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路無限艱辛(1 / 2)

翰林院諸人見他平安歸來, 忙過來給他道賀。

大夥兒紛紛打趣, “趙學士, 趁著還沒走, 趕緊多看看翰林院的書, 等明兒你高升了, 我們這裡的書可不是你想看就能看的了。”

趙世簡哈哈大笑, “我倒是舍不得這裡呢, 諸位大人待我好, 教我讀書修史, 我到翰林院來學的東西比我前十幾年都學的多。怪道人家都說,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跟著好師傅, 才能學真本事呀?不過, 以後何去何從,都是聽朝廷安排,小子哪裡敢置喙。”

有人問他,“趙學士, 是筆杆子重還是槍杆子重啊?”這一聽就是找事的。趙世簡本是兩榜進士, 卻要去上戰場一刀一槍地殺敵,有些人看不慣。在這些人心裡, 覺得垂拱而治才是君子所求, 他一個文人,又不是丘八,作甚乾這樣有辱斯文的粗魯事,實在是給翰林學士丟臉。

趙世簡忙收斂了笑容, “我不敢說筆杆子和槍杆子哪個更重,隻是,聖上治國,自然是文武兼治。聖上一句話,讓我拿筆杆子我就拿筆杆子,讓我拿槍杆子我就拿槍杆子。我隻聽聖上的,不知您可有彆的高見?”

那人聽他抬出聖上,不好再接話,訕訕地回道,“趙學士文武兼修,我等比不得。”

有人又湊趣,“今兒晚上,咱們不若借著趙學士的由頭,一起去聚一聚,給趙學士接風如何?”

大夥兒都紛紛說好,趙世簡一一謝過大家。

說笑過後,大部分人都走了,隻剩下楊鎮和夏學士。

楊鎮拍拍趙世簡的肩膀,“簡兄弟聰慧,不必與那等蠢人計較。學得文武藝,貨於帝王家,你如今文武兼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總比一味留在翰林院讀書強。這裡何年何月能出頭呢,你去從武,有進士身份加持,文人不如你勇武,武將不如你博學,這是一條好路子。”

說罷,他也走了。

夏學士等眾人都走了,笑道,“賢弟,明兒我請賢弟吃酒如何?給賢弟接風洗塵。”

趙世簡忙道,“兄長不若去我家裡,總比外麵乾淨些。”

夏學士笑了,“我給兄弟接風,去兄弟家吃飯,那不又成了兄弟請我喝酒了,說出去,旁人又要說我夏南風摳門了。”

趙世簡哈哈大笑,“兄長想到哪裡去了,咱們兄弟之間,計較那些作甚。兄長帶兩瓶好酒,我讓家裡人準備幾個小菜,咱們不醉不歸。去外頭喝酒,要是被禦史知道了,我一連兩天在外頭喝大酒,要參我荒廢正業了。”

夏學士也不矯情,點頭道,“那我明兒夜裡就去兄弟家。”

當天夜裡,翰林院一乾同僚湊份子在朝陽街包了個隔間,大夥兒請趙世簡一起吃了頓酒,算是給他接風洗塵。

第二日,趙世簡才剛到翰林院,他的任命書又來了。

茲有翰林學士趙世簡,在征北之役中殺敵有功,封五品遊擊將軍,任禦林右軍丁字營郎將,即日到任。

趙世簡謝過吏部送文書的官員,立刻打包去了禦林軍。

禦林軍正一品統帥一名,正二品副統帥兩名,正四品翊府中郎將兩名,正五品左右郎將四名。每名副統帥掌管一萬五千禦林軍,名下兩名翊府中郎將和左右郎將各兩名。每名郎將下麵有六品長史一名,六品司階一名,其餘參軍、中侯、司戈等十幾名。

