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1 / 2)

立秋後, 天壽帝帶著隨行人員擺駕回京。

除了烏寶的韭菜徒長了以外,梧桐宮一切照舊。

憐貴妃變成了穆才人,她送來的十名宮人很識時務,紛紛自請調離梧桐宮,其中尤以大黑最為積極。

好好的美貌宮女, 因為連紮一個多月的馬步,走的時候下盤有力, 腰粗胯寬, 連寬鬆的襦裙都掩飾不住膨脹的下肢。

隨著立秋那幾日熱過,接連幾日的陰雨,氣溫驟然降低。

梧桐宮的宮人都換上了秋日的宮裝, 一片溫暖的栗色。用完早膳後, 秦穠華坐在妝鏡前, 從宮女所端的木盤中拿起一對珍珠耳飾, 放在耳邊比了比。

銅鏡中已看不見少年身影。

和前幾日一樣,秦曜淵進完早膳後便不見蹤影。她心中雖有疑問, 但按她性格,隻會自己觀察推理,絕不會開口質問。

華學近日已經放了授衣假, 家中有田的學子紛紛回家務農幫忙,他不需上學, 每日早出晚歸的究竟在做什麼?

見友人?

稱得上友人的同齡人都在宮外,宮內談何會友。

見情人?

……暫時不能刨除這個可能。

但若情人是普通宮女,為何不和她說明, 央她把人要來也好日夜相見?

以他的性子,看上誰,必要整日黏糊,除非,此人身份不一般,關係不一般。

嬪妃?

太妃?

……總不會是天壽帝罷?

秦穠華趕緊掐滅這個可怕的想象,進入下一環推理。

最後一個可能於她而言,比前兩個更難接受。

非是為情為義,隻是單純有了異心。這一可能最現實,也最有可能發生。

烏寶一跛一跛走進殿中,躬身稟報。

“回稟公主……昨日潛入摘星宮廢墟的宮人回來稟報,九殿下確是入了摘星宮地道。”

如此……還不如他爬上天壽帝的屋頂偷看。

“因為怕被九皇子發現,我們的宮人沒敢跟入地道,直接回來稟報了。”烏寶道。

“地道封死了嗎?”秦穠華問。

“回公主,出口那端派了專人看守,確實是封死了。”

“……知道了。”

知道了,究竟知道什麼了呢?

烏寶抬頭,臉上浮出不解。

他先看向公主,公主坐在妝鏡前,從結綠手中所托木盤裡拿起一對珍珠耳飾,神色如常地戴上了。他又看向一旁的結綠,後者朝他搖了搖頭。

烏寶低眉斂目,無聲地退出了寢殿。

秦穠華看著銅鏡中耳垂上的珍珠耳飾,心裡想的卻是宮城另一端的摘星宮。

摘星宮已成廢墟,出口也已堵死,他在摘星宮能做什麼呢?

秦穠華百思不得其解。

吸取了上一世的教訓後,她一直未給秦曜淵請封號求開府,怕的就是他自己翅膀硬了想要單飛。如今是怎的,曆史又要重演?

大約是心中有事的緣故,她遲遲不能進入工作狀態。

在書桌前看了一會案牘,她以手撐腮,百無聊賴地看向窗外。

四條窗框,包圍銀針般的蒙蒙雨幕,掉光了葉子的泡桐樹在風雨中搖擺。

若所見即世界,她的世界便隻有眼前這似是無窮無儘的細雨了。

她一邊想著無甚重要的瑣事,一邊無意識地往腿上一摸,落空後摸到自己膝蓋。

她摩挲一會,終歸覺得觸感不對。

結綠端著新煮的一壺熱茶進來,瞧見她罕見地在發呆,道:

“公主在想什麼?”

秦穠華把視線從窗外收回,左手也放回了桌上。

歎了口氣,她幽幽道:

“……秋天來了。”

“是啊,秋天來了。”結綠順著她之前的視線看向窗外,神色高興:“再過幾日,結綠就叫上烏寶,把樹上的泡桐果子都摘下來給公主泡水喝。”

秦穠華搓了搓冰涼的指尖,提筆寫下一行批語,有些心神不定。

秋天來了。

她有預感,今年的冬天,對她這具日漸孱弱的身體而言,是個嚴峻的考驗。

午膳,晚膳,她吃了兩頓寡淡無味的藥補,無比想念穿越前的麻辣火鍋。

入夜後,她上床摸到冰冷床榻,皺了皺眉。

她脫了外衣,隻剩褻衣上床,把自己裹成個蟬蛹後,心想:明日得叫結綠把腳爐準備上了。

去年她是從什麼時候才開始用爐子的?

想必不會比今年更早。

她在床上躺了一會後,迷迷糊糊正要睡著,忽覺一個熱烘烘的身體試圖悄悄擠入她的蟬蛹。

秦穠華怒從心起,想也不想,一腳將人踢下床榻。

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誰給他的膽子?

