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道場血洗宮城(1 / 2)

正月初六夜, 禦書房, 景平帝拿著筆,在練字, 整個禦書房安靜地落針可聞。景平帝身邊的貼身內侍知道,聖上心裡有事時, 就喜歡練字, 故而他躬身站立在一邊,一句話不說。

景平帝寫了一會子, 外頭忽然有人進來回稟, “聖上, 侯統領來了。”

景平帝一邊寫字一邊低聲道,“宣。”

侯統領進來後,先跪在地上行禮, “臣見過聖上。”

景平帝沒停下筆, 隻說了一句, “起身說話。”

侯統領起身, 低頭走到景平帝身邊,“聖上,打聽清楚了, 他們預備上元節夜裡動手。”

景平帝的筆頓了一下,“上元節宴席都安排好了嗎?”

侯統領點頭,“聖上放心,三萬禦林軍隨時聽後調動。”

景平帝點頭,“你去吧, 莫要告訴任何人。”

侯統領低聲應了,然後躬身退下。景平帝又親自寫了個字條,上書“京城告急,速馳援”七個字,讓人發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又有人來稟報,“聖上,五城兵馬司指揮使來了。”

來人也是景平帝心腹,行過禮之後,景平帝隻交代他一句話,“看緊大門。”

平老二和平老三自聽到景平帝要立太子的風聲後,立時坐不住了。他們兄弟的希望,全在二皇子身上,若被龐家搶了先,他們兄弟這輩子彆說想出頭,最後連性命怕是都難保。

可他們能想出什麼好主意,平正濤遲遲不肯動,這兄弟二人就打上了平貴妃的注意。

正好,平貴妃年底的生辰,平正濤的妻室帶著一嫡兩庶三個兒媳進宮給貴妃請安。

這也是每年的慣例,貴妃生辰,雖然宮裡不會大辦,讓娘家人進宮說說話,這個體麵她還是有的。

平貴妃過了生辰後,平家依舊風平浪靜,隻等著上元節的夜晚。

平家兩兄弟和平貴妃自以為做的機密,其實他們一出手,景平帝、龐家立刻就發現了,連平正濤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景平帝放出立太子的風聲,就是要引蛇出洞,誰先動手,先剁了誰。

聽說平家想把他和大皇子一起都毒死,冷笑了一聲,並未阻止平家人的行動,隻讓人把大皇子要喝的酒換了。

平正濤心裡清楚,龐家隻要能穩住了,嫡長子占了大統,誰也避不開大皇子。但平家再等下去,不光大皇子漸漸成了氣候,連四皇子也長大了。趁著龐家在西北,才好運作。

但他動作太顯眼,故而讓兩個庶子出頭。若能成,平家從此再進一步,若不能成,不過是兩個不成器的庶子罷了。平家不占正統,想出頭,總得搏一搏。平正濤假裝不知,暗地裡推了一把。

坤寧宮裡,龐皇後坐在踏上,她一隻手抱著自己的波斯貓,另一手慢慢撫摸貓的後背。屋子裡暖意如春,波斯貓舒服的眯起了眼睛,過一會兒,還打起了呼嚕。

皇後聽過心腹嬤嬤的回稟後,一句話沒說,依舊慢慢撫摸貓的後背。

“本宮知道了,你退下吧。”

嬤嬤下去後,皇後冷笑了一聲,“聖上,你明明知道平家要動手,還按兵不動,要拿我兒子做誘餌,就彆怪臣妾狠心了。”

三方人馬暗自活動,嚴文凱嗅到了不一樣的味道。

過年期間,各家親戚走動,借著機會,嚴文凱在與李承業聊過了家常後,隻跟他透漏了一句,“倒春寒要來了,女婿回家後,把家裡的老小都安頓好,彆凍著了。”

李承業倏地抬頭看向他,今日陽光明媚,雖仍舊有些寒風,因年前就立了春,眼見著是一天比一天暖和,嶽父如何說這樣沒頭沒腦的話。

李承業如今再不是那個毛頭小子,思索了片刻後就明白了,怕是朝廷裡要有大事發生。

李承業回家後,與李穆川商議。

李穆川沉吟了許久,“你阿爺近來總給我托夢,說一個人孤零零的,咱們也總不去看他。我預備等過了年,到郊外的莊子上請水路道場,給你阿爺念一段日子的經。家裡的後輩都去,給你阿爺好生磕頭,住在那裡茹素一個月,以表孝心。”

