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這一年大家的日子都不太好過。
天災與人禍同時出現, 水災, 瘟疫, 蝗災, 便是青州都度過了一段艱難的時光,更何況是初初上任的兗州牧曹操了。說句大實話, 兗州現在的情況,說壞肯定談不上, 但勢力紛雜,士族豪門相爭, 總有一日會爆發出來。
與劉備和譚昭手底下缺人相比,曹操這會兒……手下能人太多了。
入主兗州後, 曹操得到了兗州豪族的支持, 再加上兗州士族老大哥程家,一下就瓜分大半的職位。隨後就是平亂黃巾軍、瘟疫、交手金尚等一係列事情,然而這些事兒還沒完呢,旱災……又開始了。
可以說,是非常地不省心了。
“先生喚我元璟就好, 兄長曾經說過, 當我取字時,還想邀文若先生替我取呢。”麵對日後流芳百世的大文臣,譚昭表現得還是十分人模人樣的。
荀彧從善如流, 郭琛可以說是他看著長大的,從前奉孝沒時間, 有很多時候都是他代勞,隻是時間匆匆,當年隻到他腰間的孩童,如今竟已成一方諸侯了:“好,元璟,物華生光,奉孝對你看來很有期待。”
“先生有所不知,取字那會兒,兄長足足收了我三壇美酒。”
“……”郭家兄弟,總能有法子堵得他說不出話來,“不妨,到旁一敘。”
譚昭自然答應,等到了荀彧的馬車裡,一股清幽的香氣淡淡散播開來,原來剛才的冷香是荀彧身上的呀,說起這個,他的屬下好像除了陳群,都沒有熏香的習慣。
係統:你那手底下各個都病歪歪的,熏香不是你叫停的嗎!還說藥香也是香,紅紅,做個人吧!
……他什麼都沒有聽見。
“實不相瞞,元璟,誌才病得,已經下不了塌了。”今年冬天格外寒冷,兗州軍務繁忙,戲誌才性情剛直,與兗州士族起了矛盾,日夜工作,原本吃了郭嘉從青州寄來的藥方已好了些,卻未料有人從中挑撥,一時怒火攻心,便暈了過去。等再醒來,病情反反複複,總不見好。
若是以前,譚昭定然聽不出其中深意,但被手底下幾個謀士按著腦袋看天下,他也不算太過駑鈍了,這說的是戲誌才與人起衝突,不如說……是汝穎士族和兗州豪族之間的鬥法:“可叫郎中瞧過了?”
“主公已請華先生來瞧過。”
“可是缺什麼藥材?文若先生儘管說,若我有,必定給。”華先生?不會是他想的那位華先生吧。
荀彧對上郭元璟澄亮的眸子,一時竟有些心動,但他很快按捺下來,青州如今有賈文和,還有奉孝和長文,軍中還有無人能敵的呂奉先,已無他人之席。
壽禮一事,已由京兆尹等人展開調查,但想也知道絕查不出任何不妥,王司徒如今一力承擔,可到底如何,大家心裡都有數,自令人寒心。
當時堂上,隻要長眼睛的都能猜到是王司徒在算計青州刺史,雖然即便荀彧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王司徒為何如此忌憚郭琛,但事情已發生,王司徒此舉必定是得了陛下首肯,這就更加令人奇怪了。
除非……是郭元璟的存在,已經威脅到了漢室的存亡?可是,這有可能嗎?
他望著麵前毓秀的少年郎,意氣風發,眉生清光,日後必定是一方強人。可是就憑這個,未免也太過草率了一點。
“那我便代誌才多謝元璟了。”荀彧忽而話鋒一轉,“元璟,你可曾怨恨過陛下?”
突如其來,直拳到不行,這不是他印象中對荀文若的定義,但譚昭對上人堅定銳利的雙眸,就明白了:“文若先生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真話。”
“即便它很殘忍?”譚昭道。
荀彧點頭。
“不曾。”
荀彧能明明白白地感受到郭琛並未騙他,如果當真騙了,那隻能說明郭元璟此人太可怕了。若是如此,王司徒的忌憚倒勉強算作合理。
“一年之前,我舍命相救,是為社稷,是為長安百姓。”譚昭說的,也是真話,當初若非是看到宮門前的長安百姓,他恐怕還下不了決心,“社稷不曾算計於我,長安百姓也不曾,所以,我為何要怨恨?”
荀彧有些心驚:“你……”
“先生是想說我不尊陛下,不忠漢室嗎?”譚昭的臉上忽然蕩開了笑意,“不,其實不是這樣的。”
有德者居之,當天下的主人無力挽回時,大廈將傾,難道為了一艘破船,搭上數萬萬百姓的性命嗎?不曾有期待,如何會怨。
譚昭並未接受過天地君親師的教育,即便他在古代已近百年,但三觀還是沒扭過來,該怎樣還怎麼樣,讓他以德報怨?想都不要想。
“……陛下,並非昏庸。”
劉協昏庸嗎?當然不是,他甚至很聰明,若他早生兩百年,說不定大漢曆史都要改寫,但他畢竟沒有早生,也沒有從小受帝皇心術,他現在年紀比譚昭還要小,便明白平衡之術,明白“臥薪嘗膽”。
如果給他足夠的時間,他說不定真能成長起來。可如今的,並非是漢室一處,而是天下諸侯起,宦官與士族想鬥,權力分散,已經沒有時間來給他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