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源山日常流水(1 / 2)

一路上, 李穆川主要的職責還是照看餉銀, 見李姝母子幾個一直跟著, 並無大礙, 故而沒有過多問候。同行的人知道後頭跟的是李侍郎的女兒, 趙將軍的妻小, 雖不會為了她們母子幾個故意放慢速度, 也多有照應。

走走停停, 將近一個月的功夫, 終於進入福建境內。趙世簡提前已經知道妻兒要隨著嶽父一起過來, 讓黃侍衛提前在城裡買了棟兩進的小院子。東南軍駐紮在福建泉州一帶, 泉州有港口, 城裡雖然也繁華, 但比起京城差的不是一大截。城裡好地帶的一套兩進的四合院,也就一百五十兩銀子的樣子。

買過了宅子,他讓黃侍衛又置辦了一些家常用的東西,並雇了兩個當地懂官話的婆子, 提前守在哪裡, 等夫人來了,直接就可以住了。

李穆川一行人入了泉州境地後, 英國公派人來將他們直接帶入了自己日常辦公的衙門。趙世簡也讓黃侍衛將李姝母子幾個帶到了提前買好的院子裡。

將餉銀交割清楚後, 李穆川終於鬆了口氣。他頭一回擔任這麼重要的差事,一路戰戰兢兢,如今總算能歇口氣了。

英國公雖然是東南軍統帥,在城裡也有自己辦事的衙門。趙世簡一大早就耗在了這裡, 直等到下午,李穆川才來。

李穆川一進門,與英國公打過招呼後,看了眼女婿,並未說話。現在公事說完了,終於可以續私話了。

趙世簡親自給他續了杯茶水,“嶽父一路勞累,辛苦您了。”

李穆川笑了,“你在這邊奮勇殺敵,更辛苦。家裡人都很惦記你,我走的時候,你父親讓我轉告你,用心當差,不用惦記他。姝娘帶著幾個孩子,一路上跟著我們走,吃了不少苦。好在她們母子幾個都平安到來,你有功夫了,就去城裡看看他們。”

英國公笑道,“李大人今兒即是一家團聚,老朽就不打擾了,待明兒晚上,老朽在聚緣樓裡擺一桌酒席,請李大人和趙將軍一家子,一起吃酒,還請李大人不要推脫。”

外地各處駐軍常年要向京城戶部要軍餉,李穆川如今做到了侍郎,權力自然也不小。雖然他女婿也在東南軍,但若能進一步交好,以後東南軍的費用就不用發愁了,跟不用派人到京城四處求爺爺告奶奶了。英國公戎馬半生,不光會打仗,更懂人際關係。

李穆川忙起身道,“多謝國公爺美意,下官定準時到達。還要謝過國公爺這幾個月對下官女婿的照顧,保全他的平安。”

英國公哈哈笑了,“李大人不必客氣,趙將軍有勇有謀,何須我教導,倒是我這個不成器的孫子,說是武狀元,比趙將軍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

雙方人客氣了半天後,英國公知道趙世簡妻兒都來了,忙打發他們翁婿兩人一起趁著天沒黑,趕緊回家去。

趙世簡知道李穆川這一路必然辛苦,且他年紀也不小了,故而並未讓他騎馬,而是雇了頂轎子,抬了他回去。他自己騎馬,親自在一邊跟隨。

再說李姝那邊,黃侍衛接到她們娘兒幾個後,雇了兩輛車,把她們全部帶到了新家。

泉州不像京城那樣,什麼這個巷那個坊的,趙家的院子在清源山西南麵北清街內。北清街說是叫街,其實店家並不多,路兩側都是住宅,且清一色都是二進三進的大宅子,住的人家都是家境很不錯的官宦人家。

趙世簡想著自己時常要去軍營,不能總在家看著,特意把黃侍衛留在家裡,以後就讓他負責家裡的看家護院。

李姝到了新家後,立刻把家裡大略掃了一遍,兩進的宅子,大概和秀水坊李穆川原來住的地方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泉州這邊雨水可能比京城多,房頂屋脊的角度更陡一些,且抄手遊廊周邊還挖了一條淺淺的排水溝。

前院裡,東小院是廚房,裡麵東西都備齊了。柴米油鹽什麼都有,還有一些當地李姝叫不上名字的蔬菜。前院客廳裡隻有一張桌子和兩張椅子,其餘什麼都沒有。男客房裡倒是有一張床,但沒有被子。西小院裡,栓有一匹馬和一輛馬車。

