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八一(2 / 2)

“不會。”宋知歡笑道:“他們兩個小感情好著呢。”

敏儀搖了搖頭,長長一歎:“夫妻感情再好,也抵不過帝王皇權,無上至尊。”

“暉兒總不是薄情寡恩之人。”宋知歡搖了搖頭,又笑眯眯看著敏儀道:“那小子像你,心善,也長情。”

敏儀總算笑了一下,卻也是泛著淚笑,“那就當你吉言了,咱們相處這些年了,鮮少聽你誇我。”

宋知歡當即道:“你想聽我誇你?那可容易,且聽著——”說著,她清了清嗓子,拿捏起腔調來:“要說我們敏儀,那是氣度雍容、優雅端莊、人見人愛、眾人擁戴、待下寬厚和藹、待長輩恭敬孝順,溫婉大方、柔和可親,實乃當世第一人,於我宋知歡眼中,除我本人,無人能及。”

“去你,你這是誇我還是誇你自己?”敏儀哭笑不得地拍了宋知歡一下,情緒倒是好了許多。

內外間槅扇旁,弘暉悄悄笑了一下,擺了擺手,對黃鶯道:“好了,姑姑不必通傳了,這會子我若是進去,隻怕額娘和阿娘都是要惱。”

黃鶯也笑了,對著弘暉一欠身:“那世子爺便請吧。奴婢不會告訴福晉和宋福晉。”

“可千萬不要告訴,若是讓她們知道了,我哪有好?”弘暉搖了搖頭,歎道:“我總是不知,宋家幾位舅舅都是正經人,怎麼阿娘性子就這樣……唉!我走了,晚上再來給額娘請安。”

黃鶯笑盈盈答應了一聲,目送著弘暉遠去,然後帶著笑悄悄叮囑幾個丫頭:“可不要告訴福晉世子爺來過,不然福晉該羞惱了。”

幾個小丫頭都答應了,各人退下。

一時二人說起翼遙來,敏儀眼角眉梢沁出笑意來,連聲道:“這些兒女裡,還是翼遙最有福氣。去年她又添了個小,哎呦,那小子粉嫩軟綿樣子讓人喜歡壞了!她和文淵又好,這幾年,甭管她是懷孕產子,文淵都隻守著她一個。”說著,她又道:“咱們家女孩兒嫁都不錯,和玉和星德也好。眼看著修婉也到了出嫁年紀了,想起她要離開咱們,我就心痛。”

“她可未必心痛。”宋知歡搖了搖頭,歎道:“前日弘暉、弘皓帶她去打獵,你是沒看到,多瀟灑啊。”

敏儀抿了抿唇,沒說什麼。

第二日仍舊是早起請安,年氏照舊沒到。

華姝輕飄飄瞥了年氏空著座位一眼,倒是難得沒說什麼風涼話。

隻青莊輕輕歎了一聲,道:“天氣轉冷,四格格又染了風寒,年側福晉日子也不好過。”

任她平日如何不討喜性子,這樣時候,也沒人會開口說什麼。

敏儀吩咐黃鶯道:“請林先生過府給四格格看看吧,囑廚房上多給暗香疏影閣送些羊乳,那個養人最好,咱們送去了,年氏樂不樂意給孩子喝,就是她自己事了,如此,也算仁至義儘。”

在場都是相處了多少年了,這話說出來也沒人會挑她毛病。

寧馨一顆顆拈著珠子,輕輕歎道:“時也,命也。”

初冬天氣,泰安苑添了人,因添了一位側福晉,還是擺了兩桌酒熱鬨了一下,宋知歡著意打量,見徽音麵色紅潤、精神不錯,便知道小夫妻兩個是商量好了,便也悄悄鬆了口氣。

說到底,她是更心疼徽音。

兩位新婦倒是不同路子,瓜爾佳氏身材豐腴,看著很是健康;田氏倒是纖弱嫋娜,如弱柳扶風。

華姝掃了田氏一眼,輕輕哼了一聲,顯然是想起了旁人。

宋知歡握了握她手,小聲道:“給暉兒點麵子。”

“我就是心煩。”華姝沉著臉,麵色不太好,“旁事兒我也不和她計較,可她也不知聽了什麼話,哭著喊著過來求我說當年和玉能立住,我定然有什麼秘方,在我院裡半日!先不說我有沒有什麼,就說她那又哭又逼,有什麼樣子!且不說我沒有,就算沒有,我也不給她!”

宋知歡聽得心驚肉跳,忙拉她去屏風後麵避著,一麵壓低聲音道:“這話也是能亂說?”

華姝也覺出自己今日失態來,嘗嘗吐了口氣,壓抑著怒意道:“我就是生氣!她在我那兒一哭二鬨三上吊做潑婦模樣,好像我藏私一般。她也不想想,當年和玉我是怎麼捧在心尖兒上長大,見安呢?三天兩頭一病,病了就要讓爺知道,生怕外人不知道見安是王爺心頭肉。這孩子讓她這樣養,能好嗎?”

