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2 / 2)

胡大夫知曉她的脾氣,倒也一步未讓,氣呼呼地道:“你少來,我要是掉腦袋,你的腦袋也跑不了。”

兩人一人一句地拌嘴拌到了屋外,胡大夫停下腳步看她一眼,“你要是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咱們都來了,哪裡有走回頭路的。”年清芷推開門,率先進了屋。

卻是看到裡頭坐著的人微微一驚,忙是低下了頭避到胡大夫身後去。

那裡頭梳著婦人發髻、臉型飽滿明麗的不是彆人,正是當年胤禛派去給她解圍的粗使侍女——宋宋夕兒。

年清芷雖然扮成男子裝扮,但宋夕兒到底與她在一個院子裡服侍的,彼此的模樣極為熟悉。

她睫毛微顫,沒想到胤禛新納的格格竟然是宋夕兒,他既然心甘情願地納了宋夕兒為格格,為什麼還要百般將自己留下。

年清芷指望著胡大夫給她遮掩一番,卻是不想到胡大夫把她往裡頭一推,然後腳底抹油地踏出了屋外將門關了起來。

她有些懵逼地轉過頭,拍了下門板,“胡老頭,你不看病了?!”

“小格格根本就沒病。”宋夕兒突然在身後出聲道。

年清芷轉過身,看著宋夕兒微微眯眼,“什麼意思?”

“你一直跟著胡大夫的事,四阿哥是知曉的。”宋夕兒扯了下嘴角,“不然你以為胡大夫四處遊曆,為什麼還能接到四阿哥的信?是因為四阿哥一直暗地裡派人保護著你。”

年清芷緩過神來,當初接到那封信,她被胤禛有了女兒的消息衝昏了頭腦,竟是沒想到這信的由來。

她有些微惱,“所以,是四阿哥與胡大夫一起聯合騙我回來?”

話說出來,年清芷才覺得諷刺,這問題根本不必問。

“既然小格格無礙,我也該回去了。”她冷下聲音,轉過頭想要將門打開,可是門已經在外頭鎖上。

宋夕兒從床榻旁站起來,“年清芷,四阿哥那般喜歡你,你為什麼要走?”

年清芷頭也不回,“若是他喜歡我,就不會和你有女兒了。”

宋夕兒突然笑出聲來,“我還以為你什麼都不會介意呢,原來是介意這個。”

“我並不是介意這事,我不喜歡四阿哥,自然不會為他留下來。”年清芷輕聲細語道,“我這麼說,你明白嗎?更何況,如今你既是四阿哥的人,難道不是應該希望我不留下來嗎?”

宋夕兒微挑了下眼梢,“年清芷你撒起謊來倒是眉頭都不跳的,你若心中沒有四阿哥,為何收到他女兒的消息就巴巴地回來?”

“醫者父母心,更何況是胡大夫要求回來,我迫不得已方才一起跟回來。”

年清芷冷著俏臉,心裡頭卻是急的要命,以她現在的狀態見到胤禛,會不會崩潰……連她自己都保證不了。

年清芷開口:“現在既然無事,還請你放我走。”

“年清芷你真當沒良心!四阿哥那般喜歡你,你竟然能說出這般的話來。”宋夕兒激動出聲,“你知不知道,他都為了你做了什麼?”

年清芷默不作聲地從袖口中拿出匕首,幾下磨著外頭的門栓,隻是磨了幾下頭腦就開始發蒙,她忙是伸手去夠腰間的錦囊,卻是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丟了。

手已經發麻,她勉強將匕首放回刀鞘中,一下子就暈了過去。

宋夕兒本想阻止年清芷用刀磨門栓,沒想到剛跑了幾步,對方就直接暈倒了下來,她一驚,“年清芷你怎麼了?”

