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這時又問裴鳶:“你想摸一摸它嗎?”
裴鳶興奮地點了點頭,那少年正準備將肩上的蜥蜴放在她的手上,裴鳶卻覺自己的臂彎竟是被人用手握住了。
待她側身看去時,卻見司儼已然麵色稍沉地站在了她的身旁。
男人的語氣聽上去也有些冷沉:“你對外人怎麼一點防備都沒有,給你東西就吃?”
裴鳶聽著他可謂是訓斥的言語,略有些無措地垂下了小腦袋。
少年則一臉好笑地看著他們夫妻二人,不得不說,司儼搶來的這位小王後還真挺可愛的,性情也是嬌嬌軟軟,很討人喜歡。
裴鳶垂著雙眸,訥聲回道:“可我覺得,他不是壞人啊……”
司儼還未回話,卻聽那少年道:“兄長難得有空,竟還帶嫂嫂來了姑臧的夜集,當真是稀奇。”
兄長?
那他是……
司儼的語氣平複了些許,同裴鳶解釋道:“鳶鳶,這是我的次妹,司冉。”
原來是司儼的妹妹啊!
裴鳶這幾日聽絳雲提起過司冉其人,據說她常年身在軍營,且是個武藝高超,巾幗不讓須眉的奇女子,潁軍的那些將領雖知司冉是女兒身,卻也對她很是尊敬。
實則裴鳶卻覺,司冉倒是同她母親班氏年輕時很像,班氏也是在嫁給裴丞相後,才卸甲綰鬢,性子也變得溫婉了許多。
司冉見司儼麵色不善,便同二人告辭道:“不打擾兄長和嫂嫂了,冉告辭。”
裴鳶看著司冉的背影,明眸中稍帶著留戀。
司儼的麵色如常,心中卻生出了些難言的淡淡澀意。
司冉不喜穿女裝,行為舉止也同男子一模一樣,所以他經常會把她當成弟弟來看。
也因而,司冉在適才同裴鳶如此親密地說話時,於他而言,很是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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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冉這番從軍營歸宮,可在此短暫地住上半月。
裴鳶一直希望在潁國也能有個同齡的玩伴,對司冉也很有好感,便想同她多多接觸,待她征詢過司儼後,卻覺他雖然同意了這事,但卻總給她一種不情不願的感覺。
裴鳶也不知為何,司儼竟是要於三日後,帶她去西苑獵鹿。
她一貫不喜歡這些會沾血腥的事,但這既是司儼的提議,她是不會拒絕的。
昨日裴鳶便同司冉一致商議,這射箭之事便由司冉來親自教她。
裴鳶也於這日換上了司儼特意為她製的蕊紅獵服,烏發也綰成了英爽的墮馬髻,女孩踩著卷雲小革靴,小手也持著小弓,步伐噠噠地便要出青陽殿去尋司冉。
恰時司儼歸殿,二人險些撞了個滿懷。
司儼身著華貴的玄端深衣,亦戴著君王冠冕,待停住步子後,他額前的青玉珠旒正在微微輕撞。
得見裴鳶這副模樣,司儼不禁問道:“做甚去?”
女孩興高采烈地如實回道:“我要去尋郡主學騎射~”
司冉戰功無數,所以縱是庶出,也被皇室賜了封地,位份是郡主。
男人的眉眼深邃矜然,麵色也很是平靜。
心中卻在想,前日他主動同她提起,要教她騎射時,她都沒這麼高興過。
“怎麼不讓我教你?”
裴鳶隻覺,司儼的聲音雖然溫沉如故,卻帶著某種無形的壓迫感。
便隨意尋了個借口,軟聲回道:“我怕夫君你會太辛苦。”
司儼毫不猶豫地回道:“不辛苦。”
隨即又命侍童:“去尋郡主,告訴她王後不同她學騎射了,孤會親自教她。”
裴鳶嬌美的小臉不禁一怔。
司儼怎麼能替她放司冉的鴿子?
——“不想讓我教你?”
男人的嗓音隱隱帶著些許的冷和沉。
司儼教她……
也行叭。
女孩乖巧地搖了搖頭,溫馴地回道:“沒有,那夫君要去換身弁服嗎?”
