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2 / 2)

“柳兄請慎言,商公子路見不平,能夠仗義挺而出,為人處事也很謙和有禮,不以家世自居,帶護衛的事,想必是其家中長輩不放心,我們可以包涵一二。”

雖然心中並不認可,但是此刻看清吳教諭的堅持態度,柳先生也隻得作罷。

休息時間結束,新的一節課開始後,果然如沈卓所料,柳先生要求班中學生對稅改案各抒己見,再將課內探討的這些內容,整理成文。

事關自己此行的重要目標之一,何殊立刻打起精神,不動聲色觀察並記錄班上學子一些看法與建議。

柳先生雖然不樂意,但也不得不接受吳教諭的建議,儘量無視那兩位明顯隻是跟著來湊數的借讀生。

與此同時,何殊則成了他的重點關注對象,他認為何殊是個可造之才,天資很好,就是思想太過懶惰,才會在知識積累很豐富的情況下,表現十分平庸。

“……你們可以從兩個方向來看待這件事,一個是拋開自己出身立場,以置身事外的心態來審視這份稅改方案,另一個則是從自身的出身立場出發,分析這份稅改方案的優缺點。”

不得不說,對於柳先生教學生的這個思路,何殊還是相當認可的。

要是對方不這般總盯著她,還當眾點名要求她寫文章,而且要寫得言之有物,有自己的思想觀點,她會還會對其更加認可。

中午放學後,沈卓先帶著三人回宿舍放書本,意外發現雙方的宿舍正相鄰,接著便去書院食堂用餐。

“書院中的食堂分兩大區域,一處是由書院提供補貼,飯菜品種較少,沒有多少選擇空間的大食堂。”

“另一處則是可以憑個人喜好單點飯菜的小食堂,三位賢兄初來乍到,今日就由小弟做東,請你們嘗嘗小食堂中的各地特色食物。”

何殊一邊打量這青山書院中的環境,一邊擺擺手道。

“好啊,不過小食堂就免了,我們更想去大食堂見識一下。”

邱顏饒有興致的點頭附和,“是啊,而且地方特色不是在當地,就吃不出那個地道的味道。”

作為一位廚藝相當不錯的大夫,邱顏對各種飲食文化比較感興趣,因為何殊曾告訴她,病從口入,飲食與健康息息相關。

來到這青山書院,她對書院中的先生們教授那些內容不感興趣。

卻想趁機研究一下書院提供的飲食,與書院師生的健康之間,是否存在某些因果聯係。

雖然相處時間尚短,但是沈卓也能看得出來,這三人都是說話做事都很直接的性格,不是在跟他客氣。

所以他便沒有堅持,轉而介紹起書院裡的一些規則。

“去兩個食堂用餐,都不可直接使用錢幣,而是使用這種用錢幣兌換的不同麵額的餐券,我在前兩個月的月考中,取得的成績不錯,除了獎金,獎品就是這些餐券,夠我吃半年都不止。”

何殊饒有興致的點頭道,“這個獎勵設置的不錯,要是家裡不富裕,隻要好好拚一拚,取得好成績,就能實現吃飯自由,沒了吃飯花費上的壓力,便有更多的精力學習。”

沈卓笑著點頭,他自己也是這項福利的受益者,當然是深知這其中的好處。

他沒說的是,有些經濟不富裕的學子,還可選擇將自己得到的餐券兌換出去一些,緩解自己的經濟壓力。

這也是青山書院中的成績競爭頗大的原因,在這裡,他們這些家境清貧的學子,可以切身體會到什麼叫做書中自有黃金屋。

他早前因為不放心家中年邁的祖父母,一直拒絕來青山書院就讀。

今年終於答應進入青山院就讀後,在這裡見識到許多他從前不曾知道的規則製度,學到他此前不曾學過的一些知識內容,他才意識是自己之前想差了。

繼續留在三河縣裡讀書,他固然能有機會成長為一位飽讀經書,將來被人稱讚文采出眾的文士,若無意外,科舉入仕也不成問題。

可是隻有來到青山書院,學好這裡應朝廷要求開設的那些課業後,他才能有機會成長為一個朝廷需要,可以少走許多彎路的合格官員。

因為在這裡,他可以在先生的引導下,打開自己的思想與眼界,學會用大局的眼光看待民生經濟。

例如這小小的餐券背後所蘊含的種種意義,以及書院獎勵餐券的製度,所能起到激勵作用,都非常具有思考竟義。

而何殊在聽到他提起書院會給成績優秀者獎勵餐券後,就能迅速意識到此舉會促成的這些良性循環,也讓沈卓對其刮目相看。

他是因為有親身體會,才知道吃喝無憂能給一個人帶來多大的底氣與自信,給家境貧寒的學子減輕多大思想壓力,讓人變得從容。

“聽說這些都是山長被召入京中參加大安教學會議,參觀過國子監後,回來做出的改變。”

何殊當然知道四年前舉行的那場教育發展研討會,不無鬱悶的說道。

“我在京中也聽說過場聚集大批書院山長,以及各地府學、縣學官員的會議,可我聽說,那場會議還曾達成一個共識,就是要尊重並重點培養所有學子在某些課業上的特長與偏好。”

沈卓有些不解的問,“這不是一件事好事嗎?”

