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掙紮(1 / 2)

謝重姒摁住棋盤尖角,指尖發白,她第一次真情實感地覺得,高坐在側的宣玨,冷漠而陌生。

她不動聲色地起身,垂眸看他,層疊鋪展的裙擺如收合的花,她問道:“……你要做什麼?”

宣玨危險而沉默地注視她片刻,半晌,唇齒間溢出冷笑:“你是覺得,我會殺了他嗎?”

他眼尾泛起一抹不詳的血紅,複又道:“我的確想殺。三軍來犯,在金嶺一帶勢如破竹,你說,曾在西南剿匪的戚文瀾,有沒有提供那張攻防地圖?!還是說——”

“殿下,你就這麼緊張他麼?!”

謝重姒倒吸了口冷氣,四肢百脈都有點泛寒起來。

宣玨眼中的陰冷戾氣猶如狂風驟雨,謝重姒竟從未見過,陡然一驚,下意識向後跌去,宣玨輕而易舉攬住她的腰肢,把她壓在軟塌之上。

眼角冷白的肌膚上,像是凝了血淚,瘋狂絕望。

謝重姒呼吸一滯,不假思索地從寬袖裡抽出匕首,橫在宣玨胸前。

匕首帶著西域風情,寶石鑲嵌,明亮微彎,刀麵反射的光照在宣玨胸前衣襟暗紋上,竹影搖曳。

宣玨看著那把抵在胸前的刀,一字一句,森冷如冰,卻不是對謝重姒,而是對旁邊已經麵色煞白的宮女:“蘭靈,你是在找死!!”

蘭靈登時癱軟,手中尚在收拾的棋子險些再次散落在地。

她慌忙將棋盒放到台麵,匍匐叩首,不斷求饒:“陛下贖罪,陛下饒命!奴婢不知帶入的機巧木藝裡藏有刀刃……”

磕頭聲大得震耳,蘭靈額頭生疼,顧不上許多,隻是告罪。

她知道,這時再不告罪求恕,怕是命不能保。

宣玨置若罔聞,握住謝重姒的手腕,使了巧勁,迫使她再不得向前。

他輕輕地垂下眸來,看著身下人。

謝重姒發絲鋪榻,輕靈婉轉。

三千青絲如墨似水,絲綢般鋪陳開來,甚至有不少,繾綣在他按在她頭側軟塌的手上。

宣玨突然笑了,若明光拂塵,聲音也溫柔地像是要滴出水來:“這麼想要殺我麼?”

他握著謝重姒手腕,提攜向上,鋒利刀劍直戳他頎長脖頸,在最脆弱柔軟的一處停下。

宣玨溫聲道:“那就刺這裡。胸口心前,有肋骨護著。這是彎刀,不夠快,會折斷的,殺不了我。”

他像是誘哄,低聲呢喃:“刺在脖頸上,瞬息之間,便能讓我命喪黃泉,而且會死得痛苦折磨——”

“不妨試上一試?”

謝重姒定定地瞪著他,爾後朱唇輕顫:“你……”

宣玨指尖按在了她手腕穴位上,她根本掙脫不得,看他若無其事地拉著她手,毫無所謂地向脖上抹去,不由瞳孔微縮。

隻感覺渾身上下也冷得徹骨,就連安分數月的足腕刺身處,也隱隱作痛起來。

宣玨脖上已有血跡,皮肉刺破,鮮血順流直下。

一點一點,滴在謝重姒鵝黃宮裙上。

宮人們看得是心頭大駭,愣是沒一個敢開口。

就連蘭靈都忘了磕頭求饒,渾身顫抖地淒聲喊道:“陛下!!!”

就算陛下真這樣尋死了,娘娘也活不下去啊!!

宣玨不著痕跡地蹙眉斂眸,像是回過神來,察覺到捏握的雪腕竟是有了退意般後墜,他想起了什麼,唇齒間溢出溫和笑意:“算了,剛想起來,我暫且不能死。氏族作祟未休,南方水患北方天災,西梁東燕虎視眈眈,還有的磨。一年半載,才能收拾安定。等等我罷——”

謝重姒沒能給他回應。

宣玨這不管不顧的狠絕勁,不僅傷害自己,更是把她也逼至絕境。

謝重姒渾身冰冷,沒有絲毫力氣。

宣玨也察覺異樣,臉色一變,將刀刃甩開,搭上腕脈,再探在她已經發冷的脖頸處。

然後一言不發地將她抱起,轉身去隔殿的溫泉池內。

裡麵水波暖流,蒸汽四溢。

一扇繡蓮夏景屏風橫檔,遮住內室。

宣玨抱著謝重姒走至泉前,三下五除二地將她繁瑣宮裝剝落,也不顧衣衫會濕透,擁著她踏入池內。

懷中人意識模糊,冰冷得仿佛屍體。

宣玨麵無表情地替她順脈點穴,眸中陰沉狂戾,似濃稠欲滴的墨。

有宮人想要上來伺候,隻聽到一聲厲喝:“滾!”

便再無人敢入內了。

都眼觀鼻、鼻觀心地跪在屏風外,目不斜視。

宣玨不知過了多久,懷中人才輕輕嚶嚀一聲,緩了過來。

仍未清醒,長睫低垂,眼眸半闔,像是冷,緊貼著他靠了上來,冰冷的唇,擦過他浸沒水中的喉結,還有仍在流血的傷口。

溫熱裡的一點冰寒分外明顯,宣玨卻隻感覺,他渾身上下都被這冰寒給激得燥熱難安起來。

他嗓音沙啞地製止:“爾玉,醒醒。”

謝重姒聽不到,攀附而上,抬腕摟上他肩膀,肆意妄為地抱緊水波裡唯一的受力點。

不住地用唇瓣輕啄,從他喉結到下顎,再到僵硬的嘴角。

輕車熟路般,囂張狂恣地掠走他的呼吸。

和剛成婚時的肆意妄為並無二致。

宣玨明知一切物是人非,截然不同。

但意誌仍在緩慢消失,直至理智全無。

最終,他拋棄所有理智,低聲呼喚:“重重……”

謝重姒掙紮著想要睜開眼,意識模糊地“嗯”了聲,像是有些不知身在何處。

宣玨知道她尚未清明,輕輕抬手。

在水霧裡,擁住他的軟肋紅塵。

他眸光依舊清潤冷靜到仿若洞察世間一切,嗓音卻因沉淪,喑啞似鐵,在最幽微低吟時,像極了雲鶴喪偶時的悲鳴:“……我真的很怕失去你。”

寒風呼嘯,吹不入暖氣四溢的玉錦宮。

春風暖徐,溫柔地輕拍宣玨院裡門窗。

他倏地一睜眼,從夢境裡掙脫轉醒,心尖都還是顫抖的。

沉默半晌,抬指按住眉心,喃喃地道:“這……還不如不睡呢。”

宣玨起身著衣,推門而出,有仆人見他醒了,想要煎藥,被他輕輕製止:“方子不大管用,先放著。若是阿姐或是兄長問起,你們就說我還在服用,從未停過。”

下人應是。一旁白棠聽了,就知道他又夢魘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