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1 / 2)

風月祖師爺 戲子祭酒 12918 字 4個月前

苛刻不近人情的楚王屬下忽然放行, 那一瞬,世子屬下覺得那小倌臉色並不太好。

“怎麼了?”

謝瑉抿了抿唇,同世子屬下道謝,跟楚王屬下進去。

這會兒他倒希望沒那麼容易見到楚王。

越容易見, 說明楚王查到的越多, 對他的好奇心越大, 當然好奇心這個詞用的並不恰當,換個詞——殺意,更合適。

幸好他今日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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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秋日, 獵場上原本綠油油的草開始發黃, 放眼望去,像極了營養不良的小孩的寸頭。

謝瑉被人領著走過一塊草地, 低頭間, 瞧見了草葉間石塊上的斑駁血跡。

因為曆時彌久, 那漆狀的血有點發黑。

謝瑉四顧,附近幾百米一覽無遺, 不像會有獵物經過的樣子。

哪來的血……?

這個問題一直等他見到蕭綏,都沒有解答。

眼前, 俞忠平, 也就是之前生門裡的掌櫃,正抱著黑色箭筒跟在蕭綏身後,蕭綏穿一身多年如一日的玄衣,正低頭給漆黑的弩上箭。

那弩有點像諸葛連弩, 隻是比諸葛連弩更小, 材質更堅硬,做工更精良,看著就威力非比尋常, 隻是謝瑉是迎著蕭綏的麵被帶過來的,無心注意那造詣精深的弩,他的眼裡隻有那根上膛的箭。

——那根箭若有似無地對準他,而那把弩在蕭綏的大手裡。

謝瑉知道他在嚇唬自己,麵上波瀾不驚,朝蕭綏作揖,溫順地說:“拜見王爺。”

蕭綏的視線落在他身上。

——他依然是昨日那副低眉順眼曲意逢迎的模樣。

俞忠平暗瞥謝瑉一眼,心中替他著急。

他來的不是時候。

若是等自己叫人去拿他,自己還能暗中提點他幾句,或是叫拿人的屬下善待他,偏偏是今日,在這地兒。主子盤問不比旁人,稍有不慎,主子說不定連他一起射殺了。

蕭綏隻瞧了謝瑉一眼,便不再看,偏頭朝俞忠平擺手。

俞忠平會意,揚聲道:“帶上來!”

這聲一下,不遠處楚王親軍模樣的人押著十幾人整齊劃一地過來。

被押解的人痛哭流涕不肯走,楚王親軍卻像他的主子一樣,冷酷嚴格,滴水不進,直接用腳踹,用鞭子抽,趕牛羊一樣,完美地維持著隊形。

十幾人很快被帶到了蕭綏麵前,拍成一縱列。他們冷不丁瞧見平時隻活在旁人口中的楚王,膝蓋一軟,就要跪下求饒,卻被親軍拉起,捂住了聒噪的嘴。

那一瞬,謝瑉忽然明白了。

——石頭上的血,是人的。

楚王狩獵,獵的不是被圈養的羸弱獵物,而是活生生的百姓。

俞忠平道:“放!”

親軍聽令,那些短褐衣的百姓開始四處逃竄。

在逃跑這上麵,人其實不如許多動物——目標太大了,奔跑速度太慢了。

蕭綏麵無表情,對準人群中一人,按下弩上扳扣,一根漆黑的箭射出,“咻”地一聲直直乘風而去,下一秒,一人身體僵了僵,慢動作一般回放幾秒,迎麵倒地。

他的後背豎插著一支黑色箭羽,血從命中處流出,鮮紅得像靶心。

謝瑉望著這一幕,腦海中驀地浮現那張字條上的話——“彆把蕭綏想得太好,他是個劊子手”。

蕭綏殺人了。

他忽然意識到,蕭綏不僅是個男人,還是個殺人如麻的將軍,死在他手上的戰俘不計其數。

他的手有些冰涼。

“在想什麼?”蕭綏問。

謝瑉垂著眼睛,道:“王爺嗜殺。”

屬下愣了一下,斥道:“放肆!”