司儼神色不明,隻淡淡回道:“不用。”
不經時,司儼便攜著小王後到抵了少陽院,卻見司冉聞訊也來了這處。
司冉仍著一身英朗的袍衫,見迎麵走來的年輕君王高大英俊,神情卻是稍顯冷肅。
司儼低聲道:“孤親自教你王嫂,你回去罷。”
姑臧的天氣漸便得炎熱,司儼同她說話的聲音分明平靜無瀾,但司冉卻覺,他那語氣似是摻了冰碴般,透著濃重的森寒之意。
司冉也見,裴鳶盈盈的剪水眸稍帶著不舍和留戀地看向了她。
司冉覺察出了司儼對他小王後的占有欲很是強烈,且他竟是連自己妹妹的靠近,都難以忍受。
她還真是沒想到,司儼也會如此地在意一個人。
這些言語和舉動都在表明,他就是吃醋了。
吃得還是他妹妹的醋......
“那...我便先回去了。”
司冉也因而,隻得依著司儼的命令,無奈地離開了少陽院。
待她離開後,司儼眸色深沉地看向了身旁的小姑娘,卻見她的神情並未沮喪,反是笑意盈盈地問道:“夫君,若我們有了孩子,你會不會也教他們學騎射啊?”
女孩甜美的笑容衝淡了司儼內心的陰鬱和澀意。
小王後的內心還是如白紙般單純,她向來看不透彆人的陰暗心思。
便回道:“會的。”
話音甫落,司儼便習慣性地將嬌小的女孩用臂圈護在了懷中,女孩鬢發上的馨香,也漸漸地沁入了他的鼻息。
雖說蠱蟲留下的蠱印仍未在二人的身上消失,他亦不清楚自己對裴鳶的情感到底達到了什麼程度。
但司儼能確定的是,在對裴鳶嬌養的過程中,他對裴鳶的獨占欲也是越來越強了。
他的小王後無論學什麼,都得他親自來教。
與裴鳶有關的所有事,他也不想經由他人之手,她的一切他都想要獨占。
不管他愛不愛她,裴鳶都是他名正言順的小妻子。
她也隻能是他一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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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臧西苑。
西苑散養著大量的麋鹿,亦有乾淨清澈的溪流和茂密的叢林,且這地還有柑枳香的原料溫桲。
而司儼在春日狩獵最頻,這日既是帶了還不會騎馬的裴鳶而來,自是與她共乘一騎。
司儼讓身量嬌小的女孩坐在了他的身前,他則一手挽韁,另一手則錮著她纖細的腰肢。
裴鳶初來獵場,心情不僅緊張,甚至還對這地界有些排斥。
司儼的兩隻細犬已經機警的站在了馬前,二人的身後也跟著許多護行的侍從。
司冉也自是來了西苑,且她神態怡然,一看便是個喜歡在獵場殺戮的人。
待眾人還在逡巡著麋鹿的蹤跡時,裴鳶隻聽“嗖——”地一聲。
便見司冉已然挽弓射向了窸窸窣窣的草叢,侍從很快便在那草叢中尋到了司冉射中的獵物。
裴鳶一直顰著眉目,卻見侍從興奮地提著一隻血淋淋的兔子走到了司儼的馬前。
女孩立即便闔上了雙眸,小臉也垮了下來,待見到那隻兔子淒慘的死相後,便在男人寬闊的懷中打了個寒噤。
——“怕了?”
司儼低聲問道。
裴鳶垮著小臉兒,並沒有回他的話。
她現在已經想回去了,她一點都不喜歡這種要殺生的血腥遊戲,甚至對其可謂是厭惡。
司儼見女孩緘默不語,便又勒馬帶著裴鳶在西苑逡巡著獵物。
這時,駿馬之前的兩隻細犬,俱都警覺地束起了尖耳,隨即便呲了呲鋒利的牙,一同鑽進了一處密林之中。
裴鳶的視線隨著那兩隻細犬的身影看了過去。
不經時,就見那兩隻模樣已變得凶惡的細犬邊嗚汪亂吠著,邊將一隻體型龐大的麋鹿趕到了司儼馬前的不遠處。
裴鳶這時終於瞪大了雙眸,待她看向了那隻麋鹿時,自是動了惻隱之心。
因為那隻鹿的眼中已經蔓上了一層霧氣,模樣瞧著可憐兮兮的。
女孩的小手正持著司儼命人為她特製的小弓,卻絲毫都沒有挽弓射擊的念頭。
司儼這時在她耳側低聲命道:“鳶鳶,射死它。”
裴鳶的性情一貫軟,那隻鹿還是個好好活著的生靈,她怎麼忍心殺死它?