後院裡,東西廂房空蕩蕩的。正房東屋裡,有一張大床,床上隻有兩床被子和兩個枕頭。屋子裡另有一張桌子,桌子上有一個大箱子,桌子旁邊還有一把椅子。廳堂裡一張八仙桌、兩把圈椅和四根條凳,西屋裡空蕩蕩的。

東西廂房裡,各有一張床,床上都有一床被子。

整個宅子裡,隻有這些東西,其餘皆無。

李姝自己帶的東西也不多,隻有幾床被子,還有她們母子的一些衣裳,外在就是金銀細軟和一些常用藥物。山高路遠,帶多了東西不方便。

李姝這回帶了玉娘兩口子、文崖、封娘、陳恭讓一家子和彤管,其餘人都留在家裡。李姝讓玉娘帶著封娘和芸娘一起,把車上的被子和衣裳都放到正房,好在正房床大,她今天先帶著幾個孩子也能睡得下,一路上,三個孩子每天晚上都和她一起擠在車裡睡,都擠習慣了。

李姝讓玉娘帶著封娘和她女兒琴娘一起,晚上睡西廂房,蔡媽媽和芸娘,睡在東廂房。家裡幾個男仆,今兒還在前院打個地鋪。索性一路上都是打地鋪過來的,再熬一晚上,明兒再去買幾張床。莊小郎仍舊住在前院客房裡,隻是今兒怕是要和李穆川擠一擠了。

分派好了住處,東西也都卸下來了,李姝抱著大姐兒,給她喂了頓奶,把她哄睡著了,用自家帶來的小被子裹好了,放在大床上。

那頭,蔡媽媽帶著女兒,快速在廚房忙碌了起來。廚房有三口鍋,她先燒一鍋熱水,又升了小爐子燒茶,然後再預備多做幾個菜,今兒夜裡二爺和李老爺都要回來,一家子團聚,沒有一桌像樣的席麵怎麼能行。廚房裡,黃侍衛雞鴨魚肉蛋、各色蔬果備的齊全。蔡媽媽快手快腳,把各類肉菜先燉上,再整理蔬果,芸娘被她指揮的團團轉。

雞鴨魚肉蛋到哪裡都是一樣的,但有幾樣當地的蔬菜把蔡媽媽難倒了。好在家裡兩個當地的婆子一直在一邊幫忙,一個許婆子,一個金婆子,她二人官話說的不大順溜,蔡媽媽雖然聽得費勁,也能明白,在她們的指點下,很快把各色蔬菜都收拾好了,隻等人回來了,直接下鍋就炒。

李姝在正房廳堂帶著慶哥兒和平哥兒坐了下來,玉娘很快端來了一壺熱茶。李姝給兩個兒子各倒了一杯清茶,待茶水涼了後,兩個孩子都抱著茶杯咕咚咕咚很快喝完了。

慶哥兒先開了口,“阿娘,這裡人說話真難懂。”

李姝笑了,“閩南話就是這樣的,你聽不懂不要緊,慢慢學就是了,你們小孩子家學的快。”李姝自己也有些發愁,到了這裡,她總要和人交際吧?聽不懂閩南話,可怎麼是好。

平哥兒喝過了茶水,跑過來膩在阿娘懷裡,“阿娘,阿爹是不是要回來了。”

李姝摸摸他的小臉,“是的,平哥兒還記得阿爹長什麼樣子嗎?”

平哥兒點點頭,“記得記得,阿爹帶我飛飛。”

母子幾個一邊說一邊喝茶,偶爾吃幾口路上剩下的點心。蔡媽媽那裡席麵備的差不多了,黃侍衛趁這功夫,出去打了一壺酒回來,又買了一些當地的點心,除此之外,他還背了個浴桶回來。

李姝想到自己好長時間沒洗澡,看了看天色,立刻吩咐玉娘,把浴桶擺到東耳房裡,她要洗澡,同時讓封娘給兩個兒子也洗個澡。

一個多月沒有好好洗過澡了,但時間不多了,等會兒阿爹和官人就要回來了,李姝沒有時間好生泡浴桶,搓乾淨了後就出了浴桶,擦乾頭發,換上家裡帶來的好看的衣裳,讓玉娘快速給她梳了個家常的發髻,插上一根金步搖,戴一個花鈿,發髻中間彆兩根釵,配上耳鐺,畫眉點唇,很快,一個華貴美麗的俏麗婦人出爐了。

李姝才生了孩子幾個月,身上還有些肉,好在這衣裳不是束腰的,她又找了根綢子披在肩上,頓時越發雍容。

收拾好自己後,她又去看了兩個兒子,封娘和管彤一起,伺候兩個哥兒洗過了澡,李姝親自給他們兩個挑了衣裳,配好配飾,娘兒三個收拾得體體麵麵的,等趙世簡翁婿二人歸來。

李穆川感覺轎子一路晃晃悠悠,七繞八繞很快就停了下來。轎子剛落地,趙世簡掀開了轎簾,“請嶽父下轎。”