宋夕兒這般驚叫出聲,門口的胡大夫也是聽到了,他忙是將從年清芷偷來的錦囊塞進了袖子裡,將門栓一拔走了進去將年清芷扶了起來,對著宋夕兒道:“宋格格莫急,她不過是趕路疲憊罷了,找個屋子讓她歇息片刻便好。”

宋夕兒是想先瞞著四阿哥,將實情說出來勸年清芷留下,卻是沒想到還未說出來人便暈了過去。

忙是吩咐了幾個太監將年清芷送回了屋子歇息,自己則是急得亂轉,以著年清芷的脾氣碰見了四阿哥,說不定又會說那些冷血的話,讓四阿哥好一陣傷心。

隻是未如她所願的是,四阿哥知曉年清芷達到的消息,下了朝忙是趕了回來,彼時年清芷還未醒來。

年清芷再次醒來的時候,外頭的天色已經接近黃昏,漫天的霞光透著直欞窗的間隙灑進來。

夕陽真的是美呀,她眸前氤氳了些許水汽,就像如今的自己一般。

每一次昏迷不醒,年清芷就覺得自己離死亡近一步,她已經無數次覺得提前知曉自己的死期是多麼悲哀的一件事,想愛的人不能愛,想要見的人見不得。

年清芷兀自落著淚,一隻手卻是突然撫上她的麵頰,將她的淚溫柔撫去,“為什麼哭?”

熟悉又久違的聲音,她扭過頭去看見胤禛神情幽幽地站在床榻邊,他蹲了下來與她平視,淡褐色的眼眸中,她的身影蕩漾在黃昏的彩霞中。

“因為夕陽……太好看了。”年清芷艱難地從唇齒中擠出這句話。

胤禛低低地道:“和我在一起你就這般難過?為何要走,你明明答應過……要陪我過除夕的。”

一開始收到她離開的消息,他幾乎急得發瘋,後來派人前去打聽才知曉她是跟著遊醫胡波走了,他便偷偷在她周圍布滿了眼線,還將胡波收買。

她離開一陣也是好,那時他金屋藏嬌的流言已經遍布京城,便是皇阿瑪也提起來他宅院裡的女人,他便不得已納了宋夕兒,用宋夕兒將那些流言全部堵住,這才沒將年清芷的身份泄露出去。

宋夕兒的夫君是他掌管的旗下士兵,因為一次意外喪生,他以一世富貴為條件將她納進了房,作為堵住流言的棋子。

倒也是巧,宋夕兒剛進雍親王府便查出了身孕,胤禛便將錯就錯,將她肚中的胎兒認成自己的。

一切安定下來,胤禛便寫了書信給胡波,讓他一起幫忙將年清芷給騙回來。

年清芷從床榻上半坐起來,“四阿哥也該給我個反悔的機會,我不是你的籠中金雀,我並不想待在京城裡。在外頭的這段時間,是我過得最開心的日子。”

胤禛的眸光微顫了下,“雖然知道你的答案,可我還是將你騙了回來,你是不是很恨我。”

“對,沒錯。”年清芷狠下心腸不去看他,斬釘截鐵地道。

胤禛沉默了會兒,鬆開了手,“你走吧,我放你走。”

他抬起眼,“這是我第二次放你走,走了就彆回來,因為不會有第三次。”

年清芷睫毛微顫,幾乎要將眼眸中的水汽抖落下來,她彆開臉從床榻上站起來,不去看他一步一步地往門外走。

就像上一次一般,他沒有叫住自己,給她自由。

年清芷推開門,胡大夫正坐在院子外飲著茶,見著她推門出來訝異地抬了下眉梢,“你怎麼出來了?”

“四阿哥放我走了,我們走吧。”

“啊?他、他、他怎麼舍得放你走啊?”胡大夫問著,卻是發現年清芷根本沒有要回答的意思,徑直往前麵走著,他忙是將茶盞放在了桌麵上跟在後麵。

“你這小丫頭是不是生氣了?”

後頭胡大夫拚命地追問著,年清芷終於忍不住地轉過了頭承認道:“對,我就是生氣了!你明明知曉我有不可以留下的原因,為什麼還是要幫著四阿哥一塊兒騙我留下,你到底有什麼居心?”

她咬牙切齒道:“幸好你還有點良心,沒將我的病講出去。”

年清芷眼淚終於忍不住簌簌落下,她強忍著擦了把淚水又扭頭往外走。

胡大夫長歎一聲,嘟囔道:“我這不是看你這丫頭嘴硬心軟,說不定見著四阿哥就舍不得離開了嘛,誰知道你竟然傷心到這般地步。”

年清芷與胡大夫一起上了馬車,車夫打了簾子問她,“公子,我們去哪?”

