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信(2 / 2)

老酒保把酒端上來,提醒道:“小先生,這種酒您最多三口就會醉。”

酒保很了解我。

我無奈道:“我知道。”

在薇爾莉特的注視下,我舉杯連喝了三口啤酒,酒味在口腔中彌散,苦得我直皺眉頭。

“重新開始吧。”我對薇爾莉特說。

*

寫著寫著信,不知怎麼我竟和薇爾莉特聊了起來。

我問:“你以前是軍人吧?”

薇爾莉特:“是的。您是如何得知的?”

我:“我曾和軍人交過手。你身上有和他們差不多的氣質。”

薇爾莉特:“您的觀察力很細致。”

我:“不過他們和你不一樣,他們是群亡命之徒,在戰場上失去了身份,為了死去而不斷找人戰鬥,偏偏強得不像話,把我唯一的家人拖下了水。”

薇爾莉特:“很遺憾。”

我:“有個人的觀察力比我細致得多。他能看穿這個世界上的一切。”

薇爾莉特:“是那位太宰先生嗎?”

我:“你怎麼知道的?”

薇爾莉特:“您隻有說起他時才是那樣仰慕的口吻。”

“這樣啊。”我的醉意和淚意一起上湧,薇爾莉特的五官變得朦朦朧朧的,隻有她胸前的寶石胸針閃著祖母綠的光芒。

“你有等待過一個人嗎,薇爾莉特?”

“是,有過。”

“不知去向,不知生死?”

“是。”

“你愛他嗎?”

“……愛。”

薇爾莉特低頭看了眼她藍綠的胸針。

很意外,這個和我同齡的少女也有這樣的經曆,也愛著一個遙遠的人。

“我深愛太宰先生,愛了好多年了。”

深藏於心的秘密,在對著這樣一個不知前因後果、臉上沒有表情的少女時忍不住地傾瀉出來。

“但他永遠都在拒絕我。”

薇爾莉特:“永遠在拒絕?”

她重複了一遍這個表述。

我解釋道:“對,永遠在拒絕——太宰先生要麼認為我對他的感情不能長久,要麼認為我愛得沒有理智。所以他不會因為我的愛感到幸福,也不願意接納我的愛。”

薇爾莉特低低地重複道:“不會因為您的愛……感到幸福?”

我:“是的,他總不願意看見我,甚至多次諷刺我。”

好像從一開始,太宰先生就沒給過我好臉色,即使所有人都知道我對他全心全意、矢誌不渝。

如果他為此感到高興,又怎麼會這樣厭惡我呢?

薇爾莉特顯出一絲迷惑。

她說:“我曾經生命裡有一段很長的時間,不知道‘愛’的存在,不懂‘愛’為何物,並為之苦苦尋覓。”

我洗耳恭聽。

“‘愛’這種感情的確很複雜,人們會因為‘愛’而產生種種痛苦。”

我聽到這裡,十分認同地點頭。

“可是,”薇爾莉特繼續道,“‘愛’一定會讓人產生幸福感。就算隻是一瞬間,就算隻有一點點,也是幸福。不然,這種情感就不會稱之為‘愛’。”

她看著我說:“您所愛的太宰先生,無論是什麼樣的人,無論對您有何看法,他一定也幸福滿足過,因為您的愛。”

就算太宰先生質疑我對他的愛是“狗對主人的愛”,就算他說過我的愛是“像瘋狗、像野獸”“毫無底線、毫無人格”的愛?

“就算如此。”

薇爾莉特用平靜的聲線道。

——就算如此,太宰治也會因為竹下秋愛他這件事,而感到過一瞬間、一丁點的幸福和滿足的。

薇爾莉特如是保證。

我又哭又笑:“薇爾莉特,謝謝你。”

薇爾莉特的藍眸似乎變得柔軟,在昏暗的地下酒館裡映著我哭得狼狽的身影,道:“您的感情很真誠。不必妄自菲薄。”

