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另一樁婚約?(2 / 2)

賈寶玉垂頭喪氣,心裡難過。

難道以後想和林妹妹一處玩,隻能先讀好書嗎?

……

宴請林如海的酒席擺在榮國府花園裡。隻算自家人吃酒,不必那麼多禮數。賈璉坐在下首,隻管殷勤服侍林姑父。

酒過了幾輪,絲竹聲盈耳,林如海微醺,又笑提起賈寶玉:“恕我多嘴,即便不盼著寶玉成材,他翻年便已九歲,也實不好再住在內宅了。存周兄彆忘勸一勸老太太才是。”

苦酒入喉,方才又提起過賈珠,賈政心裡更痛,不由傾吐道:“如海,我又何曾沒勸過!可寶玉自小身子不算結壯,老太太不放心彆人,定要親自照管。我隻好想,老太太年事已高,又說寶玉像父親,有他伴著,老太太每日開心些,也能算我的孝心了。”

林如海笑道:“若隻是自家姊妹,倒不必太拘禮。隻是親戚家——”

他舉杯賠罪:“才在老太太麵前,還說隻要老太太思念,便送外孫女來——”

話不必明說,賈政已懂了其中意思,也吃一杯回敬,歎道:“你慮得也是,待我再勸……”

孩子們年歲漸長,寶玉總住在內宅裡,外甥女是不好再來長住了。

林如海笑道:“如此,就全靠存周兄了。”

……

酒宴到申初方散。

賈政難得開懷,吃得大醉,被扶回書房歇息。賈璉在外間陪侍林如海,也奉上醒酒湯,問:“姑父要不要歇息片刻再走?”

林如海笑道:“不必。如今天短,再晚幾刻,恐車馬不便。”

賈璉便急令人去榮慶堂看林姑娘收拾得如何,又提心吊膽怕林姑父也吃醉了,還和小時候一樣,把他考得一塌糊塗。

老爺正沒處使性子,再因不讀書把他揍一頓,他多冤呢!

幸好,林姑父隻問他些家常瑣事,十分和煦。

賈璉本便仰慕林姑父,又思及隻有他們姑侄兩人,隻林姑父問、他答,不好。連二老爺都不敢提起朝堂事,他一知半解,自然更不敢了,趁林姑父喝茶,便將媳婦有孕的好消息說出來。

“真是喜事!你已成婚二三年了罷?”林姑父笑問。

“去年三月辦的,快滿二年了。”賈璉正有些不好意思,忽見林姑父神色添了落寞傷懷。

他趕緊想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

嗐呀!!

賈璉很快想到,林姑父的小兒子才走了沒二年,到現在隻有林妹妹一個女兒。連他這小輩都快有孩子了,林姑父怎能不傷情?他、他可真是,沒得提鳳丫頭的孩子做什麼?

賈璉覺得屋裡安靜得下人,隻聽見外麵風聲越發大了,二老爺在裡間的呼嚕像打雷。

幸好,派去的人回來了,回話說:“林姑娘已經出來了。”

賈璉忙請林姑父起身,親手攙扶著。

林如海本便隻有三分醉,方才裝成七分,喝完醒酒湯,早已清明了,也任由賈璉攙著,在二門接到女兒。

女兒身邊除了奶娘和小丫頭雪雁,還多了一個十四五的大丫鬟,林如海知這應是嶽母給女兒的丫頭鸚哥,後來改名叫紫鵑的。見她樣貌清麗,行動有方,一直護著黛玉上好軟轎才放手,便沒做聲。

賈家的丫頭一向還不錯,尤其是嶽母調理的。

魏氏便十幾年來都很知情識趣。

林如海也上軟轎,到大門處下轎,與女兒分乘自家車回去。

林如海之父在時,林家尚有景文侯之位。林家於本朝的功勞僅次於“八公”,是以比之榮國公府,景文侯府也隻南北東西各小了幾丈,正堂有規製差彆,其餘整體不大相差。

後林如海之父離世,朝廷收回侯府,林家在京仍有宅院,最大的一處便是現在所住之處,前後五進,東西三跨,還共有兩處花園,一處在東路靠前,另一處在西路以西。

林如海給女兒安排的院子在西路從北向南數第三所,向後是姬妾們的房舍,向前隔著一處院落和兩條甬路是庫房,離他的書房、正院、以及西麵大花園三處整體最近,去哪裡都便宜。

院名“山青”,是林如海親手所題。

黛玉站在匾額下麵看了一會,被林如海催促才進院子,笑道:“爹爹的字果然和江姨娘的像。”

林如海也笑:“那是她像我,怎麼是我像她了?”

黛玉自然有道理:“是姨娘像爹爹,可爹爹也有些像姨娘了呀。”

林如海尚還發怔,她已追問:“爹爹,是……姨娘要回來嗎?”

女兒雙眼發亮,裡麵既有希冀,也有擔憂害怕。

林如海蹲下身,告訴女兒:“今後隻有已故江尚書之女,江知府幼妹,玉兒要記牢了。”

或許江洛不介意旁人提及從前,他願意扶正侍妾,也不怕外人議論。但他不能容許他人以此惡意看低江洛。

所以從自家人開始就要明確,明春要嫁入林家、嫁給他林如海的江洛隻能是江家閨秀,而不是從前的江姨娘。

三間正房內,魏丹煙已等在堂屋,替二人打起簾子,笑道:“姑娘看屋裡還有什麼缺的,儘管吩咐。”

黛玉親熱喚一聲“魏姨娘”,說:“姨娘辛苦了。”

看到大姑娘,魏丹煙難免想起先太太,濕了眼眶。

林如海讓女兒好生歇息:“明日帶你去看你娘的屋子。”

玉兒看過,便能把東西收了……重新修給江洛。

魏丹煙一直覺得老爺不動太太的屋子等著給姑娘看是個餿主意,今日見老爺真這麼辦了,更覺得……老爺真是糊塗了!

