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2 / 2)

那時竹下秋滿腔悲憤,隻看到了太宰麵上的波瀾不驚,卻不知太宰也深深為他著迷。

他們第一次接吻伴隨著竹下秋的委屈、絕望和太宰苦澀的血腥味。

正是這個激烈的吻,衝垮了太宰治為竹下秋劃定的某道界限,讓他體會到前所未有的滋味。

不管這個叫不叫愛。

太宰發誓,那一刻他的心隻為這個青年而跳動。那個時候他覺得世界上沒有比竹下秋更迷人的男性了。

“秋當然和她們不一樣。”

月光透過窗欞,輕柔地照在太宰臉上,在夜裡把他的半張臉襯得溫柔。

“你是——最最特彆的一個哦~”

就連想想,心臟似乎記得當時鼓動的節奏,高高興興地亂蹦起來。沒了血液湧上喉頭的難受,隻剩下能把人點燃的激情和興奮。

太宰治更睡不著了。

一不做二不休,他乾脆接著回想——第二次對秋心動無法自控是什麼時候?

那又是一個使人頭暈目眩的吻。

收到假炸彈事件後,秋消失了整整三天。

太宰在自己房間裡吸入一氧化碳過量,手腳發軟,呼吸沉重。經過長達三天的漫長等待,他才終於逼出那個故意躲在虛無不出來的小家夥。

竹下秋的忽然出現,慌忙抱起他找尋出口,他都有隱約的意識。在秋快要哭出來的呼喚中,太宰突然覺得,能不能死去都無所謂了。

竹下秋“果然出現了”的安心與滿足,在某一刻突如其來地勝過了太宰對死亡的追求。

他對秋埋怨“你不喜歡我了!”,借此向他索求。

在那個青年的沉默中,太宰竟愈發期待。

他的回應沒有讓太宰失望。

他們之間的第二個吻發生了。

那個晚上的月光比今夜要模糊,太宰不知道秋的眼裡看到了什麼,但他能感受到竹下秋驚怒的心情,水色漾在他的眸中,一閃一閃。

哦,他們旁邊還有一盞路燈。那時的竹下秋背著光,神色晦暗不明,他心緒太多,他說不出口。

他帶著複雜的愛向太宰壓下來,細密連綿的攻勢不斷。愛惜地、珍重地、貪戀的,小心翼翼卻不忍鬆開。

那天夜涼如水。太宰記得空氣冰冷,那人卻呼吸灼熱,氣息淩亂。竹下秋主動的吻如舍身奉獻一般,將他的心意儘數證明給此生摯愛的人。

那個夜裡沒有蟲鳴,靜得讓每一次唇與舌的吮吸和分離聲宛若雷聲轟鳴,他虔誠的愛終究與色-欲合一,在唾液交響曲裡變成更美更永恒的讓人為之心顫的東西。

太宰治自詡可以掌控心跳,可他在那章樂曲前前後後的時間裡完全失去了對心臟的控製,放任自己沉淪下去。

他忙於享受這場獻祭。他太投入了,甚至忘記了呼吸。

……

等太宰從那個情-欲交融的吻中回過神,竹下秋已經消失了。

太宰舔了舔唇,忽然間笑了起來。

笑聲越來越大,最後放聲大笑。笑得在枕頭上聳起肩膀,笑得一點淚水從眼角沁出來。

後來,他們還有無數個吻,太宰治也經曆了無數次心動。

他始終未給竹下秋冠以戀人之名,隻因為他憎惡“失去”。從來沒有過戀人,那麼一旦開戰是不是就不會失去;還沒成為他的戀人,秋是不是就會越過千難萬難為他留下;沒有得到過他,秋是不是會永遠害怕他的死亡而失去他。

老天是公平的。

他那麼多次明目張膽地讓竹下秋“失去”,最終自己體會到了真正的失去。

這感覺並不撕心裂肺,隻是沉重的孤獨將他包圍。

有個膽小鬼垂頭喪氣地說“果然啊”,卻沒有了另一個安慰者一次次地說“不會的,彆擔心啦,我在這裡”。

太宰治就是那個膽小鬼。

竹下秋離開了,好像帶走了他對這無望人生的唯一美好寄托。

你知道我的,秋。這樣糟糕透頂的沒有儘頭的未來,我一個人怎麼會好過呢?

“唉……”

就這樣吧。

太宰翻了個身,習慣性地,一聲低啞疲憊的歎息逸散在空氣裡。

“秋。”

*

四個月後。武裝偵探社。

太宰精神抖擻,整裝待發。

“早,太宰先生!”

少年中島敦活力滿滿地對太宰打招呼,“您今天居然過來上班了啊!”

“彆把我說得這麼玩忽職守嘛敦君~”

“難道不是嗎?”國木田獨步坐在工位後,餘光瞥向那個難得回事務所卻行裝完備的搭檔,“你要去哪裡?最近沒有要出遠門的委托……”

“海邊。”

國木田獨步:“???”

他心生警惕:“去海邊你收拾東西做什麼?”

事務所附近的地方不就有海嗎?

中島敦瞅了瞅太宰期待的神情,大膽猜測:“您想去海裡入水?”

“不是不是~”在國木田開口訓斥之前太宰笑眯眯地解釋道,“如果是入水這種事就不會特意告知你們了。”

“那你想乾什麼?”

“散心。”

“……”

兩人無言以對。

散什麼心?平時大半時間都在翹班還不夠他散心嗎?

再說,半年前秋剛消失的時候不見他說散心,現在什麼事都沒有平白無故地要散心,這家夥怎麼回事?