為何對方提起這個,有些悶悶不樂的樣子。

“是好事啊,可我覺得青山書院在這方麵實行的有些不到位,我不會寫文章,柳先生竟然都不尊重我一下,直接給我布置寫文章的作業。”

早在看到何殊一聽說要寫文章,就露出苦大仇深之色時,沈卓就已猜到這點,此刻聽到對方毫不避諱的直接自曝其短,讓他不禁有些語塞。

眼看幾人已經來到大食堂,四人一起去選好食物,找個位置坐下後,沈卓才低聲說出自己思忖已久的建議。

“文章的事,商兄若是實在覺得為難,我可在你打好草稿後,幫你潤色一遍。”

看到一直開朗灑脫的何殊發愁,他莫名感到有些不忍,才會主動說出這麼個不那麼合規的辦法,實在有違他一直以來的言行習慣。

馮立和邱顏自身已經放棄治療,卻不想看到自家太子丟臉,聽到這個建議頓時眼睛一亮,卻聽到何殊毫不猶豫的拒絕。

“還是不了,每個人寫文章,都有各自的習慣與特點,哪怕隻是幫忙指點一下作業,也容易被人傳閒話,我可不能連累你背上幫人作弊的黑鍋,實不相瞞,我其實也不怕丟臉,就是一聽到要寫文章,就覺得頭痛而已。”

因為記性實在好,哪怕是不喜歡的內容,她也能很快背下來,但是寫文章就不一樣了,對她來而言是真難,難到無從下筆。

聽到這話,沈卓隻覺得哭笑不得,不得不說,何殊三人的言行總在挑戰他對人類的各種認知。

想到以自家太子的身份,若被傳出與作弊沾邊的閒話,所能造成的影響也會讓人不敢想像,所以馮立趕緊道。

“其實不會寫文章也不是多丟臉的事,反正還有我和邱顏墊底呢。”

何殊端起筷子,“這些都是小事,現在是吃飯的事最大,這大食堂的夥食看著還不錯嘛,有葷有素有湯,嗯,味道也還行。”

大食堂的飯菜都是大鍋飯,做飯的人廚藝再好,味道也好得有限,能做到鹹淡適中,火候合適,沒什麼異味,就算是不錯。

邱顏點點頭道,“是還行,比懷安客棧的自選快餐好,價格卻更優惠。”

這種有拉踩之嫌的評價,讓沈卓聽得十分無語,他也念著懷安商行在緊要關頭,出麵帶著他們兄弟一起上路的情義。

哪怕知道以對方與懷安商行的關係,隻是隨口這麼一說,不可能存在什麼惡意,沈卓還是認真解釋道。

“邱兄此言差矣,懷安客棧是做生意的商家,他們的自選快餐量大實在,價格卻很便宜,這份厚道在陳陽城中可謂是有口皆碑,青山書院的大食堂,是因為有朝廷和東宮的惠學補貼,才能做到這樣。”

青山書院能將惠學補貼真的用在實處,讓學子都能受益,才是最讓人滿意的地方。

近些年來,根據接收朝廷撥資的各方遞交上去的數據,再結合她與正寧帝通過各自的私人渠道傳回的數據,得出的結論也是大安的幾大書院帳目最清楚,基本不存在什麼貪汙與違規挪用現象。

雖然被氣到想飆的時候,何殊會忍不住抱怨這個時代中的讀書人人思想落後,頑固而又不知變通。

可是她也不得不承認的是,這個時代中的絕大多數讀書人,在誠信、忠孝、禮義等道德層麵的水平,遠強過她的前世。

即便這裡麵有讀書人尤重聲譽的原因,也比何殊更熟悉的那種毫無道德底線,還敢在世人麵前以文人自居的人渣敗類強。

吃完飯後,四人在書院轉了一圈後,才回宿舍區,迎麵遇上班裡的其他學生,雙方打過招呼後,其中一人難掩興奮的說道。

“甲一班的學兄們為稅改方案組織了一場論辯會,地址在東園那邊,幾位賢弟若有興趣,也可以去圍觀。”