李穆川低頭走下轎子,趙世簡扶了他一把。

下轎後,李穆川抬眼一看,一棟青磚黛瓦的兩進宅院坐落在眼前,他跨步上了大門口的台階,直接往裡走,趙世簡和金寶等人跟在後頭。李姝聽見外頭腳步聲,忙帶著兩個兒子往外去,並囑咐封娘看好大姐兒。

還沒到垂花門,就見他翁婿二人信步而來。母子三個忙迎了過去。

夫妻二人一見麵,互相看著對方,仿佛世間再無他人。

平哥兒一眼認出了眼前這個變黑了變瘦了的精壯漢子就是自己的阿爹,頓時像個小炮彈一樣衝了過去,“阿爹,阿爹”,平哥兒一邊喊,一邊往他腿上爬,趙世簡忙抱起平哥兒,親了親他的小胖臉。

慶哥兒也過來,先給李穆川行禮,再給父親見禮,趙世簡摸了摸他的頭,“這一路上,辛苦你照顧阿娘和弟弟妹妹。”

慶哥兒快八歲了,聽得父親這樣誇獎他,頓時挺了挺小胸脯,“都是兒子應該做的。”

李姝給他二人屈膝行禮,“阿爹,官人,家裡席麵已經好了,快進來坐吧。”

李穆川何嘗看不出女兒女婿之間的情意,點了點頭,一手拉著慶哥兒,先往正堂裡走去。

夫妻二人並排走在後麵,趙世簡懷裡還抱著平哥兒,兩人相視一笑,李姝忽然有些臉紅了,趙世簡在她腰間摸了一把,然後笑著抱著平哥兒先進了屋子。

正堂裡八仙桌已經擺好了,兩把圈椅放在東側,其餘三側擺的條凳。李穆川自己坐了主位,趙世簡陪坐在一邊,李姝帶著兩個兒子,隨意坐在其他位置。李姝叫莊小郎過來,他以自己太累了,並未過來,直接一個人在前院吃了飯。

玉娘帶著封娘和芸娘,快速把各色菜品、果脯一一擺到桌上。琴娘如今大了,自己可以跑著玩,玉娘不需要再時刻帶著她,隻讓管彤和澄心偶爾幫著看兩眼,故而她大部分時間都可以幫李姝操持家事。

琴娘還小,不懂規矩,日常時常跟在平哥兒後頭玩,這會兒見平哥兒坐在正堂,也跟進來了,玉娘忙把她抱了下去,讓澄心帶她玩。

趙世簡看到琴娘,忙問李姝,“娘子,女兒在哪裡?”

李姝笑了,“才吃飽了,這會子正在睡呢,想是一會兒就能醒了。”說完,她起身親自給李穆川和趙世簡各倒了杯茶,“阿爹和官人喝口茶水,一路奔波,阿爹定然也累了。時間倉促,我讓人略微做了幾個菜,咱們好生吃一頓飯。”

李穆川笑了,“都是自家人,不用講究那麼多。”

李穆川先動手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菜,其餘人也開始吃了起來。

趙世簡親自伺候嶽父,給他倒酒布菜,“阿爹一路辛勞,又要操心餉銀的安全。好在如今平安到達,聖上也沒說什麼時候讓阿爹回去,阿爹不如在這裡多住幾天,把這泉州城逛一逛,再給嶽母等人帶些土特產回去。”

李穆川喝了好幾杯酒,一路上,他滴酒未沾,今兒忽然開了禁,也有些上頭,“女婿美意我心領了,隻是也不能逗留太久,一來怕禦史參我瀆職懈怠,二來,你嶽母一個人在家裡,我得早些回去。”

李姝插話道,“阿爹放心,我走前,讓人去給二姐姐遞了信,二姐姐近來定會時常去看看阿娘的。”

李穆川點點頭,“那我住兩天再走,看一看這泉州的風景。隻是,女婿莫要到外頭去多說,免得一乾人上門,應酬起來更是累人。”

趙世簡笑道,“阿爹放心,阿爹此次來押送軍餉,本就是機密,泉州當地除了國公爺和幾個軍中高級將領,並無人知道,連泉州知府,也是一字不知。”