實則,司儼帶裴鳶來西苑獵鹿的原因,便是想讓裴鳶走出這一步。
坐在她這個位置上的女人,手上早晚都要沾血。
裴鳶也要早些明白這個道理。
那隻鹿受了驚嚇,卻在兩條細犬的恫嚇下,驚懼地左右搖擺。
且它一要逃跑,那兩隻細犬便會配合默契地堵截它,它根本就跑不了多遠。
男人的聲音沉了幾分,又命道:“聽話,按我教你的,將它射死。”
裴鳶的羽睫飛快地眨動著,她頭一回有了想同司儼反抗的念頭。
他讓她做什麼都可以,可是她真的不想殺掉那頭鹿。
——“不…不要,我不要將它射死。”
裴鳶說罷,便將小手一鬆,想讓手中持的弓落在地上。
司儼眸色一暗,他覺察出了女孩的意圖,反應迅速地從裴鳶的手中奪回了小弓,隨即便從身後的箭簍中持了一枚羽箭。
“嗖——”地一聲,便將其殘忍地射向了那隻麋鹿。
裴鳶驚懼地瞪大了雙眼,她難以接受眼前的一切,甜柔的嗓音也略顯淒厲地喊道:“不!不要!求求你不要殺死它!!!”
司儼的臂力頗大,那隻箭的殺傷力亦是極強。
麋鹿在身受重傷後,亦應聲倒在了地上。
那地也於頃刻間,便變得血流成河。
裴鳶的小嘴仍在微張著,滿臉都是驚駭。
她也於這時想起了從前的往事,司儼也曾當著她的麵殺過人。
他也用殘忍的狼刑處死過竇夫人。
他還讓叛徒吃過他同伴的人肉。
司儼他那麼溫柔,卻又那麼殘忍,他原是個如此矛盾又複雜的人,
可她喜歡的,就是如此矛盾又複雜的他。
女孩仍無法接受眼前的一切,最後終是因著心中的驚懼,昏厥在了男人的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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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鳶清醒過來後,便發現自己正坐在馬車中,而那馬車也已在歸返潁國的路途上。
司儼身著黯色的狩獵弁服,側顏立體精致,正坐於她的身側。
男人的鴉睫微垂著,明明麵色平靜,裴鳶卻從他的身上覺出了讓人不寒而栗的冷厲和殺伐。
眼前的司儼仍有著令她心動的俊美模樣,卻也讓她覺得可怕。
女孩不禁又想起了適才那鹿的淒慘死狀。
司儼自是也覺察出,女孩已然清醒,且她正眼神嬌氣的看著他。
便伸出了修長的手,想將身側美人兒的纖手攥入掌中。
裴鳶會出了他的意圖,卻下意識地躲閃了一下。
司儼因而,眸中的陰鷙更濃。
忽而,隻聽“哐當——”一聲,馬車竟是劇烈地搖晃了一下。
司儼這時倏地從坐上起身,亦撐著雙臂將嚇懵的女孩禁錮在了一個狹小的空間。
他微微俯身,眸色深沉地凝睇著裴鳶幾欲哭泣的可憐小臉兒。
車夫覺出了廂內的異常,便勒馬問道:“王上,您…沒事罷?”
司儼語氣淡漠地回道:“孤無事,繼續勒馬前行。”
“諾。”
待馬車再度驅馳後,司儼用一手抬起了裴鳶的下巴,他剛要俯身親吻她,卻見美人兒竟是又側臉閃躲了一下。
男人眼角眉梢的陰鬱恣意,卻將語氣壓得很低,他仍禁錮著裴鳶,隻沉聲問道:“躲什麼,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