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1 / 2)

胤禛雖然去了山東,這信卻是每隔三天來一封, 有一搭沒一搭地與年清芷分享著路上遇到的風景、人與事。

年清芷打聽好了他回來的日程, 胤禛似乎以為她是因為想念自己方才打聽,信的話語間心情很好的模樣, 卻是不知曉年清芷一早就打算好在他回程的那一天就離開宅院。

年清芷扒著手指數著,可等來的消息不是胤禛回程而是他的遇刺, 她看著送消息的奴役儘量用輕描淡寫的話語描述著胤禛遇刺的經過, 臉色慢慢蒼白下去。

“替我收拾行李。”年清芷的手攥緊在藤椅上,又猛地鬆開,像是決定了什麼事般。

冬儘忙是勸道:“主子, 爺吩咐了您可不能輕易出府,我們就在宅院裡等小心吧。若是您再出了什麼事,爺那頭傷還沒好, 便要來顧您。”

“不行, 我一定要去看看。”年清芷睫毛微垂,心思雜亂, “若是不親眼看到他無礙, 我放心不下的。”

最終府中的婢女們還是執拗不過年清芷的要求,將行禮和馬車準備好,年清芷帶了幾個護衛和冬儘一起出發。

因著年清芷和冬儘不會騎馬, 一隊人坐著馬車趕了一個星期方才趕到山東。

雖然胤禛遇刺, 但致祭活動仍然要下去,胤礽不在彆館,年清芷買通了胤礽請的山東最有名望的胡波胡大夫, 將臉塗成小麥色,裝扮成他的奴仆一道混了進去。

年清芷提著藥箱跟在大夫身後,門口的士兵為他們打了簾子放他們進去。

年清芷原本以為隻是奴婢或是太監伺候著胤禛,卻是在他病榻前看到了四福晉烏拉那拉氏的身影,她眉頭一顫隨即忙是低下頭去。

四福晉聽到動靜起了身,瞧見是大夫和小廝輕歎了一聲,“夫君他今日也是偶爾片刻又睡去,這樣的狀態究竟還要持續多久?”

胡大夫摸了把胡子,安撫道:“夫人莫急,待餘毒清了,您的夫君自然會醒來。”

四福晉點了點頭,“今日是不是還要藥浴?”

見著胡大夫稱“是”,她又道:“我去叫人準備藥浴。”

四福晉雖然出了屋門,但屋子裡仍舊有太監和奴婢看守著,年清芷隻能就這般看著胤禛,他俊逸的麵容如今蒼白著,本就瘦削的輪廓更是堅毅,他倔強的唇角微抿著,似乎永遠沒有弧度一般,上一次這般還是他為自己抄佛經累生病的。

胡大夫上前給胤禛把脈,眉頭緊鎖了片刻,“拿針來。”

說完卻是沒有得到回應,方才扭過頭去看年清芷,隻見她站在原地一雙瀲灩的眸子幾乎沁出水來。

胡大夫摸了下額頭,就知道這丫頭必定是為情而來,忙是又加重了聲音,“拿針來。”

年清芷這才緩過神來,蹲下身子從醫箱中拿出針灸包遞給胡大夫。

胡大夫極為嫻熟的拿出針灸包在胤禛的各個穴位紮上針,彼時藥浴所準備的東西也被四福晉派人端了進來。

胡大夫看出年清芷的心思,待太監們將胤禛背進浴桶中,便隨口找了個由頭將人全趕出了屋外。

片刻之下,空蕩蕩一個屋子隻餘胡大夫、年清芷和昏迷不醒的胤禛。

年清芷坐在浴桶旁,忍不住的淚終於簌簌落下,明知道胤禛此次必定無虞,可她還是來了。

眼見著浴桶中的水快涼了,那前來加熱水的小廝已經在準備了。

胡大夫忍不住開口,“小丫頭,我可是讓你與你的心慕之人見了一麵,那治療天花的方子總算可以給我了吧?”

