也罷。這事兒至此也算是塵埃落定,外人也置喙不得,我雖是修婉外祖,卻也到底做不了她主。”
宋知歡歎了一聲,倚在宋母懷裡道:“您如今最主要,還是好生保養身子,您總得看著弘皓大了娶妻生子吧?”
“……是這個理。”宋母撫了撫宋知歡烏發,歎道:“還是你看得明白呀。放心吧,媽定然好好保養,不叫你先為媽傷心一場。”
“這才是呢。”宋知歡頓時喜笑顏開,又吩咐:“把那奶油鬆瓤卷酥取來。從前在家,您都是讓用鵝油做,這些日子辛娘用奶油做,倒是比鵝油多了一番滋味。”
宋母順著宋知歡意思嘗了,很給麵子地誇了兩句,母女兩個閒著敘起旁事情來。,,網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