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九七(1 / 2)

宋知歡底子好,這病好起來也快,比敏儀當初又利落不少。

這日修婉帶著盛斐入宮,對宋知歡嗔道:“前些日子女兒說要入宮來,您又不讓。自己也該注意著身子,都四十多人了。”

“我怎麼四十多了?”宋知歡眼皮子一掀瞄她一眼,複又輕哼一聲,拉著盛斐道:“來外祖母身邊坐,不看你姨媽。”

盛斐已是大姑娘了,身著煙灰色江南煙雨紋緙絲圓領大開襟氅衣,內搭著玉色立領襯衣,烏油油大辮子垂在腦後,鬢邊一朵雪白剪絨花,耳邊一對珍珠耳鐺,亭亭玉立,出落得花兒一樣,緩緩流露出一派清雅雋永來,是如水墨畫一般美麗。

此時聞宋知歡此言,她輕笑一聲,道:“日日抬頭不見低頭見,怎麼也不能不看姨媽啊。”

複又端正給宋知歡行了禮,“正是奉瑪嬤命入宮來謝您賞呢,可惜瑪嬤臥病在床,不然也要親自過來。”

“這都是小節,無妨。”宋知歡含笑讓她坐了,祖孫三代人其樂融融。

轉過了雍正元年,前朝局勢愈緊,永壽宮與承乾宮門庭愈發熱鬨,宋知歡不厭其煩,卻不得不接待各路命婦。

這日難得空閒,幾人湊在一處小坐,見宋知歡長鬆了口氣怠懶模樣,敏儀無奈笑道:“不止你這裡,年貴妃那裡照樣熱鬨。你家小弟和年羹堯在青海平亂立下大功,那些人還不聞了香狗似湊過來?”

宋知歡長長歎了一聲,又嘟囔道:“我是舍不得我家那小子去青海,當年先帝爺親征,他隨軍,我也提心吊膽。後來這些年裡,兵戎不儘,橫刀立馬,總算能退下來了,又要出來製衡新貴,我們家孩子命就不是命,身子就不是身子嗎?”

“好了,我知道你擔心宋公。”敏儀亦歎了一聲,握了握她手,自己也是為阿瑪操心著過來,也沒那底氣去說宋知歡,隻能笑著打趣道:“可見在姐姐眼裡,做弟弟多大了都是孩子。”

宋知歡搖了搖頭,麵帶惆悵之色,又有幾分懷念:“他們兩個小都是跟在我屁股後麵長大,當年我學鞭子,恰逢他們兩個逃課,被我追著屁股抽了一頓。唉,這時候想想,當年也是我脾氣太急了。”

“你脾氣急?”華姝瞪大了眼睛,“你那脾氣若是稱得上‘急’,那我算什麼?潑婦?”

一旁坐著青莊忍不住抿唇直笑,也道:“小孩子逃課是容不得,抽一頓也應當,況你能有多大力氣?”

宋知歡咽了口茶水決定不告訴三人她當年可不止動手一回。

對弟弟嘛,除了愛教育,以暴製暴也是很重要。

沒看現在兩個小和她都親很嗎?弟弟就是不能慣著。

平定青海叛亂勝利,自然是加封進爵、高官厚祿。

宋知信在青海表現不似以往突出顯著,卻也未必“功績平平”,隻是在年羹堯襯托下,不免顯得有些守成。

雍正皇帝大筆一揮,加封年羹堯為一等公,又與年家諸多恩賜,與此相比,隻宋知信膝下次子多了一個子爵、宋父得賜一對琉璃爵並些許金銀宋家便不大起眼了。

於是宋知歡再次如願,永壽宮清靜了下來。

這日宋知信攜妻入宮,夫妻二人先往養心殿去,宋知信拜見皇帝,烏拉那拉氏拜見敏儀,宋知信尚且未完,烏拉那拉氏已被敏儀命人送到永壽宮來。

“臣婦拜見淑貴妃。”烏拉那拉氏先行拜禮,複又笑道:“在皇後娘娘處沒坐多久,皇後娘娘就催促著臣婦過來,還說您定然惦記著呢。”

“敏儀知我。”宋知歡笑著扶她起身,一麵道:“走,咱們去暖閣裡坐。前些日子可不敢召你們入宮,我這裡亂著呢,好歹如今清靜下來了。”

烏拉那拉氏溫婉一笑,輕聲道:“夫君也說了,清靜才好。”

“是呀,清靜才好。”宋知歡對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咱們家也不是求那潑天富貴人,清靜才好,清清靜靜,才能瓜瓞綿延,子孫不息、代代相傳。”

