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七:串門.紙條(1 / 2)

慶哥兒聽說弟弟要回來了,非常高興。這麼多年了, 他一直跟著趙書良等人生活, 雖然這是親阿爺和親大爺大娘, 人人都對他很不錯, 但他心裡總是有些缺憾。

午夜夢回時,他總是夢見以前在福建一家五口的日子, 甚至老早以前和父母一起住在如意坊的日子。那時候的他,整日無憂無慮的, 家裡隻有他一個孩子, 阿娘整日把他摟在懷裡。後來有了弟弟妹妹,家裡更熱鬨了。

等他一個人回了京城後, 再也沒有人會經常把他摟在懷裡柔聲安慰, 也沒有人整日手把手教他功課。肖氏和李太後的精心照顧, 他心裡越是感激,就越是想念自己的親阿娘。

孩子大抵都是如此, 父母手足不在身邊時,他異常懂事, 萬事守規矩, 樣樣都表現出色, 但他的心裡,卻永遠都有個空洞。

慶哥兒知道, 他這輩子大概都要待在京城。阿爹不能離開東南軍,那是趙家一大家子人的立身之本。無上榮耀背後,是骨肉分離。

這回, 他的親弟弟終於要回來了。

慶哥兒背著人,夜裡在被窩裡偷偷抹了一回眼淚。才十五歲的他,平日是鮮衣怒馬的晉國公世子。晉國公府裡說是有一堆長輩,但其實外頭的大事,都是慶哥兒在做主。

和誰家交際,什麼時候交際,走禮的規格,都是他說了算。他在皇宮裡待了好幾年,把京城各家的關係摸的透透的。十五歲的他,是晉國公在京城的實際代言人。凡世家大族和晉國公的來往,彆人頭一個都是認他,連趙書良都不行。

孫氏等人隻是管一管家事,慶哥兒說話,頭幾年在平康坊的時候,趙書良還會給些建議,如今他曆練得越發沉穩,他說什麼,府裡再沒人會置喙。

說出去再沒人相信,晉國公世子聽說親弟弟要回來跟他一起住,夜裡忍不住哭鼻子了。

平哥兒還沒出發前,書信就送到了晉國公府。慶哥兒自己住在正房的小跨院裡,平哥兒回來了,他預備帶著弟弟住在一起。

小跨院說是跨院,也不小了,正房廂房倒座房都有。慶哥兒原來住在正房東屋,他讓人把西屋收拾出來給平哥兒住,東廂房作為兄弟二人的內書房,西廂房放兄弟兩的其他東西。

趙書良聽說平哥兒要回來了,十分高興。這個小孫子,他有好幾年沒見著了。趙世簡在書信裡說平哥兒很頑皮,讓家裡人多教導他規矩。趙書良撇撇嘴,你小時候倒是看著老實,難道就不皮了。

平哥兒這一路策馬狂奔,整日跟沒籠頭的野馬似的。一會兒跑馬,一會兒要挖洞燒野雞,一會兒又要露營。張副將被他折騰的夠嗆,隻希望趕緊把這個小祖宗送到京城。

平哥兒快到京城的時候,慶哥兒整日帶人到城門口蹲點。他換上了常服,就在那裡候著。守城門的人認識他,除了看大門,還得分出半隻眼睛來看著他的安危。

趙世崇吩咐煦哥兒跟著一起守著,家裡就這三兄弟,趁著平哥兒回來,好生聚一聚,彆生分了。

這樣守了三天後,平哥兒終於在第四天晌午時分到了。兄弟兩個好幾年不見了,但平哥兒還是一眼認出了自己的親哥。他從馬上跳下來,飛奔過去。

“哥,哥,我回來啦。”他也不管自己都十三了,還一頭衝過去,撲到他哥懷裡。

慶哥兒被他撞的好懸沒跌坐道地上,見到弟弟這般熱情,慶哥兒鼻頭也有些發酸,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回來就好,先回家吧。”

煦哥兒在一邊笑道,“三弟還是這般活潑。”趙世崇小時候活潑,他兒子卻內斂。趙世簡小時候老實些,卻養出了平哥兒這樣的猴兒,可見這父父子子,總是會有些差彆。

平哥兒在慶哥兒胸口擦了擦小淚花,抬頭看向煦哥兒笑道,“大哥。”

煦哥兒點點頭,“都回去吧,阿爺在家等著咱們呢。”