李穆川如今做了侍郎,在京城不算個什麼,到了這泉州,可是高官了,且他又是宮裡娘娘的父親,若被人知道了,彆說泉州知府,怕是福建總督都要請他喝酒。

幾人吃了沒多久,東屋裡大姐兒忽然醒了,吭哧吭哧哭了起來,李姝忙進屋抱起她,喂了奶後,哄得她高興了,又抱了她出來。

大姐兒已經四個多月了,可以豎著抱了,屋裡除了趙世簡,她都認得。她兩隻眼睛隻盯著這個陌生人,一直看著他。

趙世簡見她兩隻黑葡萄一樣的眼珠子不錯眼地盯著自己,頓時心都要化了,忙起身上前,對著她笑,又摸摸她的小胖手。

大姐兒忽然衝他咧嘴笑了,趙世簡頓時高興的忘了自己是個靖邊將軍,像個傻子一樣,對著大姐兒吐舌頭,略略略哄她笑。李穆川一邊喝酒,一邊看著女兒一家團聚,心裡也很高興。

一家五口親親熱熱地吃了頓晚飯,李穆川喝得有些熏熏然,這泉州當地的酒,還是與京城裡的有些區彆。

李姝讓金寶伺候李穆川洗漱,讓玉娘把前院客房裡的床鋪鋪上被褥,讓李穆川睡在那裡,金寶跟著一起打個地鋪。

李穆川去了前院後,趙世簡再次抱起平哥兒,“你們兩個,一路也累了,早些歇息吧。”

李姝笑了,“官人,這正房,隻有東屋有一張床,我們娘兒四個勉強能擠一擠,怕是要委屈官人晚上睡地鋪了。”

趙世簡眼神暗了暗,然後看著她笑道,“無妨,我就在西屋打個地鋪,娘子隻管在東屋帶著孩子們好生歇息。”

李姝看天色不早了,對平哥兒說道,“今兒就不讀書了,早些歇著吧,這一路上你們哥倆也受罪了。”

然後,李姝就打發玉娘把床上整理一下,又讓她帶著哥倆一起去漱口,再洗個臉。

兩個兒子走了後,趙世簡坐到了李姝身邊,先摸了摸大姐兒的小胖手,又趁機在李姝身上揩油水。

李姝排掉他的手,“官人,姐兒還沒有名字呢,不若官人先給她取個小名。”

趙世簡想了想,“不若就叫閩娘吧,我頭一回見她,就是在這福建,也算留個紀念。”

李姝笑了,“也好。”

慶哥兒和平哥兒收拾好了後,李姝打發他們兩個上床歇息,並讓趙世簡去洗漱,自己就著玉娘端來的水,也漱了口,又重新洗了臉。主仆兩個一起,又拿了個澡盆子,給閩娘好生洗了洗。

娘兒幾個收拾妥當後,玉娘就下去了。

平哥兒高興地在床上翻跟頭,慶哥兒大了,懂事一些,看了看李姝,猶豫著說道,“阿娘,晚上讓阿爹跟咱們一起睡吧,地上涼。”

李姝搖了搖頭,“床太小了,擠不下。你放心,我讓玉娘在地上多鋪兩層,底下還有草墊,不會涼的。等明兒起來後,立刻去多買幾張床,以後家裡誰都不用打地鋪了。”

慶哥兒點點頭,“兒子明兒開始就帶著弟弟去廂房裡睡,阿娘彆讓阿爹一個人睡西屋。”

李姝忍住了想笑的衝動,正色道,“放心吧,不會再讓你阿爹一個人睡了。隻是,你以後晚上帶著弟弟睡,可要照顧好他,夜裡醒了就叫彤管給他蓋被子。”

平哥兒點頭,“阿娘放心吧。”

趙世簡洗漱過後,先來了東屋,帶著兩個兒子一起在床上玩。其實這床大的很,睡一家五口也不是睡不下,但李姝怕夜裡兒子們醒了,看到了什麼不好,索性打發他去睡西屋。

玩了一會兒後,兄弟兩個都有些累了,趙世簡讓他們都躺倒被窩裡。十月的天,泉州這邊雖然白天還算暖和,但夜裡也要蓋好了被子。

等兩個兒子躺下了,趙世簡戀戀不舍地下了床,意味深長地看了李姝一眼,笑道,“娘子,我去歇著了。”

李姝笑著點點頭,“官人去吧。”

李姝吹了燈,把大姐兒哄睡著了,裡側兩個兒子也睡著了,她自己也躺下了。正迷迷糊糊間,她感覺有隻粗糙的大手伸進了被窩,在她衣裳間摸索。

還沒等她開口,站在床邊的影子伸出長胳膊,把大姐兒輕輕隔在一邊,然後就把李姝挖走了,直奔西屋。

裡側,慶哥兒睜開了眼,回頭一看,阿娘起夜去了。他悄悄伸出手,把妹妹的小被子掖了掖,歪頭躺下又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