我們在Lupin待了整整一個下午。期間,我給薇爾莉特續了兩次牛奶,給自己點了三杯啤酒。

薇爾莉特的信果真寫得很好。雖然她總是表情淡淡,但她是個心思非常細膩的女孩。

我的心情被她完全看透,並全都凝聚在那張紙上了。

*

夕陽西下的時候,我送彆薇爾莉特:“謝謝你幫我寫信。”

薇爾莉特:“也感謝您的招待。我會親自把信送到太宰先生手上的。”

我告訴她去政府找阪口安吾,他那裡或許會有太宰先生的線索。政府方是港口黑手黨的情報局唯一難以踏足之處。

我叮囑道:“去找阪口安吾問話的時候一定要提我的名字,不然你會被阻攔。”

“薇爾莉特,如果……如果你真的見到了太宰先生,請務必告訴他,你隻是送信人,沒有將他的地址泄露給我。”

我又補充:“這座城市的夜晚很危險,請你注意安全。”

薇爾莉特:“是,我記下了。”

她唇邊扯起淺淺的微笑:“雖然太宰先生離開後,您沒有得到過他的任何消息,但您似乎從不懷疑他還活在這世上。”

我苦笑:“怎麼會?我每分每秒都在懷疑。他可是個自殺愛好者。”

薇爾莉特道:“少佐在戰場上失蹤之後,所有人都認為他已經死了。但失蹤一詞,本就懷有一線希望,不是麼?”

我點點頭。

少佐之於薇爾莉特,某種程度上就像太宰先生之於我。

她的不幸在於在少佐失蹤之後才懂得少佐對她的感情,而我的不幸在於感情得不到被回應的可能。

然而,萬事都是存在一線希望的。

薇爾莉特道:“那便如太宰先生所說,好好照顧自己,一邊等待一邊生活吧。”

我讚同道:“你說得沒錯。”

薇爾莉特提起裙擺對我俯身:“竹下大人,非常感謝您使用自動人偶手記服務。下次再會。”

手提拉杆箱的金發少女離去了,踏著橫濱的夕陽。雪白的裙擺隨與腦後深紅色的絲帶隨步伐一晃一晃。

我以目光送彆了薇爾莉特——C·H郵政公司的優秀“自動手記人偶”、在一個普通的下午和我交換了彼此心事的新朋友。

*

傍晚我還沒醒酒,趁興多喝了兩杯。

老酒保把酒遞給我的時候,很為難地歎了氣。

“酒保先生,請相信我的酒品。”我道。

老酒保嗬嗬笑:“我相信您的酒品,但我不相信您的酒量。按這個喝法,您可能明天也醒不來酒。”

我:“……”

酒喝多了,半夜我果然睡不著,開著虛無在橫濱到處飄。

飄到一幢高樓上,莫名覺得風景有點眼熟。

想了想,從記憶裡翻揀出其中一個場景——這就是太宰先生曾經跳過的樓啊!

從五十多層的樓頂往下看,街道上星星點點,光影閃爍。

太宰先生跳下去的時候,看到的又是怎樣的風景呢?

我突然興致勃勃,解除“虛無”走到大樓邊緣,踩上護欄。

張開雙臂,背對地麵,我閉上眼直直地栽了下去。

耳邊風聲呼嘯。

在刺啦刺啦的風聲中,我似乎聽到從地麵傳來幾聲不和諧的驚呼尖叫。

下一秒,我下降的速度突然減緩,我的身體被卷進一個火熱的懷抱,隔絕開了冰涼刺骨的晚風。

我茫然地睜眼,看到了黑色的帽子、橘紅色的發尾和一張黑成鍋底的俊臉。

中原中也在半空中怒吼:“竹下秋!你他媽!給我學那個自殺狂!半夜跳樓找死!活膩了是不是!!!”

我:“……”

不是,中原先生,這個我可以解釋。

但中原看起來生氣得要爆炸的樣子。

我遵從酒後的直覺,伸手抱住了他,把腦袋擱進他的肩窩蹭了蹭。

中原中也身體一僵,抱著我從五十多層樓高的半空穩穩落到了地麵。

作者有話要說:  (與正文無關の小劇場)

秋:換紙重寫吧

薇爾莉特:先生,加錢(內心:這次訂單太費紙了)

秋:……

ps:信能送到

是的,這就是私設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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