她心思雜亂,一時想不出來。

胡大夫便替她回答:“先往南開吧。”

“好勒。”車夫應了一聲隨即將簾子撩下,剛是拉起韁繩“籲”了一聲,卻是見到一個女人突然擋在車前。

車夫幾乎嚇得魂飛魄散,忙是又了拉了韁繩讓馬停住。

那女人不是彆人正是宋夕兒,她站在馬車前高聲道:“你先彆著急走,我有話同你講。”

年清芷坐在馬車內,聲音沉靜,“我並不想聽。”

宋宋夕兒急了,“你要是不聽,你會後悔的。”

“後悔就後悔吧,我這一生後悔的事也沒少做。”年清芷話頭轉向車夫,“不必等她,直接往前行駛吧。”

眼見著車夫要伸手拉韁繩,宋夕兒瞪了眼他,果斷地將簾子拉開不顧他的阻攔進了馬車。

年清芷微擰起眉頭,剛想叫人將宋夕兒趕下馬車,卻是見她腦袋伸了過來在自己耳側說了一句,讓她整個人都僵住的話語,“年清芷我告訴你,四阿哥根本沒碰過我,小格格更不是四阿哥的女兒。”

彼時車夫已經進來,想將宋夕兒往外扯,年清芷忙是叫住車夫住手,讓他行駛去了酒樓,開了個包廂與宋夕兒細談。

宋夕兒將來龍去脈年清芷細細講清楚,“四阿哥……不過是為了解決彆人對你身份的懷疑,才納了我作擋箭牌。至於我肚中孩子,是亡夫的……我一個孤兒寡母,四阿哥願意照顧我們,我自是願意的。”

說起她那個亡夫,宋夕兒整個人被溫柔籠罩,“他待我極好,分明是個習武的粗人,待我卻極細心。我們成婚兩年,我肚子都沒有動靜,婆家著急便請了媒婆上門想給夫君納妾,我真的好是難堪,卻卻是半句阻止的話說不出來。可他聽說了,卻是忙趕過來將媒婆趕了走,對外宣稱是他的問題,是他不能生育,與我無關。”

“可是我如今終於懷上了王家的孩子,他卻是走了。”宋夕兒說到此刻忍不住哭出了聲來,雙手捂住臉頰一陣一陣地抽噎。

年清芷心也跟著一抽一抽地,她沒說話隻是默默遞上絲帕給她擦淚,那種安慰的話她說不出來,因為相似的話語已經在心底反複了多遍,明明知曉沒效果還去說,不過是浪費唇舌罷了。

宋夕兒揚起臉頰,她臉上還帶著淚痕,“所以我不明白,明明你與四阿哥是那般相愛的,為什麼一個拚命要逃離、一個竟是放任對方逃離。”

年清芷看著麵前的宋夕兒,沉默了片刻方才開口,“如果你事先就知曉你夫君會早逝,你還會嫁給他嗎?”

“嫁給他是我這輩子做的最正確的事。”宋夕兒溫柔地笑起來,“就算知曉最後是這般的命運,我會隻恨為什麼不早些嫁給他,不早些珍惜與他的時光。”

“可若是沒嘗過甜,便不會覺得苦有多難。”

“就算知曉後頭的苦楚,可那些甜蜜已經足夠我回味一輩子了,我這輩子是夠了。可若是我一輩子都未嘗過甜蜜,那我這輩子便隻剩下苦了,那才叫真的可憐。”

宋夕兒的話讓年清芷渾身一顫,她一直選擇逃避胤禛,是不是個錯誤……或許這般逃離比起她的逝世讓胤禛更加痛苦。

她剩餘的一年歲月裡,也隻會因為見不到胤禛而心酸難受。

她們倆在樓上談話的時候,胡大夫正在樓下小酌,見著年清芷率先下了樓忙是扯了下嘴角,“怎麼樣,你們商量出結果了?”

