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在看它,而是看著那前方的沉桑界天地。
“我......”菩提樹幼苗瞠目結舌半響,最後不知是禿嘴了還是怎麼地,說出來的竟是一個問題,“我真的可以?”
這一回,淨涪卻是偏轉過臉龐來看它了。
他視線裡帶著淡淡的笑,“我在這裡看著,是因為我進去了,卷入他們兩位的戰鬥中,基本不能輕易脫身,但你大概不同。”
淨涪說到這裡,頓了一頓。
菩提樹幼苗整株樹苗都木了,它目光僵滯地看著麵前的小和尚,等了又等,沒等到小和尚所謂的不同,隻能自己結結巴巴地重複道,“我......我大概......不同?”
淨涪微微點頭,“你確實應該是不同的。”
他說著,抬起手指,在菩提樹幼苗樹心的位置點了點。
“你比我明白。”
淨涪落在菩提樹幼苗樹心處的手指力道不輕不重,菩提樹幼苗本該沒有太大的感覺,可偏偏就是在他手指觸及到菩提樹幼苗樹身的那一頃刻間,菩提樹幼苗心頭靈光乍現。
它想起了什麼,一片片的光影在它腦海中滑過,最後的畫麵就定格在它與父親告彆時候,父親輕輕拂過它樹冠的手。
菩提樹幼苗整株樹苗一瞬間都有了些不同。
心魔身看得清楚,眼底又有些許笑意升騰。
佛身看了看自回歸識海世界之後就閉上眼睛似乎已不太在意外間諸事的本尊,頗有些頭疼。
但本尊不願意出麵,他卻不能放任心魔身動作。
他喚了一聲,‘心魔身。’
心魔身轉開了落在菩提樹幼苗的目光,同時被收回的,自然還有他點在菩提樹幼苗樹心處的手指。
‘在呢。’他隨意又輕鬆地應道,‘什麼事?’
看著這樣的心魔身,佛身也沒有力氣跟心魔身生氣,隻是該提醒的,還是得提醒。
要不然,心魔身還真能將他們帶到深淵邊沿上去。
雖然心魔身也極有分寸,不會自己走上死路,但佛身卻真不願意那樣心累。
‘你注意著點,萬一玩得大了,收不回來就麻煩了。’
心魔身嗤笑了一聲。
不過他也沒有直接駁斥佛身,隻回他道,‘行了,我會注意著的,你放心好了。’
佛身抿了抿唇。
好險沒直接扛回去。
他閉了閉眼睛,深深呼吸著,平複心氣。
待到他再抬起眼瞼時候,他已然平靜了下來,‘你說的。’
心魔身覷了他一眼,也不知是不是敷衍,隻應道,‘是是是,是我說的。’
佛身沒有了言語。
倒是心魔身細看了佛身幾眼,竟再度開口給他保證,‘你放心,這株菩提樹幼苗該是有很大概率能夠完完整整回來的。’
他頓了頓,又道,‘你就是信不過我,也該信那些菩提樹不是?’
佛身覷了他一眼,垂下眼瞼,合起雙掌,‘我即是你,你即是我,我如何能信不過你?’
心魔身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額角,轉回了目光。
就是心魔身與佛身相互說服的這一小段時間,菩提樹幼苗似乎也已經想明白了。
它猛力搖動了一陣冠葉,問淨涪道,“那我是現在進入沉桑界中去,還是再等一等?不然還是再等一等吧......再等一等會更好的不是?”
雖然菩提樹幼苗嘴上連連說著再等一等,但心魔身如何看不出來它真正的渴望?
他頓了一頓,就想要說些什麼。
可是他還沒有開口,就陡然閉緊了嘴巴,轉過頭去,凝神看著沉桑界天地中的那一處祭壇。
菩提樹幼苗也完全拋開了所有的想法,同樣盯緊了沉桑界那一方祭壇。
卻是那祭壇裡兩位金仙大修的戰鬥,又起了變故。
淨涪的識海世界裡,本尊也不知什麼時候睜開了眼睛,一絲不錯地看著那完全落入下風卻陡然儘掃臉上驚慌,露出一個笑容的劉生和。
這時候的劉生和已經很狼狽了。
身上血肉模糊,好幾處地方甚至能夠看見森森的白骨。甚至那白骨上,都密布了細細的裂痕。
他已然受了重創。
可他仍在笑。
楚刊立在祭台上那大鼎側旁,嘴角有血絲蜿蜒留下,周身纏繞的幽灰色魔氣已經崩散得隻剩下稀疏的幾絲。
楚刊的情況看著是比劉生和好,可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劉生和死死地盯著楚刊,臉上笑容猙獰到扭曲,癲狂而瘋魔,非常的可怖。
“我果然沒有看錯你,楚刊!”他吐著血塊,話語含糊不清,但還是在說話,“你果然......是我更進一步的那個契機。”
劉生和邊說,邊將腦袋壓低,伸出舌頭舔舐遞到唇邊來的手指。
那手指上,正拿著一小塊血肉。
不是劉生和自己的,而是楚刊的。雖然楚刊身上的那個小傷口,現在已經愈合得完全看不出來了。
劉生和舔舐著那小塊血肉,不僅僅是表情、話語,就連他的氣機,都開始激烈地沸騰。
瘋狂,癡惘,迷醉。
道宮裡的一眾金仙大修們看見,也有些接受不能。
“這位道友可真是......”