年清芷抹了把淚,“你急什麼?待我出去,就給你。不光是天花的方子,我還有其他的方子給你,隻要你日日帶我進來。”

胡波一向癡迷疑難雜症,金銀自然是收買不了他的,便隻能拿腦海裡的藥方收買。

“你這小丫頭,人都有夫人照料,你又何必如此巴巴地貼上來。”胡大夫歎了口氣。

年清芷的臉蹭了蹭胤禛的手背,眸光依舊落在他臉上,“一旦他病好,我便離開。這一生便隻剩下這幾麵了,胡大夫您就少說些吧。”

門口傳來了太監的敲門聲,“胡大夫,小的來加熱水了。”

年清芷忙是站了起來,胡大夫也有模有樣地站在胤禛旁邊為他針灸著。

好在雖然這餘毒難清,但未傷及根本,總是一件好事。

待今日的餘毒清了,年清芷便跟著胡大夫往外頭走,隻是還未走出院外眼前便突然一模糊,上下眼皮顫了顫,她就猛地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胡大夫正緊鎖著眉頭,背負著雙手在床邊看著她。

年清芷看了眼周圍的環境,透過直欞窗能看到外頭月亮已經高懸,她頭疼地旋了下太陽穴,“這是在哪裡?”

“當然還在你心慕之人的彆館裡!你這個丫頭知不知道差點把我的招牌給砸了!我帶出來的小廝得了病我竟然不知道,最絕的是你縱使暈倒了,我仍然看不出來你有什麼病症!”胡大夫氣呼呼地摸著胡子說道。

“你自然看不出來有什麼病症,因為我得的根本不是病……”

年清芷睫毛垂下來,她不過是一個為了書中女主而存在的角色,書中的原設定是她被陷害死在了宮內,可如今她逃了出來私自改變了書的設定。

為了下麵劇情的順利展開,這本書自然也要進行修複,將她這個bug修複掉。

所以無人能救她,她勢必要死。

“你當然生的不是病。”胡大夫翹著胡子得意洋洋地道,“這個世界上還沒有我瞧不出的病。”

他話鋒一轉,“可你為什麼會昏迷?”

“我隻不過是……睡著了。”年清芷勉強笑起來,“這幾日趕路太過疲憊,所以方才才忍不住睡著了。”

說什麼太疲憊都是假的,在馬車上她睡的昏昏沉沉,好在冬儘未跟著前來,不然必定能戳穿她的謊言。

“不過倒也虧了你睡著,咱們才可以歇在彆館裡。待會兒你可以借著進去送藥的名頭,跟你心慕之人單獨相處一會兒。”

“可是您不是說,福晉日日夜夜都守在他身邊嗎?”年清芷有些意外。

“笨。”胡大夫拍了下她的頭,“我去把她引開啊。”

臨到了胡大夫還落下一句,“可彆忘了答應給我的藥方。”

年清芷終於如願以償地與胤禛共處一室,她給胤禛掖了掖背角,就像很久以前在承乾宮那般。

雖然在承乾宮的時候也經常想著出宮,可那時的心情是安穩的,雖然知曉自己要死……可那畢竟是很久遠的事。

為什麼現在開始悲傷起來,難道因為有了不舍的人嗎?

年清芷看著胤禛輕扯了下唇角,手卻是突然被抓住,她微微一驚忙是看向胤禛,隻見他半開合了眼睛,淡褐色的眼眸清亮的耀眼。

“你醒了”這三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年清芷卻是一下子被胤禛拽進了懷中,溫熱的氣息留存在耳畔,喃喃地帶著些許曖昧,“清芷,我終於夢見你了。你是不是怪我很久未寫信,所以連入夢也這般遲。”

年清芷鼻頭一酸,“我沒有怪你,我怎麼會怪你。”

胤禛感受到胸口氤氳一塊,微微一愣有些無奈,“怎麼哭了?”

