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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嘉善的眼眸裡有眼波流轉,她微微笑了笑, 輕道:“大人這話, 問得委實有些寬了。我如何答他,與你又有什麼乾係呢。”

“你私拆我的信件, 我都沒與你算賬。”

她語氣輕脆,側過頭,不懼不畏地與他對視。

展嶽的麵色沉靜如水, 眼裡卻有一絲熾熱閃過, 他道:“殿下要怎麼算?”

展嶽喝了口茶, 慢條斯理地說:“臣任由處置。”

他放下茶盞, 張開雙臂, 無畏地迎接嘉善的打量。

展嶽的身材很好, 手長腳長地, 又是寬肩蜂腰。因為褪下了盔甲,那身子顯得修長而硬朗, 隱隱可看見他胸前肌肉的起伏。

嘉善紅著臉, 避開了他的視線。

展嶽笑說:“公主既然不算,那我可要問了,不知公主今日叫我來,所為何事?”

“難道是我猜錯了,”展嶽自問自答道, “公主不是, 要給我一個答案嗎?”

他緩緩起身, 唇角勾起, 驀地走到了嘉善身前的書案邊。他單手撐在桌上,半俯下身,盯著嘉善瞧。

展嶽的瞳孔呈墨一般的烏黑色,他的眼底寫滿了溫柔。這片溫柔很快在他眼中彌漫開。

他狹長的鳳眼微彎,特地放輕了聲音,說這句話。

嘉善的眉梢輕輕地捏了起來,她克製著自己不去看展嶽那張太引人注目的臉,她微低著頭,從善如流地問:“你見過蛇嗎?”

展嶽回答說:“吃過。”

“我見過。”嘉善輕柔地道。

她目光久遠,似乎是在回憶往事:“小時候,我那位佑成皇弟,總喜歡在殿裡養些奇怪的東西。其中,就包括蛇。”

“殿下怕蛇?”展嶽微眯了眼,他自然地發問。

“怕。”嘉善坦率地承認了,她用兩隻手稍稍比劃了一下趙佑成養的蛇的長短,她說,“我那年五歲,佑成不過四歲,可那條蛇瞧著又大又長,我瞧著,比我倆的胳膊還要粗。”

“有一回,我在禦花園裡放風箏,正巧碰見他出來溜蛇。”嘉善的目光寒冷而堅硬,她一雙美目微彎,笑道,“他養的蛇是青色的,和草地的顏色一模一樣。我一不留神,踩到了那條蛇的尾巴上。那蛇反過頭來就咬了我一口。”

即便嘉善講得是陳年往事,展嶽聽著也神色一緊。

察覺出了聽眾的緊張情緒,嘉善張嘴,笑道:“大人放心,沒有毒,隻是,它的牙齒很尖利。”

“太醫給我上藥的時候,那種被咬了的酥麻的感覺,還一直徘徊在我心裡,這些年過去了,我也不曾忘記。”嘉善停頓住了。

她往展嶽的方向,抬頭望了一下,她道:“你聽過一句話沒有,叫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嘉善的字音咬得字正腔圓,一個個字地往展嶽心裡鑽。

展嶽看著她,輕聲一句:“殿下覺得,我是蛇?”

嘉善笑一笑,實在不好違心地說“他像”,她道:“大人更似孤鷹,搏擊長空,鷹騰萬裡。”

“隻是,”嘉善眼眸低垂,她平心靜氣地道,“我被咬過一次,自然見什麼都覺杯弓蛇影。”

嘉善放低了聲音,她說:“你明白嗎?”

她略抬眸,終於揚首看向了展嶽。

他還在紋絲不動地盯著她,那雙細長漂亮的鳳眼裡,有幾許固執和危險。

展嶽抿著唇。他默了默,片刻後,他對著嘉善的方向略抬起了下巴,凝聲道:“如果有蛇咬了我,我隻會把它拿去煮蛇羹。”

他略垂眸,緩緩吐出一句話:“要是當時我在,我必不會對咬了公主的那條蛇,善罷甘休。”

嘉善挑眉,她笑道:“確實沒有罷休。父皇知道以後,打了趙佑成板子,並且嚴肅地勒令他,再不許養這些奇怪的東西。”

展嶽點頭,見怪不怪道:“陛下是心疼公主的。”

嘉善沉默了一會兒,她抿抿嘴說:“是。父皇從來疼惜我。”

“甚至為我想好了,日後的各種出路。”嘉善想到德寧長公主的兒子鄭雲遲,便有些發苦地笑說,“一想到父皇為我煞費了苦心,我偶爾,也想過認命。”

“你甘願嫁給鄭雲遲?”展嶽這人無比通透,聽到嘉善說認命,他眼裡有絲雪亮的光閃過,他冷不丁道,“你願意,我不願意。”

他沉默地慢慢走近她,直視著嘉善的眼睛。

嘉善的神色不動。

“公主是成心刺激我嗎,你連他都考慮過,卻不考慮我?”展嶽聲調清冷,他麵無表情地對她挑了挑眉。

嘉善的臉頰又忍不住泛紅,她移開臉:“我想過了,有德寧姑姑的麵子在,他不會欺侮我,我至少能落個自在。”

“德寧長公主,與元後似乎不合,和殿下,也不是太過親近。”展嶽笑笑,想起了下午的事,他啞著嗓子說,“今天我在宮門口,碰到長公主,她還特地漏口風給我,讓我傳話給展少瑛,試圖以此勾起他的尚主之心。”

展嶽見嘉善臉色微寒,便又說:“不過,我自沒有幫她傳這話的道理。”

嘉善神色微霽,眼神裡卻仍透著一股凝重。

“我和鄭雲遲不一樣,”展嶽站在書案前,他側眸,深深地凝視著嘉善,“我保護你,不是看誰的麵子。”

他聲線緊繃:“我隻想你這一生,不要孤苦無依。”

“想全力以赴,為你,得償所願。”展嶽緩慢地說。

嘉善輕輕地打量著他,她微咬了一下嘴唇。

展嶽的手指冰涼,他伸出一指指尖,略抬起了嘉善雪白的下顎,他的聲音,緩慢而低啞,一字字像是從喉嚨管裡擠出來的。

他盯著嘉善,唇線緊抿,主動放柔了氣勢:“公主,信我嗎?”

嘉善一時沒回答,她隻是端詳著展嶽的臉。

展嶽的整個麵部,在火燭的照亮下,俊美地有些不真實,就像他這個人一般。仿佛是距你於千裡之外,可總能在萬中挑一的時候,找到你心裡的崩口,輕易地將你擊得潰不成軍。

嘉善微閉了閉眼,曆來往事在她腦海中久久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