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他摸了一把臉上,發現隻是水而不是彆的什麼液體後,他罵了一聲。
房間裡不止他一個人,跟著他入夢的金主和他帶來的誘餌都在這間屋子裡,但偏偏就他頭頂這片區域在漏水。
“怎麼了怎麼了?”聽見花襯衫的罵聲,另外兩個人也都驚慌地坐起來,“出什麼事了?”
“你才出事了,在夢裡彆亂說話。”花襯衫斥了聲誘餌,他抹了一把臉,手上沾到的水擦在被子上,煩躁地說:“屋頂漏水了,這破地方。”
金主聽完又躺回去睡了,誘餌磕磕巴巴地說:“好端端的怎麼就漏水了。”
“我怎麼知道?”花襯衫沒好氣,他翻了個身,頭腳調換了位置:“你問我我問誰去?”
誘餌緊張地咽了口唾沫:“不是,哥,昨天晚上也沒漏水啊,而且今天……今天是大太陽來著。”
花襯衫覺得煩:“屋頂漏水跟出不出太陽有什麼關係。”
“不是。”誘餌聽著‘滴答滴答’的聲音,嗓子發緊:“屋頂漏水可能是樓上的人在鬨騰,但是他們為什麼要鬨騰啊,昨天不鬨騰,偏偏今天才鬨騰。是不是跟今天祭祀老頭說社婆……”他差點找不到聲音,深吸了一口氣才能繼續說下去:“說社婆渴了有關,樓上是不是在供奉啊?”
花襯衫猛地頓住。
久不聽見花襯衫出聲,誘餌連爬帶滾地從沙發撲過來:“哥,你給我的錢我不要了,你讓我出去,求你了,我不想再待在這裡了。”
花襯衫在琢磨誘餌的話,任由誘餌搖晃自己身體。
他知道這場夢窮凶極惡,從解夢師的人數上可見一斑。漏水這種小事太微末,他原本不在意,可經誘餌提醒,忽然察覺不對,像這樣的凶夢又怎麼可能會有明顯的提示?
花襯衫一把甩開誘餌,惡道:“一經入夢除非夢醒才能出夢,想出去?我他媽還想出去呢。”
誘餌滿臉駭然:“你……你之前沒說不能出去。”
“你也沒問啊。”花襯衫從床上起身,他走到沙發邊坐下。
誘餌又撲了過去,金主也睡不著覺了,盯著花襯衫:“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沒。”花襯衫說:“這安安靜靜地能出什麼事?”
“都躺著吧。”
說完,他俯身低頭看著跪在自己身前的誘餌:“你也彆求我,夢肯定是出不去的。你想要活命,我也想活命,你現在彆煩我,你去那躺著,讓我想想怎麼辦。”說著,花襯衫指著自己的床。
誘餌回頭看了眼床上,抬頭看看天花板,躊躇著沒動作。
“快去!”花襯衫說:“你還讓不讓我想辦法了?”
誘餌隻好往後退了幾步,但是他沒去花襯衫的床上。
花襯衫道:“再走遠些,我思考的時候最煩彆人打擾我。”
誘餌猶豫了很久,花襯衫‘呸’了聲:“隻是漏水而已,要出事我這會兒已經出事了,你是不是男人,漏水都怕?”
誘餌最終還是坐在了花襯衫的床上,他不敢躺,就是屁股坐在床沿邊,目光緊緊地盯著花襯衫。
盯著盯著,誘餌臉色急轉而下,他下意識往花襯衫麵前小跑,又被花襯衫瞪著站住腳。
“你他媽又怎麼了?”花襯衫罵道:“我讓你離我遠一
點,你他媽聽不懂人話嗎?!”
“哥……不是。”誘餌渾身顫抖個不停,說出的每個音節也都東倒西歪:“你沒聽見嗎?有聲音。”
花襯衫豎著耳朵聽了一下,“哪有什麼——”
嘩啦啦。
浪花翻湧的聲音。
誘餌大口地喘著氣,花襯衫的呼吸也沉重起來,金主直接被嚇暈了過去。
“聽見了嗎?”誘餌額頭都是冷汗,一滴汗水從他額頭滑到下巴滴落在地上,又是‘啪嗒’一聲,誘餌卻是連擦拭冷汗的力氣都沒有:“是吧……是有聲音對吧?”