“......他也太瘋狂了吧?......”
“不,不能說瘋狂,他根本就是瘋魔了啊......”
不過一時的淩亂之後,這些金仙大修又很快調整了過來。
“其實也算是能夠理解......”
不少金仙大修似乎已經想明白了,不禁開始與身側的同伴交換自己的意見。
“這位劉生和道友,他是骨魔一脈的修士吧?上古洪荒時候,最早的骨魔就誕生在大劫中隕落的大能骨肉之上。諸天寰宇不都是這樣說的嗎?骨魔一脈修行,本來就是修的死之一道?”
“對,是有這樣的說法。所以......”
“然而,生死並存才是大道。骨魔一脈的修士,向來死氣太重,到得金仙這個層次,卻是該蘊養一口生氣,維持一種相對的循環。這就是骨魔一脈修行的必經之路。”
這位金仙大修所說的,本來就是諸天寰宇中的常識,在座的各位金仙大修便沒有一個不清楚的。這會兒也沒有人反駁,隻靜靜地聽著。
“金仙時候,蘊養一口生氣,在道體中維持一種相對的生死循環。但維持著這種生死循環的骨魔一脈,其實仍處於一種活死人的狀態,還沒能尋到真正的生路......”
道宮中的這各位金仙大修有些明白了。
“所以他們骨魔一脈,想要到達傳言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太乙境界,就要破開金仙境時候活死人的狀態,尋找生機,真正地活過來?”
那位金仙大修點點頭,“應該是這樣不假。”
更多的金仙大修一時都是恍然大悟。
從活死人到真正的活人,缺的不是其他,是心,是意。
唯有生出心,蘊養意,才能從活死人的狀態中蘇醒,真正地活過來。
所以,那劉生和道友是這個意思。
也難怪那位楚刊道友這般倒黴,被劉生和道友盯死了,到得現在突破,就找上門去。
楚刊倒是麵色不改,隻那樣平平靜靜地看著劉生和。
彆說他早已想明白劉生和為什麼盯死了他,就是他一直沒有想明白,在劉生和對他出手時候,他們之間就已經不死不休了。
既是不死不休的結果,那楚刊又何必去想那麼多?
劉生和越笑越是瘋魔,越笑越是扭曲。
他笑得連腰都彎下去,整個人蜷縮著顫抖。
這顫抖開始時候,隻是震顫著他自己的身體,但很快,這震顫從劉生和的身體蔓延擴散,震動了他周遭的空間與時間,甚至連同整個沉桑界天地,都隨著他的身體而開始顫動。
自劉生和開始顫抖時候,楚刊便即展開了戒備。
隻可惜,他仍然慢了一步。
在劉生和附近那一片虛空乃至整個沉桑界都開始顫動的那一刻,一股死寂枯朽的意境悄無聲息地隨著這一片顫動蔓延擴散。
它遍布了整個沉桑界天地,或者說,它侵蝕了整個沉桑界天地。
一直在秘境小天地中領著一眾大和尚艱難而堅定地念誦《藥師琉璃光如來本願功德經》的福和羅漢似乎察覺到沉桑界外間的變化,他掀起眼皮,從夾縫中往那處祭壇所在掃了一眼。
看見那些快速侵蝕天地的死寂枯朽意境,福和羅漢臉色一苦,散去支撐著眼瞼的力道,靜守心神,持定一念,繼續念誦經文。
“如是我聞,一時薄伽梵遊化諸國,至廣嚴城樂音樹下......”
本來已經稀散模糊的經文再度得到了一股力量加持,竟是又清晰響亮了幾分。
聽見這一陣誦經聲,菩提樹幼苗的目光從祭壇處拔開,轉落到福和羅漢身上。
作者有話要說:情人節快樂啊,各位親們。
最後,晚安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