國木田獨步心中這麼想著,沒有說出口。

最近的委托不多,中島敦和泉鏡花能獨當一麵了,偵探社裡不缺人手。國木田獨步對搭檔趕蒼蠅似的揮揮手:“保持聯絡,早去早回。”

太宰就這麼出門了。

他來到一片無人的海域,見到平靜的海麵,下意識地考慮起哪個姿勢入水比較優雅,並估算了沉不下去被出海的漁民打撈起、不小心飄到彆的河裡,或者被潛水愛好者救起的可能性。

考慮了半天,太宰才記起自己是來散心,不是來入水的。

說實話,要是任何一個認識他的人在這裡,可能都以為他是來自殺的吧。

想到這,太宰治忽然感覺自己正在被注視著。他屏息凝神,環顧四周,周圍空無一人。

太宰隨意地想著:會不會是秋?

隨即按下這個想法。

半年了。

秋如果還在這裡,不會讓他等半年。

時間能衝淡許多事。和半年前相比,他聯想到秋的頻率大大降低,至少不會抬頭看到天空就想起秋的眼睛——有時霧霾天,天的顏色不如秋的眼睛那麼乾淨。

大海是自然慷慨的饋贈,比陸地更廣闊,孕育無數生靈。

波濤海浪滾滾推來的時候,海風也揚起太宰治的風衣,帶走他不切實際的遐想。

海洋廣袤無垠,常能使人發覺自身的渺小。太宰治的痛苦在與海的對視中被暫且遺忘,能夠平靜地思索一些事情。

以往他見到大海,大概率會回憶起織田作,不殺人、收養孤兒的黑手黨和他海邊寫的書桌。

織田作去世後,那個長大的青年繼承了和他類似的氣質,海納百川的包容,堅守信念的淡然。

現在他看到海,回憶起的是竹下秋贈與他的海。

“我有一份感情,如金烏白晝高懸,如玉輪生輝於夜,如大海潮起潮落,如群山巍然屹立。”

愛您,是一件像海水漲潮退潮那般,永恒的、無法逆轉、不可避免的事情。

死亡與消失,亦無法停止。

因為每當太宰治看到一片海,就會記起有人曾這樣愛他。

這時,太宰又感到有人在看他。

他困惑地轉身,海灘邊仍舊隻有他一個人。

“……錯覺嗎。”

半年前秋剛離開,這樣的幻覺幻聽太多了,近來情況有所好轉,沒想到今天再度複發。

太宰治並不失落懊惱,在大海麵前,他寬容自己堪稱病態的錯覺。

這本就是他來此處的目的之一。

半年了,他必須要接受竹下秋離開的事實。也許虛無就是他的死亡,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的死亡。因太宰治而生,因太宰治而死,他的愛已經在八年前對抗身體與精神的傷痛時燃燒殆儘,無法再使他回來。

猶記得當年雨天的倉庫,那個眼眸乾淨的少年的出現本就是一場奇跡。

在太宰見到竹下秋的前一刻,他躺在地上等待中原中也,腦中閃過一瞬間的念頭——雨越來越大,要是有個人幫忙擋雨那該多好。

竹下秋便奇跡般地出現了。

奇跡之所以為奇跡,在於其可遇不可求,在於其獨特而不可複製,在於人力所不能及,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

竹下秋神誌不清地被逼入了虛無,太宰治還想要他完好無損地回來,世界上哪有這樣的好事?

太宰治必須接受有人這樣愛過他,這個人又走了的事實。

而他會在接受這個事實之後,繼續好好地活下去,心甘情願等他歸來。

儘管人們渴求的一切存在價值的東西從得到起就會有失去的一天,但那份愛所遺留的價值沒有逝去,仍值得太宰治延長他的痛苦人生去仔細地等待與懷念。

這半年裡關於竹下秋的無窮無儘的錯覺,病情名為思念,對愛人的思念。而他是時候剝開膽小鬼的恐懼,承認竹下秋不會再回來了,再用餘生去承認,其實他也膽怯地愛著竹下秋。

竹下秋消失了整整半年後,太宰治這樣想。

他對著遙遠靜謐的碧藍的海和天,長長地鬆了口氣,笑著說:“竹下秋,我真想你。沒有你的日子,我真難過啊。”

語調輕飄飄的,是竹下秋還在世時太宰治慣常的情話風格。

他第一次放下了那個對方無法遵守的約定,發自內心地、不求回應地說。

哪怕虛無的確隻有虛無,哪怕那個青年不會突然出現在他麵前,他也……

就在太宰以為隻有規律的海浪聲替竹下秋回答的時候,他突然渾身僵硬了。

他似是感覺到什麼,回過了頭。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哢醬小天使、月野兔的手榴彈!

感謝哢醬小天使 2個;琴止戈、^O^、青蔥禾苗苗、隱夢約、北枳、秋風沐葉、沒有手感、清爽明朗且朝氣地自殺、九皋鶴鳴、獾院四年生、一沐魚一、長安 1個地雷!

感謝魔法少女君莫笑 28瓶;青辰、七點四十五、清爽明朗且朝氣地自殺 20瓶;梟歌 17瓶;謂嶠 16瓶;子夜聞弦歌 14瓶;月涼風清、默識成頌、奶黃包和大菠蘿、agony 10瓶;祁川 6瓶;狸花貓、小碗蟹粥、希憶、北枳 5瓶;喵了個汪 4瓶;桑陌離 2瓶;慕遮、瀚篠晡、孫文玲、我啊、善良的良是喪儘天良的、五味 1瓶營養液!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