說完,那位同學就在其他人的拉拽下,匆匆跑離。

聽到這話,何殊立刻來了興致,察覺到對方看向自己的目光,不等對方開口,沈卓就帶著幾人轉身道。

“我們也去東園見識一下吧,聽到其他學兄們的觀點,商兄或許也能受些啟發,對寫文章極有幫助。”

寫文章實在是何殊提都不想提,但是在這書院中,又注定將避不開的話題。

“剛來青山書院的第一天,就能有機會見識到群英論辯的盛大場麵,實屬幸運。”

沈卓笑著解釋道,“在書院中,這種場麵並不罕見,每當朝廷或是民間有重大事件發生,不僅先生們會借機考核我們,學子們私下裡也會組織規模大小不一的論辯會。”

這次的稅改方案關係重大,是書院中所有學子都要麵對的共同議題,所以這場論辯會的參與人數空前的多,規模格外大。

而組織這場論辯會的甲一班學子,都是會在次年參加春闈,考中進士的機率頗高的舉子。

等到聽說消息較晚的何殊四人趕到東園時,諾大的一塊空地上,已經聚集有數百人,圍著一塊離地有近一米高的方台下。

台上此刻涇渭分明的坐著兩批學生,台下學生坐在一個個小馬紮上,三五成群的低聲議論著。

沈卓帶著三人在附近一間器物室中領到馬紮後,坐到隊伍的後方。

“那方台在建造時,曾做過特殊處置,可以擴音,我們坐的位置雖然靠後,也能聽得清楚上麵人的講話聲音。”

這種擴音方式現在並不罕見,何殊點點頭。

“先生們會參加,或者是旁聽這種論辯會嗎?”

沈卓往方台下的那排桌子示意了一下。

“不會,不過那邊有人會做全程記錄,據說論辯會結束後,會將參與者的發言交給先生們點評,有些學子就是通過這種方式,得到一些先生的重點關注。”

青山書院是一座老牌書院,書院中的這些先生,尤其是那些上了年齡的資深先生,說是桃李滿天下也不為過。

他們不僅自身知識淵博,在文壇中也擁有較高地位,手中握有許多人脈關係,若是看重哪位學生,願意重點培養,絕對能給學生提供極大幫助。

何殊暗自思忖道,想必這也是那些學生,很願意組織並參加這種論辯會的重要原因之一。

“沈兄喜歡參加這種論辯會嗎?”

“我經常會來聽,並不喜歡親自上台參加。”

雖然對方沒有說原因,何殊也大致能夠猜得到,這位小兄弟雖然少而有才,性格卻很內斂,不缺該有的鋒芒,卻很低調。

沒讓圍觀學子等太久,論辯會就正式開始,畢竟相關流程大家都很熟悉。

“我曾翻閱過一些資料,發現在現行稅製下,豪族大戶可通過諸般手段虛報、隱匿人口逃稅,反倒是家無寸土者,衣食無著,還要承擔繁重的稅負,而這並非個例,稅改方案若能實施,這些貧困百姓必將受益良多。”

“……可減輕貧困百姓的稅負,但是朝廷應當對天下百姓都一視同仁,這般以階梯式稅率損有餘以補不足,稅改方案一旦正式實施,勢必會引起相當部分百姓的不滿與抗拒,從而更加深本就存在的貧富矛盾。”

“稅改方案中有提到,所有大安百姓都有權享受口糧田的免稅,以及惠民田的超低稅率優惠,怎麼不是一視同仁?”

……

台上論辯雙方的激烈交鋒,引得下方圍觀學生聽得十分投入,時而點頭表示讚同,時而若有所思。

何殊也聽得很認真,台上那些參入論辯的學生,基本都是甲字班舉子,年齡大多都在二十歲以上。

他們的思想相對更為成熟,意誌也更為堅定,都在努力說服對方接受己方觀點,不像台下這些學生,態度會隨著台上論辯雙方的言論搖擺。

作為一個典型的理科生,何殊因前世的應試教育,沒有少學曆史政治。

可她因為偏科嚴重,對這些文科方麵的知識,往往都是隻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對大安的情況了解得越多,她能看到的弊端與隱患也越多。