“我沒哭。”年清芷忙是將眼淚都抹到床褥上,“是你看錯了。”

胤禛輕笑,“在夢裡你還是這麼愛騙人。”

“傷口疼嗎?”年清芷微擰著眉頭問道。

“疼死了。”胤禛用著撒嬌的口氣,將臉蹭上她的手心,“但是見著你就不疼了。”

年清芷笑了起來,知曉胤禛必定還以為這是夢呢,畢竟若是現實他又怎麼會用這般撒嬌的語氣。

下一秒她卻是笑不起來了,隻因他的手伸進了她的衣內,她吃了一驚忙是將他手打開。

似乎是扯到了肩膀上的傷,胤禛“嘶”了一聲,神情卻是一凜,有些疑惑地輕聲道:“為什麼做夢這痛感也這般真實?”

他揚起臉,像是探究一般地看著年清芷。

半晌方才蹙著眉嘟囔,“怎麼夢中也這麼凶。”

“誰叫你耍流氓!”年清芷沒理好氣地瞪他,“扯到了傷口真當活該。”

胤禛有些愣神地看著她,突然伸出手捏了下她的臉頰。

年清芷沒緩過神,“你捏我做什麼?”

“好像不是做夢。”胤禛有些委屈,“我夢裡的清芷可從來不這麼凶。”

“誒?那你夢中的我是怎般?”年清芷沒想到胤禛還真夢到自己過,起了興趣問道。

“是這般的……”

胤禛伸出手按住了她的腦袋,輕輕往下一壓,雙唇相觸像是點燃起一簇煙花,年清芷的心跳猛地跳了起來,這心跳的鼓點連帶著全身的細胞都在歡呼雀躍一般,她的大腦都停止了運轉。

就在這時,胤禛翻了個身將她壓在身下,在她的唇上碾轉流連,半晌才離開她的唇輕笑了聲,“我很開心……”

年清芷被親的有點懵,看著他淡褐色的眼眸一點點染上笑意,“你來看我。”

“砰”的一聲,鼓直接炸了。

“你、你、你一直在耍我?!”年清芷嚇得有些語無倫次,“你知道這不是夢?”

“如果是夢的話……”胤禛半坐了起來,慢條斯理地用手指摩挲著自己的唇角,因為吻得緣故,他蒼白的唇似乎沾染上了她的氣息,紅潤無比帶著誘惑。

他抬起眼,唇微勾了起來,“你不會拒絕我。”

“騰”得一下,年清芷臉紅了起來,一副一絲不苟的人突然這般模樣,倒更令人害羞起來。

她腦袋懵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是要趁機溜得,絕不能讓胤禛知曉她來了。

忙是衝他擺了下手,待胤禛頭伸過來的時候,年清芷將腰間的香囊揭下來往他口鼻間一捂,沒多時他便又沉沉睡去。

年清芷這才鬆了口氣,神情複雜地輕輕撫上了他的唇,想起方才的事她又閃電一般地縮了回來。

這般登徒子的行為,也不知道從哪學來的。

瞧方才的模樣,似乎已經好了不少,胤禛之所以經常昏睡倒也不止因為餘毒未清的緣故,還有那藥浴中帶著安神養眠作用的藥物。

既然胤禛沒了事,年清芷也可以安心離開了,她找了由頭將冬儘他們支了走,冬儘原本不肯走,後來聽年清芷說她要隨著四阿哥一起回京,方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胡大夫不是山東的大夫,本就是四處遊曆,年清芷用了許多藥方換了胡大夫帶她一起遊曆。

