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聽雲摟住雲晚的手收緊,指尖血色退卻,泛著淺白。
“我憑什麼信你?”
嫦曦的目光若有若無地在雲晚臉上遊離,漫不經心地說,“憑我擁有血菩提。”
嫦曦嗤笑一聲:“況且除了我你還能信誰?信她掌腕上的器靈?還是信雲晚靠著這具身軀挺過去?”
玄靈氣得想鑽出來打她。
可是她確有失責,如果她早點發現,雲晚也不會淪落此處。玄靈愧疚至深,除了努力保護好雲晚,好像也再做不了其他事。
她篤定謝聽雲不會拒絕,“你可以不信我。等她死了,我再奪丹也不遲。”
雲晚的身體承受不住那顆屬於墨華的金丹,用不了多久,甚至不超過一個時辰,金丹便會將她全身血脈反噬得乾淨。謝聽雲怎會不知道這個道理,事到如今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謝聽雲平寂的麵容宛如死海,須臾過後,又抬起雙眼:“哪根。”
兩個字波瀾不驚,恍恍惚惚地從雲晚耳邊遊蕩而過。
她費力地撩起眼皮,模糊的視野中隻能看到謝聽雲那張被隱沒在薄光之中的側影。雲晚不想讓他答應,心急如焚,疼痛讓她喉嚨堵塞發不出聲音,連呼吸都難以支撐。
她用手指摩挲著他的指腹,想讓謝聽雲聽見自己的心聲,他明顯知道了,不為所動,反手握住她的手,目光愈發堅定,“你要哪根。”
“天靈根。”
天靈根乃世間極為罕見的存在,剔除之後,修為全無,哪怕是謝聽雲也會徹底淪為廢人。
嫦曦是想,將他的靈根換給墨華。
意識到她的目的,謝聽雲扣住雲晚的臂膀越發緊了些,俊容緊繃著,又生出些其他念頭。
嫦曦看出他心中所想,似笑非笑地說:“你也可以殺了我,但我死後,血菩提會跟著我一同消散。”
血菩提的命珠連著嫦曦心臟,神魂碎亡之後,血菩提將連根枯萎,再次長出,那是幾千年乃至萬年後的事了。
謝聽雲把雲晚抱在一旁。
她躺倒在地,半睜的雙眸凝在他身上。謝聽雲那隻似雪冰冷的修長手指在她玉白的鼻尖蹭過,眼中蘊有萬般情愫。
在他所隱瞞的過去中,她搶走了他辛辛苦苦撿來的垃圾,也搶走了他好不容易爭奪來的地盤。
她走後,謝聽雲記了三百年。
既心有所往,又何憂何怖。
他亦然下定決心,一句話也沒有說,站起來,背影清寂。
“好。”
雲晚瞳孔震顫,刹那間血液凝固,什麼也聽不清了。
靈根接連著靈髓,藏於丹田最深處,剔除靈根,也會將靈髓一同抽出,對於修道者來說無疑是自取滅亡。
謝聽雲抬掌落於腹部之上,全部靈力凝聚掌心,極為淺淡的光芒自他指縫傾瀉而出。
雲晚半張開嘴,發不出聲音。
她看向嫦曦,站在高台上的女子居高臨下,精致眉眼寫滿漠然。
雲晚咬緊了牙關,將意識傳遞給玄靈:[把那顆金丹取出來。]
玄靈怔住:[兩顆金丹已經牽引在一起,如若強行取丹,你也會……]
[你不會讓我出事的。]雲晚很是平靜地打斷她,[我不信任嫦曦的血菩提,但是我深信你。]
靈根已從他的丹元破根而出。
雲晚尚未遭受過剔髓之苦,但也可以想象到那是何等痛苦。一層水霧籠上眼瞳,雲晚意識波動,近乎哀求——
[玄靈,你能幫我的……]
除了她,雲晚不能再依靠任何人了。
玄靈緘默著,下一瞬,一股強大的靈力直衝丹田,尖叫聲破嗓而出,淒淒的喊叫回蕩在空寂的大殿之內。謝聽雲有所覺察,停下動作扭頭看來,眸光閃爍著詫異。
喉間腥甜。
雲晚強行把血意吞咽回去。
嫦曦全然想不到雲晚會如此決絕,踉蹌地後退兩步,蒼白的唇瓣輕輕抖動。反應過來後,眼角劃過狠厲,施展術法向她一掌拍來。
謝聽雲持劍向抵,劍氣與術法相撞,迸發出的光芒將天邊映照如白夜。
“來人——!”
“殺了他們!!”
嫦曦大嗬一聲,無數魔兵接二連三自地下鑽出。
謝聽雲抬劍刺死自後接近的龐然魔物,不甚牽扯到受損的靈髓,身體不支,險些栽倒在地。
魔兵數不勝數,哪怕一隻一隻地過來耗,也能把他們耗死。
謝聽雲念咒設下劍陣,陣上結滿令魔種畏懼的術咒,凡是靠近,皆魂飛魄散,灰飛煙滅。然而護陣支撐不了太久,成群結隊的魔兵蜂擁而來,謝聽雲皺眉苦撐,持劍的雙手因用力而青筋綻露。
明明隻是瞬息間之事,雲晚卻感覺渡過了極為漫長的時日。
隨著劍陣破裂,已經結成的金丹連同新丹的碎片一同從她丹田剝離而出,疼到麻木,身體竟再無任何感覺。
嫦曦失去昔日冷靜,驅使術法想要搶奪金丹。
謝聽雲眸光一銳,不給她機會,耗儘全力揮下一劍,嫦曦躲閃不及,銳利劍氣穿過肩膀,滲透而出的血液瞬間浸透紫杉。她搖搖晃晃地站穩,血菩提護住傷處,原本皮開肉綻地肌膚正以肉眼所見地速度愈合。
雲晚手臂撐地,嘗試著站起,第一次失敗,她又嘗試第二次。
終於。
雲晚搖搖晃晃地站了起身,掌中捧著那顆被強行剝除的金丹,“好了,現在……該我們談條件了。”
玄靈護體,她暫時得以支撐。
嫦曦的表情不像開始那般冷靜,怕傷及金丹,抬手命魔兵停下攻擊。
雲晚衝她露出一個得意張揚地笑:“墨華的魂魄,藏在哪兒?”
嫦曦扣緊五指,纖細的肩膀打打著戰片刻擠出三字:“不周山。”
雲晚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