李承業點點頭,“三妹夫年前來信,讓慶哥兒帶著他的一乾兄弟姐妹們,去給趙家大娘好生上幾炷香。閩娘頭一年回來,更是要好生辦個道場。”

李穆川點點頭,“去吧,給你二妹妹也提個醒。”

李承業把趙家和方家都提醒了一遍。

慶哥兒整日在皇宮裡混,比旁人更敏感一些,聽二舅舅這樣一說,立刻就察覺出了不正常。

李承業一走,他立刻與趙書良商議,“阿爺,我就這一個妹妹,她今年頭一年回來,阿爹阿娘一再囑咐,給她好生做個水陸道場。還有阿奶,阿爹自從給她請了一品誥命後,阿奶的墳也該再修繕修繕,總要做得比現在更排場。咱們就住在那邊,暫時彆回來。我在那邊蓋了兩個小院子,雖不大,也夠住了。”

趙書良點頭,“這是應該的。”

慶哥兒又說道,“咱們過兩天就去,讓兩個姨娘帶著兩個姑媽,大爺大娘帶著大哥和大妹妹,大家都去。”

趙書良繼續點頭,“都聽你的。”

初八那天,天還沒亮,平康坊一大早就開了門,幾輛馬車悄悄出了門,後頭一隊護衛相送,直奔城外三十裡地的趙家祖墳山上。

除了慶哥兒,大夥兒心裡都不明所以,以為是來給吳氏和閩娘燒紙。

兩個姨娘想著,自打自己進門,還從來沒給太太燒過紙,本來她們是沒資格來的,如今老爺看在她們生了女兒的份上,破例讓自己過來,心裡都很高興。

嬛娘已經懂事了,知道自己是姨娘生的,今兒要見的,是太太,是嫡母,她心裡雖然有些畏懼,拿出平日的鎮定,自我安慰,我隻管照著規矩敬重太太,太太自然也不會討厭我的。

莊小郎和瑞娘沒來,慶哥兒在他們婚前送了莊小郎一套小宅子。初七那天,慶哥兒讓莊小郎帶著瑞娘搬了出去,打的由頭就是,莊小郎要給自家父母供靈位,告慰他們在天之靈。

但他畢竟姓莊,總不能在平康坊供莊家的靈位,隻得先回自家宅子。瑞娘懷著莊家骨肉,肯定也要跟著去。

趙世崇提前找好了道士和和尚,還有一些工匠。大過年的要修墳墓,工匠們本來有些不大樂意,但趙世崇出了高價,頓時招來了一二十個壯漢。

有錢拿,又管飯,肉緊著吃,為甚不來,過年在家閒著也是吃酒賭錢吹大牛,不若來掙幾個。

墨染前兩天就帶著人過來了,各項事宜已經準備妥當,就等著人過來。

趙書良等人才下車,他立刻上前稟報,“回老爺,大爺大奶奶哥兒,人都備齊了,今兒頭一天消經,請了和尚道士各十人。請老爺燒第一刀紙,請大爺大奶奶和兩位哥兒,給太太守半天。”

那邊,知事先生也過來了,趙家人跟著知事先生的指點,一步步走下麵的流程。

趙書良走到吳氏的墳前,用手摸了摸墳前上好石塊雕刻的石碑,上麵一個個字跡從他手下劃過,他輕聲說道,“娘子,我帶著孩子們來看你了。”

一句話還沒說話,趙書良紅了眼眶,後頭孫氏已經哭出聲來。

還沒等知事先生說跪,孫氏和趙世崇打頭跪了下來,煦哥兒等人也跟著跪下了。

孫氏一邊哭一邊跪著前行,到了吳氏的墳前,她抱著石碑就嚎啕大哭,“阿娘啊,兒媳不孝,以前沒有好生孝敬您,兒媳悔啊。阿娘啊,阿娘您再看我們一眼吧。沒有您在,我們這些年心裡苦啊。”

洪姨娘和莊姨娘也跟著哭,洪姨娘一邊哭一邊說道,“表嫂,太太,我來看您了。”

莊姨娘不認識吳氏,不知道要說什麼,隻是哭。嬛娘和馨娘有些害怕,被氣氛感染,都跟著哭了起來。

孫氏的哭聲立刻把整個氣氛帶得低沉悲哀,旁邊的和尚道士早就開始念經了,哭聲伴隨著念經聲,傳出了好遠。附近村莊的村民聽見動靜,有些跑出來看熱鬨。

一陣風起,把墳前燒了一半的紙錢帶起,在風中打了幾個轉後,落到了眾人腳下。

趙書良立刻訥訥道,“娘子,是你嗎?你知道我來了?你要是有靈,就給我個回音吧。”