她本就會點醫術,帶著年清芷相當於帶著一個免費打下手的小醫童,胡大夫何樂而不為?忙是樂顛顛地答應了她的請求。

跟著胡大夫一起倒是比她一個人上路要方便許多,年清芷跟隨著胡大夫向南遊曆了幾個月,胡大夫的醫術如傳言一般真當厲害,她跟著在後麵也學了不少。

隻是她嗜睡的毛病卻是越來越嚴重,康熙三十二年匆匆過去,轉眼便到了康熙三十三年,距離她身死還有一年,可她卻是找不到任何醫治的法子。

胡大夫也瞧出了年清芷的毛病,給她專門配了個清目醒腦的香囊掛在腰間,時不時就聞聞以防突然昏睡過去。

她原本以為她會一直隨著胡大夫遊曆至死那一天,誰知道三月裡的某一天胡大夫收到了京城來的一封信,信是胤禛寫的,拜托胡大夫去治小格格的病。

胡大夫將信的內容告知年清芷的時候,她正在給藥草澆水,聽到信的內容,她手一抖差點將整壺的水灑了出去,弄得胡大夫忙是將她手中的水壺移了開,翹著胡子心疼地道:“你這丫頭笨手笨腳的,可彆把老夫的藥草給弄死了。”

年清芷卻是恍若未聞,將手擦乾把信件拿了過來,信上果然是那熟悉的字跡,是胤禛的。

小格格是胤禛的第一個孩子,三月中旬出生,剛出生便得了怪病,全紫禁城的太醫都請了遍卻是瞧不出來是什麼病症,胤禛沒了法子才想起胡波這位神醫寫了信寄來。

胡大夫偷偷瞥她一眼,見著她臉上沒什麼神情忙是試探道:“你一心戀著那人,可那人連孩子都有了,真當沒良心,要我說就彆治了。”

“三月中旬出生,是六月懷上的。”

年清芷睫毛垂下來,喃喃道:“那時我還未出來,怪不得他,更何況我本就沒打算和他在一起,他地位尊貴,無子嗣必定會讓人詬病,看來他放下了也是件好事。”

她雖是這般說,心頭卻是一緊一縮地難受得喘不過氣來。

這段時間年清芷強忍著不去想他,就真得如她所想,忙起來就真的想不到胤禛,更何況她幾乎大半天的時間都在昏睡。

她以為無論聽到什麼消息都會淡然,可是聽到這個消息還是會受不了。

年清芷你承認吧,你根本見不得他與旁的女人親昵。

胡大夫“嗤”地哼了一聲,“你就犟吧,我算是看透了你這個小丫頭,說什麼話都留三分,說起謊來更是隨口就來,明明介意的要死非要裝成大度。”

“不要說了。”年清芷抬起眼,“我就是介意,介意死了。明明四福晉沒做錯什麼,可我就是看她不爽,就連小格格也是,我討厭她們。你滿意了吧。”

胡大夫笑起來,摸摸胡子,“你總算是說了真話。”

他伸手過來想將信拿回來,“既然討厭,那就不去救了,他們家的事跟你有什麼關係!”

年清芷手卻是一閃躲,“不,我要救。”

胡大夫一愣,“你不是討厭嗎?”

“因為是他的孩子,所以縱使討厭,也不會希望她就這般死去。”年清芷眸光閃著真誠,“胡大夫求您了,您難道就能這麼看著這麼小一個孩子就這麼逝去嗎?”

“罷了、罷了。就依你,反正有高額的賞金,老夫便是去了也不虧。”胡大夫長歎一聲,依了年清芷的話。

***

年清芷與胡大夫兩人彼時離京城已是不遠,縱使如此也是趕了兩日的行程方才趕到京城。

因著擔心小格格的病,年清芷連休息都未休息,便跟隨著胡大夫一起進了雍親王府。

聽得府中婢女的話語才知曉,原來小格格並不是四福晉和側福晉所出,而是府邸裡宋格格所出。

此格格非彼格格,在清朝格格既是皇族女兒的稱謂,又為親王低階妾的稱謂。

宋格格原本是養在外頭的,後來發現懷了孕才接回了雍親王府。

婢女還想說什麼,胡大夫瞧出年清芷臉色不對勁,忙是叫停了婢女的話,戲謔地輕聲說:“小丫頭傷心了?”

年清芷沒理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對,沒錯傷心了。胡老頭,這個時間你還是不要八卦了,還是多想想要怎麼治小格格吧,若是治不好小心要掉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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