兄弟三人騎著馬,一路慢跑入了內城。慶哥兒帶頭下馬,三人一起走了回去。以慶哥兒的身份,在內城騎馬並不為過,但他謹記父親的教誨,做事可以張揚,做人務必要內斂。

本來墨染派人駕了車跟在後頭,但慶哥兒想讓弟弟看看內城的變化,就沒有坐車,帶著一兄一弟直接走了回家。

平哥兒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京城了,中途雖然回來過一次,但隻有一個多月的時間,還要跟著李姝到處走親戚,並未好生逛過京城。

他一路走一路驚呼,“哥,京城比福建和泉州大多了,路好寬,城牆好高,店鋪好多,怪不得阿爹總說我是個土包子。”

慶哥兒笑了,“以後時間還長著呢,有功夫就出來逛逛。你哪裡像土包子了,一口純正的京城腔,你沒見那些外地來的舉子,好多說話我都聽不懂。”

三個大小夥子腿長腳長的,精神頭又足,一路說說笑笑,很快就到家了。

趙書良如今不大去衙門了,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這兩天他小孫子要回來,他早就跟上官告了假,要連歇五天。年輕的上官直擺手,讓他趕緊回去吧,心裡卻想,你在這裡,我倒要伺候你了。

兄弟三個才一進大門,立刻有人進去稟報,趙書良親自出來了,趙世崇去衙門了,孫氏也帶著兒媳婦、兩個妹妹和女兒一起出來了。

平哥兒見到趙書良,立刻跪下咣咣磕頭,“阿爺,我回來了。”

趙書良年紀大了,容易傷感,立刻眼淚花就出來了,“好好好,我的平哥兒回來了,以後不走了,跟著阿爺住在一起。”

平哥兒笑嘻嘻蹭過來,“阿爺,我可想你了,老早就想回來了看阿爺。”

趙書良兩個兒子,京城裡也有兩個孫子,何曾聽過這種甜言蜜語,立刻心裡樂開了花,“好好好,阿爺也想你呢。”

平哥兒見到孫氏在一邊,立刻給孫氏行禮,“侄兒見過大娘。”

孫氏笑了,“平哥兒總算回來了,自從接到你阿爹的書信,咱們一家子整日都瞪著眼睛望著城門口,總算把你盼回來了。”

平哥兒笑道,“以後還要勞煩大娘了。”

孫氏笑道,“都是一家人,不用說客氣話。”

旁邊鐘氏帶著小娘子一起,都看著平哥兒笑,平哥兒雖然沒見過鐘氏,見她一個年輕媳婦,立刻猜到這是堂嫂,忙過來抱拳團團行禮,“二姑媽、三姑媽、大嫂、妹妹好。”

嬛娘是長輩,又比平哥兒大一歲,她先先開了口,“平哥兒不用客氣,快進去吧,大嫂早就備好了飯菜等你回來呢。”

趙書良一手拉著平哥兒直往他自己的院子裡去,今兒晌午,就在他屋裡吃飯。

等到了趙書良的院子,眾人先都坐下了,說了一會子話之後,鐘氏讓人上了席麵。

趙書良道,“按理應該先讓你去洗漱的,隻是這也到了晌午飯時刻,又沒有外人在,先吃了飯,你再跟你哥回去。”

一家子熱熱鬨鬨地吃了頓晌午飯,平哥兒給眾人都敬了酒,除了馨娘太小,其餘人也都回敬了他。

等吃過了飯,慶哥兒帶著弟弟回了自己的跨院。

“阿爹阿娘不在京城,正院空著呢,你先跟我住這裡,等過兩年你大了,再給你個單獨的院子住。”

平哥兒笑道,“哥,阿娘說了,就讓我跟著你住。”

慶哥兒問旁邊人,“三公子的東西都收拾好了沒?”

管彤忙道,“回世子爺,都收拾好了。”

晉國公府三個公子的稱呼有些混亂,平哥兒管慶哥兒叫哥,私下處也叫大哥,管煦哥兒一直叫大哥,原來在平康坊的時候,府裡人管慶哥兒叫大公子,現在都管煦哥兒叫大公子,管慶哥兒叫世子爺,平哥兒就成了三公子。

慶哥兒點點頭,“先伺候三公子洗漱。”

正說著,玉娘過來了。

平哥兒高興地跟玉娘打招呼,“馮媽媽。”墨染原來姓馮,玉娘就成了馮媽媽。

玉娘高興地給兄弟兩個見禮,“哥兒回來了,二爺二奶奶好不好?”