他話音剛落,又是一陣風起,錢紙被帶的更高,一些火星直接撩到了趙書良身上。

趙書良再也忍不住了,五十幾歲的人了,頭上都星星點點有了許多白發,這會子忽然一屁股坐到墳頭上,也痛哭了起來。

“娘子,娘子啊。”

趙書良一哭,連趙世崇也忍不住了。阿娘在的時候,從來不曾打罵過他們兄妹三個,每日好菜好飯照顧一家人,阿爹生氣了,隻有阿娘能勸好。阿娘去了後,雖然大夥兒日子照常過,可兄妹三人,哪個心裡不是缺了一大塊。

一行人都痛哭了一場後,風漸漸停了,時間也到了晌午飯時刻。

大夥兒哭過之後,都有些懨懨的,太陽越發暖和,照在人身上,讓人頓時有些想閉上眼睛。

趙書良看了看一眾兒孫,又摸了摸吳氏的石碑,“娘子,我先帶孩子們回去了,明兒我再來看你。最近我都住在這裡,每天都來和你說話。”

然後,他回頭揮揮手,“都起來吧,回去先安頓好,明兒再來。”

大夥兒都起來了。

慶哥兒起來後,並沒有直接往回走。他慢慢走到吳氏旁邊的那個小墳頭邊,才剛走近,他的眼淚忍不住出來了。

如果說哭吳氏是因為孝道以及被孫氏等人感染,那麼這會子慶哥兒哭,完全就是因為內心的真情流露。

妹妹從出生到一歲多,從未離開過他一天,如今再見,竟是陰陽相隔。

她還那麼小,吃飯都吃的到處撒,有時候還尿褲子。想到這裡,慶哥兒再也忍不住了,撲倒在了墳前,“妹妹,妹妹”。

大夥兒看到慶哥兒哭得傷心,也都跟著哭了出來。

特彆是孫氏和趙書良,閩娘是孫氏守了兩天三夜才看著她出生的,趙書良更是親眼看著她長到三四個月,兩人都忍不住再次哭了出來。

慶哥兒哭了一陣子後,擦了擦眼淚,摸摸妹妹的小墳頭,回頭對墨染說,“明兒給妹妹也立個碑,就要小一些的。”

墨染看向趙書良,趙書良點頭,墨染忙躬身應了。

慶哥兒親自給妹妹燒了很多錢紙,囑咐她跟緊阿奶,彆亂跑,要好生孝順阿奶。

做完了這些,慶哥兒起身,“阿爺,咱們回吧。”

墨染引著一乾大小主子們,往旁邊的小村莊走去。

慶哥兒老早以前就想在這裡買了一棟民宅,有這個想頭也是因為還是趙世簡老早以前提醒他,狡兔要有三窟。

他想著這裡離京城好幾十裡地,又在鄉下,買棟宅子放在那裡又不費勁,讓旁邊的村民幫著照看,一年給個二三兩銀子就夠了。若真有人問,就說探望祖母時歇歇腳用。

但鄉下的宅子可不好買,都是一家一戶,並沒有多餘的閒置宅子。慶哥兒買不到,就讓人在這裡看著,找工匠蓋了兩個小院。

鄉下不興兩進三進的宅子,為了不打眼,他乾脆蓋兩棟一模一樣並排的一進小院子。裡麵正房廂房廚房都有,旁邊還有豬圈牛欄之類的窩棚。各色材料都用的是鄉下最普通的,從外麵看,灰撲撲的,完全就是莊戶人家的房子。

一家人很快到了民宅裡,趙世崇帶著家裡人住一棟,趙書良帶著慶哥兒和兩個姨娘住一棟,兩家的丫鬟婆子隻跟來了幾個。孫氏那邊還好,她一向能乾,什麼都能辦妥帖了。慶哥兒這邊好在有玉娘和兩個婆子在,家裡也能忙的開。

一行人剛進屋,家裡飯菜就已經做好了,墨染立刻讓跟來的家丁挑了飯菜送到山上,讓那些和尚道士們都吃一些。那些工匠們,今兒並無事情做,隻讓他們把吳氏墳頭周邊的雜草整理整理,其餘時間就待在一邊待命,每日照給工錢。

