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仍是埋頭在禦案的橫頭,與日日批日日有、永遠批不完的奏折奮戰,好像沒聽到兒子和父親之間的對話。
太孫現在是問十萬個為什麼的年齡,好在他問聖人的問題,都是選在沒有外人的時候。聖人從最開始的喜歡給他講解,到現在也有些怕了孫子的提問了。
“文定侯啊是開國的時候,輔助太/祖定了天下的人。那是運籌帷幄之中,決定千裡之外的軍師、大能人啊。”
太子的耳朵不易察覺地抖了一下,哼!聖人不長記性啊。好好地提什麼“運籌帷幄”啊。就等著太孫一個名詞接一個問過去吧。但願聖人今兒下午能不說啞了嗓子,能把運籌給小人兒講明白了,不歪去十萬八千裡的。
果然如太子所料,等到晚膳的時候,太子把所有的奏折都批改完了,聖人的“運籌”已經延伸到韓信和項羽的垓下決戰了。
太子把所有批完的奏折,在禦案上分門彆類地擺好,留給聖人晚飯後再檢查檢查。他看聖人的嗓子已經講的半啞了,仍還興致勃勃,就上前勸道。
“父皇,先歇歇,吃了飯再講吧。”
“講完這段的。”今天聖人還不錯,給了太子一個回話。
“韓信讓人在夜色裡唱楚國家鄉的歌謠,西楚霸王的士兵無心戀戰,紛紛趁夜逃走了。”
“為什麼唱楚國家鄉的歌謠,士兵就逃走了呢?”
“士兵以為他們的家鄉都被韓信占領了。”
“皇祖父,楚國的家鄉歌謠是怎樣的?”
“楚國的民謠常帶有‘兮’字,如楚霸王項羽最後唱的‘力拔山兮氣蓋世’,是一種方言特征。當然《詩經》裡麵也有幾十首詩詞帶‘兮’字,如《簡兮》的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還有《綠衣》中的‘兮’字,邶風中的‘兮’用的最多。”
太子搶在聖人繼續延伸下去前說道:“父皇,吃了飯再講,他一下子記不得這許多的。”
祖孫三人一桌同食,太子看著祖孫倆,你夾給我,我夾給你,當作沒看見。什麼禮儀,什麼食不言,在聖人的隔輩親跟前,統統消失不見了。
吃了飯,太子帶太孫回東宮,聖人有他自己的夜生活。
太子拉著兒子,配合兒子的小斷腿,慢悠悠往東宮走。
“父王,誰是文定侯?賜婚是什麼?”太孫高高興興聽了一下午的故事,才想起來還不知道文定侯和賜婚呢。
“文定侯和榮國公一樣,是你皇祖父的伴讀。賜婚就是你皇祖父下一道旨意給文定侯的兒子和榮國公的女兒,說你們兩家訂親。”
“什麼是訂親?”
太子開始有些抓狂,十萬個為什麼現在問到自己這兒來了。如果不立即打住,小人兒能問到睡覺。對著奏章奮鬥了一下午,他現在不想再做名詞解釋了。其實他最怕的是一個名詞解釋,引出更多的問題來。
於是敷衍太孫道:“等你長大就明白了。”
“兒子明兒問皇祖父。”在太孫的心裡,皇祖父是無所不能的。父王和母妃最愛說“等你長大就明白了。”
或許他們也不知道吧……
殿試的時候,聖人在貢士裡轉了一圈,最後要點林海做探花。這讓人怎麼說呢?論文彩,林海是能在前十;要是加上在貢試上的格物、數術成績,林海這探花就太勉強了。
好在內閣諸人在聖人點探花的時候,聽賈代善嘀咕了一句“文定侯有此子,也是有人承繼衣缽,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
得了,大家都明白了,賈代善你這是告訴大家,那林海是文定侯的兒子,背景是老爹與聖人有舊,與你有舊,同是聖人的伴讀。
那探花就探花吧!
禮部陳侍郎是這屆的主考官,他不出頭,彆人才不想為個探花,去頂撞聖人呢。更重要的是,在場的眾人都悄悄地知道了、這可能是聖人最後一次主持春闈。聖人已經在前一日和六部九卿吐露要禪位,禮部齊尚書正帶著人開始準備禪位大典的禮儀呢。
點過前三甲了,剩下的貢士由太子、春闈的主考官,還有內閣閣臣去排名次。聖人在眾人加班評卷的時候,把早已經準備好的旨意,讓梁九打發人去林府、還有榮國府頒布了。
第二天內閣閣臣知曉此事,看賈代善的眼光都泛綠了。
榮國公,你還能不能更無恥一點兒?
張太傅在春闈前,曾上書要致仕,聖人挽留他。把他叫去養心殿,君臣二人閉門說了好久的話。張太傅從養心殿出來,雖閉口不提致仕之事了,但把戶部的工作,慢慢壓到陳侍郎的肩上。
內閣的事情,也慢慢壓到次輔、吏部郝尚書那裡了。
閣臣們知道,張太傅的致仕會拖延一段時間,他在為致仕做政事的交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