她重新裹緊被子,翻身背對床下的人。一隻手探了過來,扣扣索索地想要從她身下拉起被子,她死攥著不放。

他試了一會,放棄了,從後抱住她,毛茸茸的腦袋拱了過來,在她耳邊道:

“阿姊,讓我進去。”

秦穠華捏著被角就是不放,他扯了一會,就這麼抱著她不動了。

背後透進的溫度熨帖著她的身體,秦穠華不知不覺又一次睡著,這次,睡得格外沉。

等她醒來,天光已經大亮,她裹著被子轉過頭,看見少年熟睡的臉龐。

被子裡暖洋洋的,秦穠華再看他,又有了全新的心情。她正要把被子提到他身上,不知什麼地方動作大了,少年猛地睜眼,磅礴殺意將她立時鎖定。

秦穠華本能一滯,提起的被子也懸在了半空。

深海般重而密的殺意在看清秦穠華後快速退潮,少年眨了眨眼,烏黑透紫的眼眸透出一抹還未睡醒的慵懶。

他摟緊秦穠華,把頭埋在她頸窩裡,又閉上了眼。

秦穠華把被子蓋到他身上,這次他並未睜眼。她默默瞧了他一會,慢慢也睡著了。

回籠覺一睡就睡到辰初的更聲響起,秦穠華再醒來後,把床上依然睡得昏天暗地的少年踢下床,照常起床梳洗。

秦曜淵先梳洗完畢,坐在不遠處的羅漢床上,看著她被宮人簇擁著選衣選飾。

“阿姊,我們今日出宮罷。”

“為什麼?”

鏡中女子麵無異色,身後的宮女正將一根幽藍色的曇花珍珠發簪小心翼翼插入她的發髻。

秦曜淵看著她如雲的發髻,視線下滑,在光滑白皙的後頸上流連忘返。

“問你呢,出宮做什麼?”

鏡中人抬眼瞥了他一眼,秦曜淵心裡一緊,回過神來。

“……看燈。”他說:“西市今夜有中秋燈會。”

“不行。”她道:“宮裡今夜也有燈會,就在宮裡看罷。”

“宮外的好看。”

“宮內的也好看。”她耐心道:“宮裡今夜不僅有燈會,還有家宴。要是一家人都在,唯獨少了我們,你讓彆人怎麼想?”

他磨了一會,見她仍不鬆口,一臉不高興地翻窗走了。

秦穠華喃喃自語道:“……總有一天要把窗戶給鎖上。”

結綠抿唇笑了笑:“公主才不會呢。”

“你怎麼知道我不會?”秦穠華瞥了她一眼。

“公主要想收拾九殿下,早就收拾了,還用等到到以後?”

“你倒是了解我。”秦穠華從宮女端著的托盤上選了一罐胭脂,遞給她,狀若無意道:“結綠——”

“嗯?”

結綠用指腹蘸取胭脂,輕輕點在她的唇瓣上。

秦穠華凝視著她的雙眼,道:“我把你許給九皇子可好?”

唇瓣上的指腹猛地一抖,險些擦出嘴唇。

撲通一聲,結綠滿臉慘白跪倒在地。

“結綠不嫁人,誰都不嫁!結綠隻願當個老姑娘,在公主身邊伺候一輩子,求公主彆趕我走!”

秦穠華歎了口氣,把人扶起。

“你嚇得這麼厲害做什麼,不知道的看了,還以為我要把你送進火坑呢。”

結綠緊緊抓著她的手腕,一雙烏黑杏眼又驚又恐,不似作假。

“奴婢配不上殿下,還請公主以後不要再開這樣的玩笑了!”

“……你當真對九皇子無意?”

“結綠若有一句假話,天打雷——”

秦穠華一把捂住她的嘴,不悅道:“好了!我信你就是了!”

之後,秦穠華麵色如常,結綠仍有些驚魂未定,直到梳妝完畢,一向話嘮的她都未再置一詞。

秦穠華看似恢複了常態,心中疑惑依然未散。

如果不是男女之意,結綠為何又對秦曜淵青眼有加?

……

皇宮裡的中秋燈會,華麗至極,也無聊至極。

漫長的宮道上掛滿形狀各異,色彩繽紛的宮燈,每盞燈上的圖案都極儘想象,讓肅穆的宮牆在燈火掩映下輝映成趣。

天壽帝和穆皇後結伴而行,力破皇室要對穆氏下手的傳聞。

趁著眾人三三兩兩分散賞燈的時候,周嬪親自送來一個精美的食盒,她收下後,周嬪手裡提著剩下的那個食盒,欲言又止地看著她。

秦穠華笑道:“我正要去向德妃娘娘問安,母妃一同前去嗎?”

周嬪露出感激神色,忙點了點頭。

她將周嬪帶到舒德妃和福王麵前,福王見著她沒和秦曜淵同行,很是高興:“阿姊留下和我們一同賞燈吧。”

“我過會還要回宮吃藥,還是不打擾了。”秦穠華笑道。

福王麵露遺憾,隻能收下周嬪尋了個由頭送上的食盒。

“周嬪如果無事,不妨和我們一道走走?”舒德妃笑道。

周嬪又感激又激動,忙不迭答應了。

秦穠華笑著看,腳步越走越慢,漸漸落在了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