年清芷從袖口中掏出一疊藥方放在胡大夫麵前,“胡老頭,雖然知道你跟著四阿哥一起騙我回來後,很想敲掉你的牙、拔光你的胡子,可這段時間……還是謝謝你的照顧。”

胡大夫看到年清芷將一疊藥方拿出來已經猜出了結果,忙是將藥方收好,裝出嫌棄的模樣,“看來是想好留下了,快走快走,帶著你這個丫頭真的太累贅,我早就想把你扔下了。”

可是真當年清芷的身影消失在他視野裡後,胡大夫卻是長歎了一口氣,“真是傻丫頭,苦了自己這麼長時間,終於是想通了。”

年清芷重新打開房門,屋子內一片黑暗,背後的光泄露過來微微照亮屋子,胤禛依舊保持著原姿勢坐在床榻旁,被突然的光亮照得有些睜不開眼,他微蹙了眉頭卻是在看清楚來人的時候,身子微微一震。

胤禛緩緩站起身子,眸光中帶著淡淡的不可置信和疑惑,“清芷?”

“我把胡老頭扔了,沒處去了,隻能找你了。”年清芷走到胤禛麵前,清麗的臉頰上湧上笑容,“四阿哥還願意收留我?”

胤禛勾起她的腰狠狠地錮在懷中,“今天是你主動回來的。”

“恩。”年清芷嘴角抿起弧度,是她傻一直浪費了這麼多這麼多的時間,至少這一年的時間比起在外頭遊曆,她更願意在胤禛身邊度過。

“我不會放你走了。”胤禛輕聲,“你可不要後悔今日的選擇。”

“我後悔了。”

胤禛身子一顫,隨即鬆開手臂,低頭看著她有些受傷地開口:“你還是要走?”

年清芷搖了搖頭,笑道:“我隻後悔,為什麼不早些回來。”

胤禛俊逸的臉上方才恢複笑容,“沒關係,我們還有很長時間。”

雍親王府裡眼線還是眾多,胤禛還是將年清芷帶回了宅院裡頭,沅湘閣的物品擺放和她離開前一模一樣,就連伺候的奴仆也依舊留在沅湘閣裡。

冬儘和彩葉見著年清芷回來,皆都有些激動地流出了淚水。

彩葉抱緊了年清芷,喉頭攢動,緊接著哽咽起來,“主子您總算回來了,奴才就說您會回來的。”

冬儘一邊笑一邊抹淚,將彩葉拉扯開來,“主子方才回來,定是與爺還有好多話講,你可彆肚子一人霸占了主子。”

彩葉這才注意到一旁的胤禛,怪不好意思地福了福身,“奴才真是逾矩了,奴才見過爺,給爺請安!”

胤禛拉著年清芷的手進了沅湘閣,輕聲說道:“你不在的時候,七月與初二可是圓滾了不少。”

他走到窩前,將熟睡的七月和初二抱了起來,塞在年清芷的懷中。

將近半年不見,七月和初二都圓了一圈,抱在懷裡沉甸甸得如兩坨軟綿綿的秤砣。

七月睜開眼瞧見是年清芷立刻熟稔地用頭蹭著她的手,初二有些傻先是有些驚嚇地從她懷中跳了出去,後來瞧見七月那般熟練地撒著嬌,便也試探地靠近。

年清芷蹲下身,輕輕地撫著初二的小腦袋,初二有些陌生地看著她,先是有些不適應,但是很快便如七月一般熟稔地喵喵撒著嬌。

她被這兩隻小可愛逗得不行笑了出來。

“果然胖了不少,四阿哥將貓養得倒是極好。”年清芷眸光落在胤禛身上,他從小就瘦削,如今更是瘦

她有些心疼開口道:“可是四阿哥倒是不會照顧自己。”

“誰叫你不在身邊。”胤禛撩開她臉頰旁的發絲,眸光中儘是寵溺,“沒了你,我便照顧不好自己,所以在等著你來照顧我呢。”

“說起來跟在胡波身邊,我倒是學了不少吃食呢。四阿哥,我煮給您吃,定是將您養好。”

年清芷眉飛色舞地說起來,說道興致來,就想去給胤禛露一手。

胤禛哪裡舍得,忙是拉住她的手腕,“你方才回來,倒也不急著這一刻,今日好好歇息,好好陪我。”

為了防止胤禛瞧出自己的病情來,他不在的時候年清芷便整日整日地窩在床上修整睡覺,待他來前一個時辰再叫冬儘把自己叫醒。

冬儘和幾個婢女們雖然發覺主子竟是比往日更是能睡了,但全沅湘閣都籠罩著喜悅中,她自是也沒發覺有什麼不對勁來,隻是覺得主子大概在外頭累著了,倒也沒有起疑。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女主就要死啦,明天依舊日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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