趙世簡任右軍副統帥翊府中郎將下右郎將,管轄丁字營三千多名禦林軍,直接對翊府中郎將劉大人和右軍副統帥張大人負責。這個五品看似不高,卻手握實權。

翰林院一乾學士們羨慕不已,但羨慕歸羨慕,人家趙學士一來立過兩次軍功,二來是賢妃親妹夫,四皇子的親姨夫,你嫉妒也嫉妒不來。得,還是好好送行吧。

一幫人一起動手,很快把趙世簡的東西收拾的妥妥帖帖。

趙世簡提著包袱,謝過大家,直奔禦林軍。還沒出翰林院幾步路,遇到了趙書良。

趙書良原來是禦林軍正七品錄事參軍事,如今聽說自家兒子也要來禦林軍,頓時高興不已。他跟上官長史大人請過假,自己來接了兒子過去。

禦林軍主要職責是守衛京城安全,故而其衙門離宮廷不遠。趙書良帶著兒子去了中郎將劉大人那裡,劉大人正四品,是禦林右軍兩名翊府中郎將之一,趙書良是禦林左軍的小小參事,故而他不認識。但他旗下要新來一位年輕的右郎將,這他是知道的。

趙書良把兒子送到右軍衙門口,自己回去了。趙世簡自己找劉大人報道,劉大人點點頭,並未多說,直接讓他去自己的衙門。

趙世簡雖是五品,但有自己的一套班底。前一位右郎將是景平帝親信,如今留在了西北軍中。禦林軍是景平帝的親衛,凡五品及以上任命,必須經過帝王親自過問。

趙世簡是被景平帝安插近來的,禦林軍裡皆是帝黨,對景平帝把自家妃子的妹夫插進來,不置可否,且看他後麵表現如何。

各位屬官早就在等候,趙世簡浦一進屋子,眾人忙迎接過來,“見過趙大人。”

趙世簡打眼一看,十幾個人,個個都比自己年紀大,想來辦差都經驗老道,自己初來乍到,少不得還要倚重他們。

屬官們行過禮後,趙世簡忙趕緊扶起大家,“諸位大人不必多禮,我初來乍到,還需要諸位大人多幫襯。”

眾人都點頭,顧長史是個文人,笑眯眯道,“下官姓顧,是六品長史。趙大人殺敵有功,居其位名正言順,我等以後還要跟著趙大人建功立業,保衛皇城。”

趙世簡忙謙虛道,“僥幸得以平安歸來,請顧長史多指教。”

右郎將有兩名親兵,顧長史隨意點了兩名機靈的,供他差遣,若有不趁手的,請他自行調換。

趙世簡一天的功夫,把旗下的各衛隊都巡視了一遍。禦林右丁字營共三千多人,分十個衛,設衛長一名、副衛長兩名,每個衛有十個隊,各設大隊長一名和三個小隊長。

所有衛隊的衛長隊長,他都見了個遍,頭一天,隻是打個照麵,具體如何,他還要多下功夫。

當天夜裡,趙世簡先回了家。李姝備了一桌酒席,趙世簡與夏學士邊吃邊談。

夏學士笑問,“賢弟今兒過去,感覺如何?”

趙世簡苦笑道,“不瞞兄長,我心裡直打鼓呢。”

喝了一口酒,他又說道,“我預備長住禦林右軍丁字營,直到徹底摸清情況,掌控丁字營。”

夏學士還沒走,趙書良趕來了。

趙書良做夢也沒想到兒子能到禦林軍任右郎將,一下子掌管幾千人馬,他心裡又高興又擔心。

高興的是兒子年級輕輕身居要職,擔心的兒子如此年輕,除了兩次上戰場,從未在軍中任過職位,忽然一下子挑這麼重的擔子,他如何受得住?