這份稅改方案有著種種優點,但是何殊也不否認,它也存在著許多缺點,這些缺點勢必會給大安帶來新的矛盾與問題。

可是在何殊的記憶中,攤丁入畝的稅製實施後,給國家帶來的好處,絕對多過那些弊端。

階梯式的稅率,是她結合自己生活的年代,為鼓勵農耕,不僅不向農民征稅,還提供專項資金補助農業生產而來。

以大安的發展情況,基本可以確定,在她的有生之年,都將沒有能力給農民提供補助。

現在儘量能為百姓減輕一些負提,緩解一下他們生存壓力,就是何殊當下的目的。

何況階梯式稅率還寄予著她想要改變一些社會現狀的厚望,所以即便此刻聽到那些學生點出其中存在種隱患與弊端,她也不打算改。

與此同時,何殊也沒有忽視這些聲音,尤其是其中一些能夠直擊問題核心的論點。

也有記下一些學生針對那些問題,提出的一些解決方法,並記住其中一些反應迅速,掌握的知識麵廣,或是頗有急智的學生。

這場論辯一直持續到午休時間結束,在場學生意猶未儘的起身將馬紮還回器物室,匆匆趕往教室。

相比較上午的課,下午的算術課對何殊而言,實在是輕鬆至極,連馮立和邱顏也毫無壓力,給班上同學留下的印象總算不再隻是廢材。

當何殊在青山書院一邊享受著書院中的輕鬆安逸,一邊為交作業而抓耳撓腮,十分頭大時,陳陽城中不少人都活在煎熬之中。

張長平隱忍多年,如今終於能有機會將那些對手給弄倒,當然不會放過。

因為知道成敗在此一舉,所以他毫無保留的拿出自己在背地裡收集案卷與罪證,以及相關證人。

常將軍被現場抓住把柄,為了撇乾淨自己,也不敢再明目張膽的維護王同知等人。

更何況張長平是當著崔景懷派來的人的麵,拿出王同知與青山州的一些豪族大戶相互勾結,草菅人命、私自開礦、私自販賣鹽鐵等罪行的罪證。

得到消息的一些深受其害的百姓,也都紛紛聚集到青州府衙,狀告連陳陽城縣令在內的王同知一係的人。

因牽涉其中的人與事特彆多,城衛司與府衙上下超負荷運轉,都有些忙不過來。

可以確定的是,王同知與韓氏等豪族大戶,這次都將在劫難逃,而且他們都不冤。

誰也不會想到這些長久以來,一直在青山州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人,竟然為會因陳陽城的百姓早已習以為常的小事而敗落。

身為當事者的王同知等人更加想不到,他們得到消息趕去府衙時,想的還是先稱量一下對方份量,再作打算。

所以當他們因此而淪為階下囚時,可謂是毫無防備,他們的家中更是沒做一點準備,倉促之下,也來不及找人求救。

有崔景懷派出的人手從旁協助,城衛司與巡捕司不僅在這些人家抄出大量財物,還找出藏得特彆隱秘的一些違禁品,包括一些能牽連到更多人的罪證。

這些豪族大戶能夠一直屹立不倒,自有其憑仗,隻是這次事出突然,誰都沒有反應過來而已。

但這也正是崔景懷給出三天限期的原因,隻有儘快將這些人的罪徹底釘死,那些背後的勢力縱然在事後得到消息,也沒有機會翻案。

事實也正是如此,當省府與京中一些勢力得知消息時,張知府已經在轟動全城的公開審判中,當眾給王同知等首惡做出‘斬立決’的判決。

然後將相關案卷與罪證整理好,交給崔景山派人送回京中,由其派人送回京中,交由吏部進行複審。

等到韓府的漏網之魚辛苦上京,前往康王府報信,想要求康王出麵救下韓氏一族時,他們不知道的是,相關案卷與罪證已經通過特殊渠道送到京中。

得知自己的娘家韓氏一族全被抄家下獄,除了這個趕來報信的族兄,其他韓氏族人,連在青山書院與武院中上學的族人在內,全都被控製起來,韓側妃當場暈了過去。

康王一邊擔憂與心痛自己最寵愛的側妃,一邊怒火滔天。

“什麼人這麼膽大?韓家在青山州經營已久,怎麼會毫無反抗之力,如此輕易的落敗?”

韓氏一族人丁興旺,在青山州的根基深厚,是康王重用韓氏的關鍵。

而韓家為了能夠重返朝堂,恢複從前的榮耀,對康王也確實是儘心儘力,要錢給錢,要人給人,為康王府提供許多幫助。

所以康王實想不明白,連他都會另眼相待的韓氏為何會這般不堪一擊。

麵對這個問題,前來報信中韓家人有些遲疑小心回道。

“草民隱約聽說,好像是因為家裡的公子衝撞了京中某位貴人的外甥,被對方狠打了一頓,族長去府衙理論,草民不知道府衙內發生了什麼,後來就是那位與族長關係很好常將軍,親自帶著城衛司抄了我們這些人家。”

康王冷著臉,難掩怒意的問道。

“你可知道到底是京中哪位貴人?”

想到不管是哪位京中貴人,都沒有他這皇室親王貴,竟敢這麼不給麵子的動他的人,壞了他在青山州的重要布局,康王就恨得咬牙切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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