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九七(2 / 2)

宋知歡向外看了看,道:“也罷,今兒日頭也不大,讓宮女兒引著你去吧。”

說著,換了素來穩重辛夷帶一個口齒伶俐茯苓,命二人引烏拉那拉氏往禦花園內賞花去。

這時姐弟兩個在西稍間羅漢榻上坐了,小宮女又用燒彩琉璃盞子斟了消食茶來,宋知歡端起啜了兩口,擺擺手,眾人便都退下,隻留柔成與雲鶴守在槅扇外。

宋知歡方低聲問宋知信:“今次上戰場,上回舊傷可好了?”說著,又起身自臨窗小鬥櫃裡取出一個頗為平常藤條小匣子,輕輕一打開,滿滿當當各色玉、瓷小瓶,宋知歡揀了一隻碧玉瓶、一隻舊窯紅釉小瓷瓶出來,又從一旁匣子裡抽出個秋香色小荷包,將藥裝上,遞給宋知信,道:“都是內宮秘製丸子,一個是專補養沉屙舊疾,一個是養傷了筋骨暗傷。上回父親病重,吃這個也好了。你這身子又不同,兩樣換著吃,共是二十天量,定然要交錯著吃,每晚睡前服下。碧玉瓶先用,杞菊茶送服,紅瓶子第二日用,我記得前日皇上賞了你一罐子虎骨膏?拿那個挖一勺衝水送服。”

宋知信聽了嘴角不抽搐,口中嘟囔一句:“這得多大味兒啊。”雖如此說著,還是萬分感激地收下了,又道:“阿姐放心吧,會記著用。”

“唉。”宋知歡歎了一聲,抬手揉了揉他光溜溜大腦門,“想我也是做外祖母人了,還要為你這個弟弟操心,你說你該不該?”

“不該,弟弟實在不該讓阿姐為我操心。”宋知信忙表忠心,“您放心,以後弟弟就老老實實蹲在京中練兵養老,不往抬頭去了。”

“這才好呢。”宋知歡長長舒了口氣,又道:“前兒萬歲爺與我打聽書小子婚配與否,我糊弄過去了,你若是真想要與南方舊親結姻,就快些下手,彆他再從宗室哪個不起眼不惹事兄弟那裡尋個女兒塞到咱們家。旁我雖說不準,他那些兄弟後院裡每一個安靜,宗女品性就更不必說了,雖然歹竹出好筍也說不定,但咱們沒那個膽子去碰運氣,彆進來再為爭權逐利壞了門風。再有,咱們家如今也是鮮花簇新,無需再熱鬨了。”

宋知信笑著應了一聲,道:“您放心,前日萬歲爺問時候,弟弟已經一一答明了。如今已經預備著往林家走禮了。”

“那就好。”宋知歡鬆了口氣,拍了拍他背,道:“這些事情我也沒你們明白,困局後宅多年,說是拙見都勉強。你們自己拿主意吧,我如今困局深宮之中,隻怕這日後了。若真有造化,也有我自由自在那一天。”

宋知信隻笑道:“當年高僧大師們,哪個不說姐姐是有福之人?”

宋知歡搖了搖頭,無奈道:“這有福,我如今算是受足了。從前在王府裡還不覺得,如今入了宮,拘束越發多了。前些日子你在青海,捷報屢屢傳來,我這裡應付著誥命們,也是苦不堪言。”

宋知信知道宋知歡性子,一時也是無奈,到底笑道:“如今也是承乾宮獨領風騷了?”

“這詞兒是能這麼用嗎?說你不好好讀書你還不服。”宋知歡先是瞪了他一眼,然後點了點頭,笑眯眯道:“可不是嘛,自打年大將軍名號傳出來,承乾宮可熱鬨著呢,我都替她頭疼,她倒是應付不錯。如今和幾家誥命走很近,還有敦親王妃亦然,有你們萬歲爺頭疼。”

“隻怕是盼望不得呢。”宋知信沒頭沒腦地說了這一句,然後就請宋知歡往榻上坐了,笑著將在外頭遇到種種趣事一一與宋知歡說來,引她一笑。

一時烏拉那拉氏歸來,三人挪到暖閣裡去,說了許多話,直到天色擦黑,烏拉那拉氏且不提,宋知信先依依不舍。

宋知歡瞧著好笑,自己眼圈兒也泛紅了,彆過頭去不讓他看到,隻隨意揉了揉他鋥亮大腦門,然後輕輕一拍,“去吧。下回再來,姐姐讓辛娘給你做好吃。”

“弟弟告辭了。”宋知信戴上官帽,重新行了一禮。

烏拉那拉氏也麵帶不舍之色,對著宋知歡行了一禮,又道:“大嫂子還說改日入宮呢。”

宋知歡這才笑了,“我就知道大嫂嫂素來惦記我。好了,宮門也要落鎖了,你們快去吧。外臣滯留宮中,說出去罪名可不小。”

“是。”

一時夫妻兩個都走了,宋知歡悶悶坐在炕上,半晌沒回神兒。

柔成凝神細看一會兒,忽然悄悄退下,招了招手,喚了個小丫頭過來囑咐兩個句,讓她去了。

約莫過了有一刻鐘左右,辛娘親自捧著個小食盒過來,笑著道:“我聽人說主子晚膳沒用多少?廚上備芥菜雞蓉什菌小餛飩,現煮了一碗,您賞臉嘗嘗?”