趙書良當日一整天都無心差事,夜裡還沒等吃飯就跑過來了。與夏學士打過招呼後,趙書良隨意坐下了。

李姝忙又添了兩樣菜,給趙書良做了些他愛吃的飯食。趙書良不在意吃食,打發李姝去帶慶哥兒,然後與趙世簡仔細說了禦林軍裡的情況。

三萬禦林軍,裡麵很多貴族子弟,也有寒門子弟,許多將領之間親連著親,趙書良到裡麵好幾年了,也才摸清了他們左軍的情況,對於右軍,他知之甚少。

但左右兩軍規模和官職設置都是一樣的,各項職責和規矩也大差不差。

夏學士聽趙書良說過後,笑道,“自來父子不同衙門,賢弟去了禦林軍,職位不低,想來叔父很快要調離禦林軍了。”

趙世簡倒有些不好意思,“為了我,又要讓阿爹奔波了。”

趙書良笑道,“嗨,賢侄不知道,我不過是個小小的七品參軍,又不直接掌管軍隊,老二這才是要職。彆說讓我調離禦林軍,就是讓我回家養老,我也不說句二話。”

夏學士哈哈笑了,“自古父母心,皆如叔父這般呐。”

聽說趙世簡到禦林軍當差,李姝知道他以後必定是早出晚歸,說不得還要時常值夜。當天夜裡,李姝把趙世簡的衣裳準備了幾套,又讓墨染去鞋匠鋪子裡給他定了兩雙上好的靴子。

當天夜裡,李姝把兒子哄睡後,與趙世簡說悄悄話,“官人,此去禦林軍,是不是很不容易。”

趙世簡摸摸她的頭發,“肯定是不容易的,我沒有在禦林軍待過,對裡麵一竅不通。若不是阿爹剛才跟我說了這許多,我更是兩眼一抹黑。娘子彆怕,我萬事先照著規矩來,等摸熟了,就好辦了。禦林軍要緊的是忠心,這總比上戰場簡單一些。隻是,往後我可能經常不能回來了。娘子在家裡好好帶著慶哥兒,我閒了就會回來。好在我如今身上還有個五品遊擊將軍封號,一下子領了兩份俸祿,娘子又可以大方地用銀錢啦。”

李姝笑了,“官人能乾,我們母子也跟著沾光。官人放心,我會在家裡好好帶著慶哥兒的。得閒了我就帶著他回柿子樹巷,看看阿爹。”

趙世簡想著自己後頭很長一段時間可能回不來了,一邊和她說話,一邊伸手摸索著解了她的衣裳,夫妻二人說著說著就交織到了一起。

第二天早上,趙世簡親了親兒子,摸了摸自家娘子的頭發,帶著墨染一起去了丁字營。

墨染把趙世簡送到丁字營之後,自己回來了。禦林軍裡不允許任何官兵帶家人進去,有品級的武將,身邊皆有親兵。

墨染把二爺的包裹交給了薑侍衛和黃侍衛,然後自己回去了。

趙世簡正準備進衙門,忽然又叫住了墨染,“回去告訴二奶奶,買一匹馬放家裡養著,你先照看著。”

說罷,他頭也不回地進去了。

墨染回去後,立刻稟報李姝,“二爺說,讓二奶奶看著買一匹馬放家裡養著,讓我先照看著。”

李姝點點頭,“二爺如今升了五品,又是武官,家裡沒有馬匹實在不像樣。墨染,你不是懂照看馬?我把銀子給你,你帶著文崖一起去挑一匹上好的馬,再買一些草料,馬暫時養在柴房裡,你和文崖每日仔細照看著。”

玉娘在一邊道,“二奶奶,前兒二爺回來的時候,我看他牽著軍中的那匹馬,愛惜的不得了,文崖要牽馬二爺都沒給他。如今二爺做了武將,以後定然要經常往軍營裡去,有了馬匹,自然更快一些。”

李姝摸了摸慶哥兒的小腦袋,沒有說話。她心裡非常擔心趙世簡,他年紀輕輕的立了功勞,若說從六品升到五品,原也說的過去。隻是,聖上忽然讓他一下子掌管幾千兵馬,他如何能接的下來。但聖上親自任命的,他豈敢不接。老天保佑,官人順順當當的接了這差事。

趙世簡不在家,李姝又開始深居簡出。墨染帶著文崖一起,挑了匹剛剛成年的棕色馬匹,又買了些上等草料,外加馬蹄鐵、馬鐙等馬具,共花了近二十兩銀子。這馬匹比起軍中的馬匹自然是不如,用來日常出行還是不錯的。