這幸好姑娘心中豁達,又和江……姑娘好,若換了兩個人,這先頭太太留下的姑娘,還不得恨上繼母?

……

雖然夢見了娘,可林黛玉清早起來,卻覺得心裡滿足又踏實。

回家了。

澄湖回來服侍,林如海還提早挑好了兩個丫鬟,一個叫山雪,一個叫山雨,都是十三四歲年紀,由魏丹煙親自調理了半年,撥來伺候。再加上雪雁和紫鵑,林黛玉身邊一下有了五個丫鬟貼身侍奉。

雪雁和澄湖一則還小,二則是林黛玉的伴讀丫鬟,身份不同。剩下的三個,紫鵑雖是先來的,卻不是林家的正經人,山雪山雨也知道規矩,並不與她爭先後,三人暫還和睦。

王嬤嬤隻管想到誰就吩咐誰,心想,這是在自家,今後誰敢在姑娘身邊起亂子,她回給老爺,一個都饒不了!

林如海得了三日假在家,今日正是最後一日,明日便要去都察院上任。

他過來同女兒用了早飯,便一起去正院,看賈敏曾經住過的屋子。

“太太的屋子這就要拆了。”西路最靠北的薔薇院,盛霜菊站在廊下向南望,越是看不見什麼,心裡便越恨。

拆了太太的屋子,重新收拾了,給那姓江的住嗎?

憑什麼?她也配!

江氏突然不見了,老爺又要娶江家姑娘,這不是一個人是誰?

都是做丫頭奴才的,她怎麼就這麼好命呢?

盛霜菊想找個人說說心裡的煩悶,但正房的張夏萍一向愛當江氏的狗,隻怕早就樂死了,靜雨也不理她了……

手爐漸涼,她回屋自己加了些炭,左右在院裡沒人說話沒意思,索性拿起鬥篷上外麵走走。

她不敢去前麵觸魏姨娘的黴頭,也不敢去彆處,就隻在薔薇院到後麵二門處來回走動。

昨夜下了些雪,這裡還沒人掃,鞋好像濕了。

盛霜菊更加煩躁,急走兩步想回屋換鞋,卻突然聽見身後似有吵鬨。

有什麼事?

她在換鞋和去看看之間猶豫了沒多久,還是決定去看。

鞋濕就濕了,她這日子太沒意思,再不看點新鮮的就要瘋了!

吵鬨還在二門之外,在後麵角門處。

這是府裡平常下人出入和送走夜香的門,是什麼人來這邊?

盛霜菊站在二門踮腳看,隱約看見一個大約雙十年紀,穿得簡素,樣貌卻很是不錯,幾乎比江氏都不差的年輕女人跪在地上正哭,守門的幾個年輕小子都不敢動她。

“這是誰呀?”她問。

到底是老爺的人,二門上的婆子暗地裡怎麼說她,當麵還是得客氣回話:“她說她是甄家的人,想見老爺。他們說想見老爺得先去正門那邊遞拜帖,她說寫不了拜帖,就跪下了。”

“甄家的人怎麼會上咱們家呢?”盛霜菊不解,“老爺抄了他家……”

婆子們也不明白啊:“誰知道呢!已經叫人去回給魏姨娘了,看怎麼辦吧。”

甄家雖然倒了,可也不是一敗塗地,還有親友。再者,甄家的罪名是老爺查出來的,也是老爺抄了,老爺連平頭百姓、彆家奴才甚至乞兒都不許家裡人欺負,這人更不好直接攆走。

角門處,那自稱是甄家人的女子越哭越厲害:“就讓我見一見林大人吧……”

盛霜菊心裡琢磨,這女子跪都跪得筆直,不見奴才佯,一看就是從小當主子。甄家現今應該也用不起下人了,她梳著婦人發式,必定不是甄家的姑奶奶,就是少奶奶。

“魏姨娘在正院陪老爺姑娘,等她來,這人都把老爺的名聲敗壞完了。”盛霜菊說,“不如我去問問她。”

婆子們你看我,我看你,沒人攔。

就由著她去。她是姑娘,她們是奴才,她們可攔不住。就出了事,也是罰她,和她們無關的。

盛霜菊便走過去,問:“你找我們老爺做什麼?”

來了個年輕女人。

甄應淑把哭聲緩了緩,抬頭,見來的這女子二十左右年紀,穿著桃紅皮褂子,容貌秀美,眼中幾分倨傲,必然不是丫頭,至少是林大人的侍妾,或許還更有身份也未可知……

她心內自思,既然已經走投無路,不如就求一求她!

甄應淑撲到盛霜菊膝前,一雙生了凍瘡的手小心貼住她衣裙的緞麵,抬臉向上望著她,哭道:“我兄長曾說,已經把我許給林大人……如今我兄長沒了,不知這樁婚事可還作數?家裡無人做主,我隻能來見林大人,娶是不娶,還望林大人憐惜一二,直說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