因是來給吳氏做道場,除了趙書良,其餘人都要吃素。趙書良和吳氏恩愛,此次自然也不願意吃葷。一家人一起吃了頓少油無鹽的飯菜,然後都歇下了。

趙書良和慶哥兒住正房,兩個姨娘住西廂房,東廂房是廚房和雜物間。其餘丫鬟婆子並家丁小廝們,雜物間和倒座房裡擠一擠,索性也住不了幾天。

大夥兒上午都哭狠了,這會子躺下後,很快都睡著了。

慶哥兒醒來後,心裡開始憂慮,不知道京城那邊如何了。他們躲在這裡,安全不安全還不好說。

他轉了半天後,跟趙書良說道,“阿爺,我要回京城一趟。”

趙書良吃驚道,“怎麼才來就要回去,你阿奶這邊才開始呢,不是說要住一個月的?”

慶哥兒算了算日子,一個月後,事情也都差不多了。他揮揮手,讓人都下去了。

慶哥兒走到趙書良麵前,低聲說道,“阿爺,京城裡怕有大事發生。阿爺,您和大爺守在這邊,注意動靜,一有不對,立刻喬裝打扮,帶著大夥兒分頭跑。”

趙書良經曆過動蕩的人,立刻坐直了身子,半晌後點頭道,“我知道了,你帶幾個人一起去,路上不要太打眼。”

慶哥兒點頭,換上了家裡小廝的衣裳,讓管彤帶頭,帶上五六個護衛,假裝回京城取東西。

走前,他又摸出一張房契和幾張身契,遞給趙書良,“阿爺,這是我另外置的一所小宅子,離這裡有五六十裡地。在一處小鎮上,宅子裡的一房人是阿爹送回來的,若風頭緊,也可以去那裡躲躲。我給阿爺留下十幾個護衛,他們都是信得過的人。必要的時候,阿爺可以跟著他們往福建逃。”

趙書良心裡感歎,這個孫子,真的長大了,小小年紀,考慮事情這樣周到,怕是老早以前就在籌謀了。可歎我一向自認在照顧孫子,如今看來,竟然是孫子在照顧我了。

慶哥兒走後,趙書良就聲稱他因哭祖母和妹妹,傷心過頭,病倒了。除了讓趙世崇夫婦和玉娘進屋,其餘人一概不許進慶哥兒的屋子。

趙世崇和孫氏聽說後,不動聲色,一邊帶著人操辦吳氏的道場,一邊假裝每日照顧慶哥兒。屋子裡,才從幾十裡地外的莊子上找來的小廝,穿著慶哥兒的衣裳,乖乖地每日躺在床上喝藥,一句話不敢多說。

慶哥兒回京城後,先去找了丁大人。

丁大人摸摸他的頭,“你做得很好,把家裡老小都挪出去了。今兒初八了,你先在我家裡住下來,想去哪裡了,穿上小廝的衣裳,不要太打眼。等上元節那天夜裡,不要亂跑。”

慶哥兒搖頭,“大爺,我已經把家裡人都送出去。上元節夜裡,皇親國戚都去赴宴,我肯定也要去,不然會引起大家注意。得了大爺的囑咐,侄兒明白小心為上。侄兒先在京城待幾天,等上元節參加宮宴。”

把趙書良等人送走了,慶哥兒活動更方便了。他身邊的幾個護衛都是拳腳很不錯的人,且都上過現場,等閒人他也不必害怕。

他帶著人悄悄潛回平康坊,中途又回如意坊歇了兩夜。七天的日子很快,一瞬間就到了上元節。

按照慣例,今兒滿城放花燈,不宵禁。為了防止發生踩踏事故,景平帝命五城兵馬司加緊巡邏,各處滅火用的水,也都預備滿。

夜裡,皇宮裡開宴席,宗師、皇親、四品及以上大臣都攜帶家眷進宮赴宴,李承業父子剛好四品,帶著肖氏和嚴氏進宮,李承祖仍舊在郊外,帶著家裡一群老小給李泗新做道場。

景平帝先和皇後一起,登上皇城城門樓子,觀看滿城燈火,接受百姓磕頭跪拜,然後分兩路,各自招待百官和誥命們。

景平帝帶著六個皇子,在勤政殿開宴席,宗親在左,大臣們在右,各自找了自己位置坐下,六個皇子分彆圍坐在景平帝兩側。

慶哥兒雖然是小輩,但他今兒代表他父親,也有了個單獨的坐席,且位置還比較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