連俞忠平都是一驚,他也真敢說,不知內情妄議王爺,這可是要殺頭的。

蕭綏卻擺手,讓屬下都退下,隻留俞忠平。

“你也真敢說。”

他的聲音舉重若輕,平淡卻壓得人喘不過氣。

謝瑉不卑不亢道:“草民今天就是來知無不言的言無不儘的,豈敢撒謊?”

這話說得講究。

好一個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謝瑉道:“草民隻瞧見王爺殺人,因此認為王爺嗜殺,何罪之有?王爺若是願解釋,謝瑉自當又覺得王爺是為國為民的大忠臣。”

俞忠平一怔,聽他這話,他居然知道。

“哦?”

謝瑉揚聲道:“這些人該死。”

蕭綏眼中掠過一絲笑意。

退到十幾米外的楚王屬下聽到這句,紛紛對這小倌另眼相看起來。

謝瑉道:“幾日後,便是大赦天下的日子,王爺於今日狩獵,定是要——為民除害。”

最後四個字,他說得斬釘截鐵。

大楚每年九月都有大赦。

古往今來,大赦前夕,不乏有百姓犯事。

因為無論在這之前犯下多大的罪行,在大赦中,都會得到減刑或宥免。

楚王其他屬下忽然明白為何韓星和劉安兩個為何如此高看這小倌了。

蕭綏深看他一眼,道:“剛才那個,三日前,強/奸民女,隻關七日,便要寬赦。”

俞忠平心下駭然。

王爺居然對謝瑉解釋了,這是何等的待遇?

謝瑉道:“王爺英明!”

謝瑉心下鬆了一口氣。

他不能相信他看到的、下意識以為的,他必須用自己的腦子,去挖掘蛛絲馬跡,理解一個人。

蕭綏先前懲罰他,卻仍是救了他。

他的重心,落在救上,絕非殺。

殺人,是為了救人。

大赦是皇帝的命令,這些人蕭綏不管,壓根沒人會管。

沒人有那個身份地位管。

蕭綏移開視線,又射了一箭:“這般聰慧,不怕本王並無容人雅量?”

他第一次在謝瑉麵前自稱本王,卻並無以權勢壓人的味道,語氣稀鬆平常,宛若閒聊。

謝瑉喜歡這種語氣,這讓他覺得自己不是個低微的賤民,而是個有人權的現代人。

“王爺若無容人雅量,草民方才進來時,便已身首異處。”

蕭綏打眼瞧他。他分明低著頭,脖頸向下傾斜的,身子也微向前傾,呈一條低賤人的弧度,嘴角卻往上翹,連低頭都遮不住。

昨日下棋,他在桌子底下就是這樣的——先低著頭下人一樣尋找,找著了,忽然抬頭,在一片黑暗裡衝他笑,然後傾身過來,貓兒一樣抓了他小腿一下。

上了桌,裝傻充愣地低頭,一副無辜至極的表情,不時上挑的嘴角卻暴露著他的得意。

感受到蕭綏審視的眼光,謝瑉不慌不忙道:“王爺日理萬機,草民怎敢勞王爺操心,是以誠惶誠恐親自拜見王爺,道明原委,以證忠心。”

……他來是怕他查得累。

“你倒是貼心。”

謝瑉問:“草民可否過來?有些事,不方便同他人說。”

俞忠平立馬道:“那屬下——”

“可。”蕭綏打斷,欣然道。

俞忠平愣了愣,自己分明可以退下。

謝瑉低頭走到跟前,蕭綏就在他一手臂可以夠到的地方,他卻在眾目睽睽之下,又說:“獵場風太大,我怕王爺聽不清,可否再靠近些?”

獵場分明無風,他的聲音也不小,十幾米外幾個屬下都能聽清。

蕭綏盯著乖順那人瞧了幾秒,像是笑了,意味不明:“可。”

俞忠平瞪大眼睛。

直到那人湊到蕭綏跟前,踮起腳尖,微涼的唇隻差毫厘便要覆上蕭綏的耳垂時,俞忠平才反應過來,紅著老臉低下頭。

謝瑉問:“王爺查我,想知道什麼呢?”

他身上香,說話時,淺淺的呼吸噴灑在蕭綏頸側,帶去一陣癢意。

蕭綏嘴角微彎,身形不偏不倚,目不斜視,像是身側並無絕世美人,道:“家住何處?”

“硯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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