宋知歡握著她手道:“好了,和不值當人生什麼氣呢。”

“好歹爺還沒被美色昏了頭,若真被年氏攛掇來我這裡擺臉子,我即刻帶著弘時去他姐姐那裡!”華姝冷哼一聲,“多少年在一起了,我還不知道他那性子,嗬,也就年氏傻乎乎捧著一顆真心自以為遇到良人了。”

“這話亂說不得。”宋知歡輕聲安撫她道:“年氏是什麼樣人,你和她生氣也不怕氣壞了自己,她自己還沒覺得什麼呢。你若實在生氣,等一等,我替你出一把氣。”

華姝倒也沒當什麼,隻隨口道:“那我可等著了。”

宋知歡也不過隨口一說,若說她有什麼壞心思,也是沒有,具體表現就在和年氏頂嘴,小嘴一張叭叭叭,一整個年都沒讓年氏好過。

轉年初春,桃花盛開時節,敏儀忙著為弘時迎娶董鄂氏,年氏倒是有心情附庸風雅,拉著眾人品桃花茶。

但見桃花林中,年氏一襲白袍,青絲鬆挽,偏偏若飛。

手中捏著冰裂紋青瓷是雍親王素來喜歡,桃花茶顏色鮮亮好看,她先斟了一杯與雍親王,複又與眾人,並笑道:“這桃花茶以舊年梅花上雪水烹煮,滋味上佳,諸位姐姐嘗嘗?”

一語畢,又狀似感慨道:“桃之夭夭,其葉蓁蓁。春日能有桃花滿園,鮮花灼灼,實在令人欣喜。”又含笑看向宋知歡,似囑似嗔,“宋姐姐也該好生整理整理院落才是。”

二人這一個冬天算是積怨已久了,宋知歡當即輕扯嘴角,擺出一個邪魅冷豔笑容來。

然後對著年氏開炮。

但見她斜倚著憑幾,一身瀟灑氣度,素手捏著青瓷盞子,對著陽光細細看,口中隨意道:“黃發垂髫,並怡然自樂。此乃陶淵明《桃花源記》中名句,我依稀記得,那篇文章寄托著五柳先生期望,不以盛世繁華枝繁葉茂為美,但求百姓安居,安然樸實為樂。芳草鮮美,落英繽紛。以桃花之生機代喻盛世景象,實在巧妙。故而,桃花實在不該成為凡塵之中口中炫耀之物。”

她口中說著,輕描淡寫地瞥了年氏一眼,見她麵帶薄紅,便輕笑一聲,呷了口茶水,然後搖頭道:“雪本吸收空中穢物,並非徹底潔淨之物,到底這世間水也不乾淨,入口倒也無妨。要命是將水密封埋藏於底下,幸虧是我們成人飲用,若讓見安喝上兩口,怕要壞了肚子了。”

年氏聽了雖說不屑,卻也免不了有些驚忙,卻聽宋知歡繼續道:“水本無輕浮厚重之分,世人總說新年雪水輕浮,但煮茶滋味又有什麼差呢?農家常以鹽巴醃製雪水密封,可用於拭擦小兒熱疹並炒菜入羹,比之成為文人雅士炫耀之物,倒更為物儘其用,更成全了雪水。為附庸風雅人物所用,反而委屈了這天水。”

年氏麵色更不好看了,宋知歡對著她輕輕笑了一下:笑話,比嘴炮,你能比得過姐?

心中如此,麵上卻還端著世外高人飄逸氣派,笑道:“上善若水,厚德載物。水利萬物而不爭,生命之源,本無上下輕重之分。知歡幼年是,家母曾致力教導我為天下第一等風雅之士,可惜知歡天性俗氣,久久不得其門而入。”

寧馨在一旁看著宋知歡,唇輕輕抿出一抹笑意來,淡定開口:“魏晉時人以縹緲為美,但真名士卻更勝在心中之瀟灑氣概。”她說著,輕描淡寫地看向年氏,“有些人,即便日日廣袖長袍又如何?心中不灑脫,靈識混沌,便灑脫不得。”

年氏徹底掛不住笑了,一雙水盈盈眸子含著委屈看向雍親王,雍親王卻也一言不發。

宋知歡卻常常吐出一口濁氣,道:“春日鮮花躍滿枝頭,我采下最嬌豔鮮花入酒,以宴賓客;夏日我有桃李滿園,綠葉成蔭下納涼,儘顯安然樸實之樂;秋日滿園豐收喜悅,自有天地見證我心繁華熱鬨。豐收之宴,皇天為客,厚土作賓,其中奧秘,庸庸凡俗之人又如何能懂得?冬日,梅花淩寒而放,春花酒、夏果脯、秋菊冬梅作羹,邀得三五友人小聚,此為平生一大幸事也。”

她說著,施施然起身,行至年氏身畔,抬手輕輕拍了拍年氏肩膀,語重心長道:“名士真風流,所求不是附庸風雅,而是本心真靜。心中有樸實之樂,則平生無憾矣。所求執念過多,反而傷心。”

語畢,宋知歡將手中端著青瓷盞子輕輕放在茶台上,甩袖負手而去,口中不忘道:“青瓷顏色雖雅致,配桃花茶湯卻不美,依我說,不妨用淨白瓷盛桃花茶,不花哨,反而新雅。”

眾人隻見她瀟瀟灑灑地去了,年氏麵上一時忽白忽紅,很不好看。

待反應過來,委屈巴巴地去拉雍親王衣袖時候,卻見雍親王隨手抽出了袖子,對著年氏語重心長道:“知歡此言有理。”

華姝在一旁眼含嘲諷地看著,心中卻倏地一驚:雍親王這是對年氏動了真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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