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八三(1 / 2)

暗香疏影閣事情鬨得很大, 雍親王回來時候已經很不好看了,年氏哭如雨後海棠,又緊緊抱住了要把見安抱走嬤嬤, 院子裡一片淩亂,敏儀眉眼銳利如刀, 一身淩人氣勢。

年氏見了雍親王便如見到了依仗一般, 然而雍親王麵色也不大好看——愛新覺羅家男人特質:惜命。

雖然這些日子年氏總推著他不讓他來暗香疏影閣, 但是這樣關口上, 年氏素日行為便都失去了說服力,隻剩下一點:她瞞住了女兒出花消息,秘而不宣。

沒人會想到她曾攔著人不讓見四格格,唯幾放進去就是弘暉一眾出過痘阿哥。人們隻會想到,她隱藏四格格出花事情,暗藏禍心。

這就足以連累年家滿門了。

畢竟天花傳染傳染性還是很強, 雖然有種痘法子, 卻也很凶險,死亡率一直是居高不下。

過程如何宋知歡未曾細聽,最後結果就是年氏被禁足暗香疏影閣,見安被挪進了雍親王府一處荒僻院子裡, 年氏身邊下人們被大清洗一遍, 除了自幼貼身一個奶嬤嬤,其餘陪嫁、侍人都被打板子然後按照內外近身程度或發賣打發, 或放到粗使了。

時已夜深, 暖閣裡一燈如豆,敏儀眼睛緊緊盯著炕桌上擺著那一對亂七八糟東西, 眼睛紅仿佛要滴出血來, 銳利像含著刀子。

看得出來, 那些東西本該是一個做很鮮亮可愛小玩偶,但此時,那玩偶已被人用剪子剖開,隻剩下嶄新內裡和外皮能看出來。

暗紅血痂並不起眼,卻也被人細細尋了出來,就擺在黑漆炕桌上,敏儀眼睛緊緊盯著,狠辣讓人腿軟,唇抿蒼白,麵上無一絲血色。

黃鶯畫眉兩個心腹沉默地立在炕下,也都是麵色陰沉。

良久,敏儀忽地狠狠將炕桌茶盞甩到地上,胸口劇烈起伏著,厲聲喝道:“年氏是和居心!”

黃鶯畫眉二人連忙跪下,春末夏初夜,已不是冷滲人了,卻莫名令人覺著身上寒浸浸。

雍親王府這一鍋油,算是徹底滾了起來。

誘因是葳蕤苑傳出一個壞消息:弘時嫡妻,也就是雍親王府所謂“三奶奶”,有孕了。

這本該是一個好消息,偏生和有孕一起傳出來,還有董鄂氏感染天花,渾身皰疹。

同時葳蕤苑裡也有不少下人中招,眾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可是董鄂氏和年氏走最近啊。

董鄂氏身體本來不算極為康健,此時又事天花和身孕湊在一起,兩個月肚子還沒穩當,病已經又急又猛地來了。

華姝恨得咬牙,帶著嬤嬤丫頭強闖進暗香疏影閣,摒棄了遵守多年禮儀規矩,對著年氏一頓拳打腳踢,又被年氏身邊唯一留下心腹嬤嬤強行架住。

後來還是雍親王到來製止了這一暴力行為,隻見他輕歎那一聲,對華姝道:“華姝,算了。”

“算了?算什麼算了?是算我那不能見到天日小孫兒嗎?”華姝眼睛紅沁了血一樣看向雍親王,讓他不由側頭,袖中手不自覺地攥拳,一串翡翠念珠攥緊緊,對著這樣華姝,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好半晌,華姝對著他輕嗤一聲,仰天大笑,狀似癲狂。

笑聲一時鎮住了眾人,室內除了華姝笑聲再無任何聲響,但見她住了笑,一雙眸子緊緊盯住雍親王,一副癲狂之態,笑滲人。

“妾身早該知道,您是多絕情人啊。都說自古帝王家無真情,可憐妾身心念早年恩愛時光,心中還存著三分淨土。如今看來,那淨土也要被毀了。”華姝冷笑著,複又斂了笑容,正色莊容地對雍親王道:“若您心裡還有妾身和弘時,記著去了弘昀和弘昐,妾身求您,賜年氏一死如何?禍及皇室血脈,這一死不算苛責吧?”