烏拉那拉氏麵容謙卑懇切,“臣婦謹記。”

“你看得開就好。”宋知歡握著她手輕笑道:“學哥兒膝下添了個姑娘?可是好事,把媽高興壞了吧。”

烏拉那拉氏笑道:“是高興壞了,抱著都啥不得撒手了。臣婦與兒媳婦商量著,把重孫女兒抱給她老人家養,她老人家又不樂意,說不忍讓骨肉分離。”

“媽是不樂意抱小輩孩子在身邊。”宋知歡道:“我讓柔成把修婉小時候戴著一塊長命玉鎖找出來了,等你回去時候帶著,給小丫頭。”

烏拉那拉氏應了一聲,又道:“那臣婦可代小丫頭多謝娘娘厚愛了。”又道:“小們不穩重,臣婦本想請婆婆給姐兒取個名兒,但婆婆說了,她也給孫子孫女取過名了,讓臣婦給取。可臣婦想著,還該請您給姐兒取個名字才是,到底您也是正經姑祖母,親著呢。”

宋知歡聽了連連擺手,道:“我可算了吧,你也是孩子正經祖母,你給取名才是正經。”

一時二人已在暖閣炕上落了座,忙有小宮女用淨白盞子奉了茶來,宋知歡端起輕輕嗅了嗅,笑道:“你也嘗嘗,這是今年明前龍井,滋味不錯。”

烏拉那拉氏笑著應了一聲,又道:“臣婦讀過幾本書?腹中有幾滴墨水,自己還是有數,還是莫要去壞了姐兒名字了。還是您給取一個吧,小輩們也同意,夫君也說好。夫君說,當年念書時候,姐姐您功課比他們都好呢。”

宋知歡眼見實在推托不得,方才應了,仔細響了半刻,忽然問道:“她是從‘真’字輩吧?”

“是。”烏拉那拉氏應了一聲,宋知歡沉思半晌,吐出一個“敏”字來,她仔細道:“勝在鐘鳴鼎食之家,盼她能聰明卻不聰明太過,才思敏捷,能胸有丘壑不拘泥於方寸之地。”

烏拉那拉氏聽了也極歡喜,細細品味著這一個敏字,也明白了宋知歡意思,便笑道:“既然如此,這姐兒小名就叫端兒吧,盼她端莊持重些,萬事仔細。”

“正該如此。”宋知歡便知道她是明白了,二人相視而笑。

又過了好一會兒,方有人傳話:“宋大將軍到了,要給貴妃娘娘請安呢。”

宋知歡騰地一下站了起來,一時也顧不得規矩儀態,匆匆向外去。

一時見一身官服蟒袍男子自外入內,四十來歲人了,已是滿麵風霜。賞賜見還是去年,過年時他已匆匆奔赴青海,不得相見。

“瘦了。”宋知歡眼圈兒一紅,扶起要請安宋知信,問道:“可受傷了?不許瞞著我,信裡都是好消息,可我不信。哪一回你在外受了傷告訴過我?”

宋知信無奈:“這回真沒受傷。年大將軍猛很,一路突飛猛進,弟弟就在後麵收個尾。”

“這還差不多。”宋知歡沉著臉拍了拍他肩,眼圈兒掩不住紅,“四十多人了,還上什麼戰場,老實在家蹲著養老算了。”

宋知信隻能哄著自家向來嬌氣姐姐說話,也笑道:“從此就在京裡練兵,不出去了,您放心。”

“你上次從戰場回來也是這樣對我說。”宋知歡瞪他一眼,卻還是心軟了,一抹眼淚道:“走吧,暖閣裡坐。若讓辛娘備了你喜歡雞油卷兒和小蟹餃,還有今年新貢明前龍井,你不是喜歡嗎?回去時候讓人給你包一些。”

宋知信就知道這一關是過了,笑嗬嗬答應了一聲,跟著宋知歡往裡走。

烏拉那拉氏站在落地罩下笑盈盈看著,輕聲道:“也就您能治他。”

宋知歡瞥了宋知信一眼,輕哼一聲,“這小子打小不聽話,和老四一個樣子,不愧是一個胎包裡出來。”

宋知信還能怎樣?隻能在一旁賠笑罷了。

午間宋知歡留了膳,用過膳後,烏拉那拉氏心念著姐弟兩個怕有什麼私密話要說,便笑著起身道:“久聞宮中禦花園景致好,臣婦還想去看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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