口中說著,手上擺著餛飩,麵上卻作出一副深閨怨婦姿態來,眉凝哀愁地道:“奴婢這些年,無非就是為了主子這一口吃順心。若是您吃都不順心了,那守著這裡還有什麼意思呢?主子快找一個手藝順心來,替了奴婢吧。”

柔成在旁忍笑,雲鶴卻已壓抑不住笑出聲來,得了辛娘一瞪眼,瞬間禁聲,老老實實站在一旁,隻是臉上扭曲極了。

宋知歡恍惚著回過神兒來,聽見這話也顧不得傷心了,連忙看向辛娘,卻見她一見自己抬頭便麵上帶笑,當即也笑了,搖頭歎道:“我這一輩子呀,算是被你和柔成吃死死了。”

“奴婢呢,奴婢呢!”雲鶴騰地一下躥了上來,宋知歡看了她一眼,輕哼一聲,“你什麼時候不畏辛娘如虎,再來和我問這句話吧。”

辛娘頗為配合地瞪了雲鶴一眼,雲鶴便訕訕向下,嘴裡嘟囔著什麼,讓人看著好笑。

宋知歡一時心情舒暢了,口中餛飩也鮮美了,就著小菜用了,然後笑道:“這餛飩滋味好,前日在養心殿,他老人家不知抽了哪門子瘋讓我留下用膳,也是同樣餡子小餛飩,雖是禦廚手藝,我吃著卻不如這一口。”

辛娘聽了一笑,道:“這世間吃食難得不過‘順口’二字,奴婢做東西您吃慣了,便是順。那禦廚手藝自然是沒說,奴婢再大臉也不敢和他們去比,隻自認對這些東西多一份‘用心’罷了。又不是細致用心,隻盼著您吃了心情舒暢,身體康健,這便又是一樣。順口了,又帶著心吃食,吃起來怎麼會差呢?”

“平日裡除了吃食都是少言寡語,說起這討巧賣乖話來倒是頭頭是道。”宋知歡似嗔似怪地說了一嘴,漱口後卻回身自炕櫃屜子裡取出一個小匣兒來,縱然柔成也看不出幾時東西,也滿是疑惑地看著。

宋知歡見此神秘一笑,將那小匣子打開,裡頭竟是四對耳墜子和四個小戒子,三對銀掐絲、一對赤金,鑲嵌倒是相同成色紅寶與珍珠,打造極精巧,或是竹節兒模樣,或是葫蘆、瓶型,都很是精致,和宮裡手藝相比又是另一種感覺了。

宋知歡將一對瓶型紅寶銀絲耳墜子並同花樣嵌珠戒子用一個小荷包包了,交給柔成;葫蘆型給了辛娘;竹型給了雲鶴,自己留下海棠模樣,笑道:“都收著吧,等未來若是有福,能出去自由自在逛逛,再帶上,一看咱們就是一處人。”

柔成一時眼圈兒通紅,忍不住歡喜,又是無奈,隻哭中笑地道:“遠來前些日子神神秘秘就是為了這個。”

宋知歡見辛娘和雲鶴也是捧著小荷包眼圈紅紅,一時有些受不住,隨口道了句:“給你做赤金傳出去不好,況這個平常也能戴一戴,赤金太晃眼了。”

三人都明白這個,下一刻便見她擺擺手道:“快快快,散了吧。我是受不得煽情場麵。”

柔成一時眼淚也掉不下來,輕嗤一聲,笑罵道:“沒心肝,淚都白流。”

說著,拉起辛娘與雲鶴手來,道:“咱們也走,不管這她了。”

宋知歡知道她們出去隻怕還有哭,便有沒留,隻是想道素日赤金翡翠給了不知多少,也不及這一份,暗道人心相處果然最看重“用心”二字。一時下午悲意已然衝散了,自在炕上坐了一會兒,向新添藤屜架子上尋了本話本子來,握在手上翻著。

但這一日又喜又悲,傍晚小餛飩又少,也沒頂什麼事兒,臨睡前便又餓了起來。

辛娘那邊早有預備,一聽前頭傳話,便將一籠藕粉菊蕊桂花團子,又一碗消食湯,用小捧盒盛著端了進來,蓋子一掀甜香氣就傳了出來,入口又軟軟糯糯,很得人喜歡。

隻是拳頭大一個團子,籠屜裡隻一個,請宋知歡用小銀匙挖著吃,宋知歡吃著意猶未儘,辛娘減了忙道:“不可多食。這一個還是怕您餓著睡下晚間不適,再是今日您這又喜又悲消耗太大才備著,若是平日裡,夜間隻用湯麵輕食才是。”

宋知歡心知若論養生經這一宮人怕都論不過辛娘一個,便也認了,放下小銀匙端起消食湯引著,烏梅、陳皮、山楂、山藥、麥芽等物配出小藥包要在銚子裡慢火煎出來,滋味也比等閒衝好,喝著又不傷脾胃。

倒是和前世健胃消食片有異曲同工之妙,宋知歡也曾沉迷於健胃消食片滋味,沒事兒也要買一盒來嚼著,到了這邊倒是少了個愛好。

一時入了神,辛娘又喚她,輕聲道:“既然用了吃食,也彆早睡了,就在屋子裡遛一遛,莫要看書,夜裡看最是傷津液。仔細壞了身子,追悔莫及呢。”

“人不都說挑燈夜戰嘛。”宋知歡不才,平生最喜歡把著燈看話本子,還不敢叫辛娘知道,此時又有些心虛,訕訕道。

辛娘歎了一聲,“那是等閒拚命備考句子才做事,真正惜福養身人萬萬不會如此行事。您如今也是四十多人了,還是身子最緊要,莫要任性才是。”

宋知歡最不喜人說她四十多了,一下就要瞪眼睛,到底不敢跟辛娘耍脾氣,撇著嘴哼唧著答應了。

也仗著她保養好,心態又好,看著年輕,一頭烏黑頭發竟連半根白都沒有,麵上也沒生多少褶皺,看著還很是討人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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