神情是雍親王從未見過恭敬。

雍親王修剪得當指甲在掌心留下三抹帶著血絲月牙,冷著臉沒作聲。

華姝見此,又是一連聲冷笑,她對著雍親王皮笑肉不笑地做了個表情,複又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禮,口吻莊重,“妾身誠願王爺餘生事事順遂、安康無虞。此後,西天黃泉,不必相見了。”

雍親王聽得心裡發慌,卻又被架在這裡下不來台,又有幾分被華姝鎮住震驚與惱羞成怒,於是隻僵立在那裡,注視著華姝在眾人簇擁下遠去。腰板挺直,頭顱高高昂起,一入當年初入內庭時驕傲不可一世模樣。

隻是如今驕傲,莫名地透著幾分淒涼。

本該是最溫暖時節,人心卻冷不像樣子。

宋知歡聽了消息匆忙趕到玉芍軒時,華姝正坐在窗邊品茶,一盞碧螺春盛在白瓷盞子裡,一抹碧痕搖曳,徐徐吐露出一派雅致清新。

可惜人是注定活不成茶模樣了。

韻姐兒著一身豆青衣裳靜悄悄地站在一邊,麵帶擔憂地看著華姝。

見宋知歡來了,韻姐兒忙悄無聲息地欠了欠身,見宋知歡對她擺手,便抿著唇輕輕點頭,退下了。

“你來啦。”華姝看了宋知歡一眼,對她笑了一下,又對著韻姐兒離去方向努了努嘴,“這丫頭小小年紀總是瞎操心。”

宋知歡也是滿心擔憂,握了握她手,麵帶急色地道:“我都聽說了。”

“聽說了呀。”華姝對著她輕輕笑了一下,“也沒什麼,隻是徹底心冷了罷了。我從前對著她總還留有兩分期許,如今……再沒有了。”

她說著,口吻竟然透出幾分釋然輕鬆來,“我總念著少年時相許情深,卻不曾想過,如今這個人,哪裡還是我當年那個少年郎?”

宋知歡看著她如今模樣,隻覺心裡如刀子割一樣疼,緊緊抿著唇,眼中滿滿都是心疼。

華姝看著她,又笑了,伸手握住了她手,笑眯眯道:“以後,我可隻有你們了?”

“們還談什麼隻有。”宋知歡輕輕拍了她一下,二人都沒說什麼敗壞氣氛話,隻相視笑著。

沒人去提董鄂氏。

她把刀子架在脖子上,威脅弘時不得打胎,若是那孩子出了什麼以外,她便即刻追著孩子去了。

她說:妾自知福薄,恐怕再不能為爺綿延子嗣了,這孩子是上天賜下福澤,妾希望能留住他。

多傻呀。

自己命才是重要,兩個月孩子,能有拳頭大嗎?

宋知歡是這樣想,卻勸董鄂氏不得。

她在華姝那裡坐了許久,直到華姝不耐煩趕客了,她方才依依不舍地起身離去。

韻姐兒在外間候著她,一直送她到垂花門上,方才對著宋知歡盈盈欠身,麵上仍然帶著幾分笑意,卻能讓人察覺出與一往不同來。

那一雙清澈眼眸,竟然帶著些決絕,也比以往多了些溫柔。

宋知歡對著這目光,莫名地覺著心慌意亂,遲疑半晌,還是問她:“我總覺著你今日不大對勁樣子,韻姐兒,你這是怎麼了?”

韻姐兒唇角微微上挑,鳳眼彎彎:“我決定去西院照顧弘時嫂嫂。”

“你可沒出過痘啊。”宋知歡一驚,道。

韻姐兒搖了搖頭,笑了:“我素來身體康健,不過十天半個月便扛過去了。那是弘時哥哥血脈,嫂嫂身邊沒個細心人,我放心不下。”

這倒也是,董鄂氏身邊侍人大多栽了,如今董鄂氏身邊還真沒個可用人。

但……宋知歡抿了抿唇,此時此刻說什麼都軟弱無力,也隻能輕聲對她說:“你冷靜些,仔細想想,都是大人了,彆一時衝動便做了決定,讓你姑姑跟著擔心。”

韻姐兒對她笑了一下,輕聲道:“我知道,您放心吧。”

宋知歡看著她長長歎了一聲,“你們都大了,心裡有主意了,我們做長輩也奈何不了。但有一點,我要提醒你,董鄂家是王爺左膀右臂,即便弘時媳婦去了,留個孩子,以你和華姝關係,四五年內絕不可能有生育。縱然董鄂家對弘時媳婦再不看重,也要保證嫡親血脈地位穩固。”

韻姐兒隻笑道:“能嫁給弘時哥哥,韻兒已心滿意足,哪裡還會記掛產育呢?況人心都是肉長,我帶他長大,無論男女,他總會記掛著我,也算一份依靠。”

“你想太遠了。”宋知歡抬手撫了撫她小發髻,輕聲道:“丫頭,想太多,對你自己不好,慧極必傷。”

韻姐兒答應了一聲,送著她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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