禦林軍武將,夜間巡邏時,可以騎馬,這也是官職雖小特權比較大的典範了。

趙世簡一去七八天沒回來,李姝每隔兩日讓墨染或者文崖輪著去禦林右軍送一些衣裳和吃食,再把臟衣裳拿回來洗洗。

每回,兩個小廝帶回來的話都是一樣的,又一日,墨染回來後,身後跟著薑侍衛。

墨染回道,“二爺說了,他在軍中一切都好,請二奶奶不要掛念。他還給二奶奶和太太又請封了誥命,想來很快就能下來了。這個月的俸銀和各項軍中補貼,二爺打發薑侍衛跟著我一起送過來。二爺還請二奶奶照顧好身體,天涼了,莫要總是在院子裡坐著,仔細受了寒。”

後頭薑侍衛聽得直咂舌,趙大人在軍中才去了幾天,得了個貼麵郎君的稱號,又能打,又能吃苦,萬事照著規矩,關鍵他還是我們禦林軍唯一的一個兩榜進士,長的又好看,到哪裡都不怯場,很快就鎮住了場子。

沒想到趙大人對待家裡的太太卻這樣上心,連這等小事都要過問,真是鐵漢柔情啊。

薑侍衛讀書少,隻說的出鐵漢柔情這個詞。

聽墨染說完了,薑侍衛忙上前行禮,“小的見過太太,大人命小的給太太送來這個月的月俸銀和軍中各項補貼。”

李姝笑了,請他坐下,讓玉娘端了茶來,“你們大人讓你把東西都送回來,他在軍中還有的使嗎?”

薑侍衛不敢抬頭,低頭應道,“回太太,大人說了,他在軍中吃喝都有,太太隻需送些衣物就可以了,其餘的也使不上。”

李姝點了點頭,又吩咐玉娘,“把二爺的衣裳收幾件給薑侍衛,再把家裡的吃食給薑侍衛帶一些。”然後又給玉娘使了個眼色,玉娘點了點頭。

玉娘收拾好衣裳和吃食後,都給了薑侍衛,又掏出一塊碎銀子塞到薑侍衛手裡,“勞煩薑侍衛跑一趟,這是我們太太賞的,給薑侍衛路上喝口茶。”

薑侍衛見到給他銀子,忙嚇得把銀子丟回到玉娘身上,“小的不敢,小的是大人的親衛,做這些事情,是本分,也是差事,怎能要太太的賞賜。”

李姝笑了,“給你的,你就接著。以後,還要勞煩你替我多照看你們大人的起居,你們大人知道了,也不會說你的。你去了跟你們大人說,家裡一切都好,哥兒也好,前幾天我帶著哥兒去見了回老爺,老爺大爺並大奶奶們都好,讓你們大人不要擔心家裡,自己要照顧好身子。俸銀我收到了,問你們大人,過幾天登高巷老太太七十壽辰,他回來不回來。若是回來,你提前來給我個信,若是不回來,我自己帶著哥兒去了。”

薑侍衛忙低頭應了,玉娘又把銀子塞到薑侍衛手裡。因怕薑侍衛推辭,玉娘抓了他的手強行塞到他手心裡。薑侍衛何曾被未婚小女娘摸過手,頓時有些害臊,隻得接了銀子。

等李姝吩咐完,薑侍衛忙鬼攆似的跑了。

到了丁字營,薑侍衛回過話,把那銀子拿了出來,趙世簡點點頭,一邊奮筆疾書一邊說道,“太太給你的,你接著。明兒再回去告訴太太,老太太生辰我不回去了,讓她給老太太備一份厚禮。”說罷,不再搭理薑侍衛,薑侍衛退到一邊去了。

果不出夏學士所言,過了幾日,趙書良被調離禦林軍,又回到五城兵馬司。至於趙世崇,之前已經被調離至巡捕營任職,負責看守西直門,仍舊是個看大門的,但卻看守的卻是是正經的九門之一。

父子三個,各在不同的衙門當值。

過了幾日,趙老太太七十大壽。老太太壽辰前兩天,李姝的五品宜人誥命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