平哥兒笑道,“都好都好,阿娘特意囑咐我,要給馮管事和馮媽媽問好。阿娘還說,等嫂子進了門,就讓馮媽媽去福建跟她一起生活。”

玉娘高興的要掉眼淚了,“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九歲開始就跟著二奶奶,日夜不離身,一起過了十幾年,分開這幾年,我哪天不想她。”

整個晉國公府,也就玉娘敢叫李姝二奶奶,有時候甚至直接說我們三娘子。

慶哥兒見馮媽媽動容,忙勸她,“媽媽彆傷心,等明年媽媽就去福建,阿娘再離不得媽媽。”

馮媽媽擦了擦眼淚,“看我,哥兒回來了,高興的都失態了。哥兒一路匆匆忙忙趕回來,我來伺候哥兒洗漱。”

玉娘親自帶人給平哥兒放水,找衣裳,平哥兒的尺寸玉娘心裡都清楚,他還沒回京,玉娘就給他做了十幾身衣裳。

平哥兒洗澡的時候,慶哥兒就在平哥兒的臥房裡,一邊翻書,一邊等著。

平哥兒洗過了澡,神清氣爽地過來了,頭發雖然擦過了,還沒乾。

慶哥兒笑道,“雖然入了夏,也彆總濕著頭發,怎地不讓人給你擦擦。”

平哥兒笑了,“她們慢騰騰的,我就先過來了。”

慶哥兒讓他坐下了,“以後這急躁的毛病,得改改了。在這京城裡,像咱們這樣的人家,說話辦事,最不能急躁了。你先在家裡歇息幾日,過幾天,跟我一起去學堂讀書。”

說完,慶哥兒起身了,拍拍他的肩膀,“好生歇息一會兒,我就在東屋,有事就叫我。”

平哥兒點點頭,慶哥兒掀簾子就走了。

平哥兒見他哥把手背在身後,邁著方正的步子走了,有些羨慕,大哥這樣,才是真正的豪門子弟該有的樣子吧,怪不得阿爹總讓我跟大哥多學一學。

走了這麼多天的路,平哥兒也累了,雖然換了張床,他仍舊倒下就呼呼睡了一個下午。

等他再睜開眼,天都快黑了。澄心在一邊候著,見他醒了,忙過來給他遞衣裳,端水漱口。

趙世簡為了不讓兒子們染上驕奢淫逸的壞毛病,家裡三個男孩子,未成親之前,一概不許用貼身丫頭,都是小廝貼身服侍,除非是長輩身邊的丫頭或者媳婦們,其餘丫頭一概不許進公子們的房間,違者,立即發賣。

但家裡還有三個未婚的小女娘,小廝們亂竄也不好,故而,隻有管彤和澄心這樣的才能隨意進出兄弟兩人的屋子,其餘小廝都在外院候著,院子裡雜事都是婆子們在動手。且嬛娘等人的院子都在府裡最後麵,幾道門攔著,哪個小廝也進不去。

澄心服侍慣了平哥兒,快手快腳地幫他穿好了衣裳,又親自給平哥兒把頭發綁起來,插了一根玉簪。

平哥兒穿戴完畢後,直接去了書房,慶哥兒正在那裡看自己寫的文章。

見弟弟來了,慶哥兒抬起頭,“可算醒了。”

平哥兒不好意思地摸摸頭,“睡得久了些。”

慶哥兒笑道,“你一路奔波,累狠了。晚上大爺回來了,咱們再一起聚一聚。明兒我先帶你進宮去看姨媽和聖上,姨媽必定會賜宴。等領了宴後,咱們即刻回來,跟著阿爺一起去登高巷看太阿奶,在太阿奶那裡吃晚飯。後兒,我再帶你去承恩公府看外公外婆,還有二姨媽家裡,丁大爺、張大爺和謝大爺家裡,你都要跟著我走一趟。”

平哥兒聽後直咂舌,“京城裡這麼多親戚要走啊。”

慶哥兒笑了,“這些人家,不是至親血緣,就是和阿爹交情極深的人家。阿爹阿娘不在京城,就要咱們去走動。”

平哥兒點點頭,“這麼多年,辛苦大哥了,以後我跟著大哥一起,不說分憂,總好過大哥一個人去。”

慶哥兒點頭,“你自然是要去的,不光要認門,還要和各家的子弟維持好關係。咱們這幾家,休戚相關,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聽阿爹說,你在福建就跟個土匪似的,誰都不敢惹你。到了京城可要收斂一些,在家裡,你怎麼鬨都可以,在外頭,一定不能給阿爹惹事。整個朝堂,多少人就盼著阿爹出事,盼著咱們家倒台,越是這樣,咱們越要謹慎。”

平哥兒忙坐直了身子,“我都聽大哥的。”

慶哥兒又點點頭,“那最好了,我就擔心你拗不過性子來,還要耍你的土匪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