花襯衫沒出聲,陰沉地看著誘餌。
嘩啦啦的聲音很快就消失,緊接著是‘啪嗒啪嗒’的聲響,像是腳步聲卻與腳步聲又有些細枝末節的差異,更像是穿著蛙鞋走動的聲音,腳蹼在地上啪嗒、啪嗒、啪嗒……
在這詭異的聲響裡,誘餌的目光卻並沒有放在花襯衫身上,而是一點點向他的身後移去,一點一點,仿佛曆經千辛萬苦才將目光定格。
他想說點什麼提醒花襯衫,可嗓音在極度的恐懼下早就躲了起來。他隻能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指了指花襯衫身後。
花襯衫心裡一緊,不過好歹也是解夢師,他瞬間明白自己的身後有東西。其實不用誘餌提醒,他也能感覺到身後的陰冷潮濕。
他可沒有那麼傻,非要回頭去看清背後到底是什麼東西,他隻想跑。
然而他身後的東西並沒有給他逃跑的機會,一隻粘膩的手從黑暗中伸出抓住了他,花襯衫心裡陡然一涼,他僵硬地回頭,看見身後的東西後——
“啊啊啊啊啊啊啊!”
瀕死的絕望慘叫穿透夜幕,林隨意向窗外看去。
掛在廊道的燈籠仍舊穩穩當當地懸在房梁上,燈籠在粉飾太平,可動蕩早已深入人心。
又有人出事了。
聽著慘叫似乎不止一人。
林隨意滿心焦躁,他不知道尖叫聲是不是來自葉之懸和胡瑞,因為不確定將那些水傾倒在廁所裡算不算得數。
又是一夜如坐針氈,早上天亮後,林隨意就緊緊地看著樓唳。
樓唳注意到了他的懇求,道:“清晨人少,可以一起去。”
林隨意就趕緊跟著樓唳去了二層葉之懸和胡瑞的房間,好在他們倆還活著,不過房間的地板上也生長出了淤泥,淤泥上的腳印深陷,不難得知昨晚來到他們房間的臟東西是怎樣的龐然。
房間裡四處也有手印,牆上、被子上,隻要肉眼能看見的地方都覆滿密密麻麻的手印。
樓唳道:“說說。”
葉之懸和胡瑞的臉色都很難看,臉上是一夜未闔眼的疲憊困倦,眼圈都是發黑的,而他們的衣服上也都有可怖的手印。
胡瑞搖了搖頭,葉之懸歎息一口:“昨晚有東西來過,但不知道是什麼。”
他向樓唳和林隨意解釋原因:“我和胡瑞聽見動靜不敢妄動,尤其當那些臟東西來到房間後,我和胡瑞就保持著躺下的姿勢更加不敢妄動——”
樓唳說:“那些?”
“對。”胡瑞點頭:“來我們房間的臟東西不止一個,至少多於兩個。”
葉之懸講述道:“這兩個臟東西就一直站在我們床頭……”說著他向樓唳和林隨意指了指他們床頭處的腳印,“它們站在床頭肯定有目的,但我們不知道目的是什麼,更不知道與睜眼與他們對視會不會惹凶煞,就沒有睜眼去看。”
林隨意環視一圈房間,房裡充滿了水腥臭味,他聽見樓唳問:“多久出現多久離開?”
胡瑞回憶道:“入夜沒一會兒就出現了,但是在屋裡待了很久。”
葉之懸道:“快天亮才走的吧,我睜開眼後沒一會
兒天色就亮起來了,之後您和隨意哥就來了。”
樓唳對此不做評價,他走到門後看人臉,昨天他毀壞的人臉是怎樣現在還是怎樣,並沒有自我修複被樓唳用發夾戳穿的皮膚。
林隨意等著樓唳將人臉看過,他這才出聲:“樓先生,那……那昨晚的聲音另有其人。”
土樓太大,就算昨晚的慘叫能鎖定一片區域也沒辦法準確地知曉是哪戶人家出事。
葉之懸和胡瑞一晚也沒睡,他們同樣聽見了昨晚的厲聲慘叫。
葉之懸說:“像是從一層發出來的。”
一層住著大小竹竿,他們昨天也幫忙處理的水。於是眾人忙來到一層大小竹竿的住處,林隨意去敲了敲門。
竹竿給他們開了門。
林隨意就鬆了口氣。
慘叫也不是大小竹竿的。
竹竿給林隨意打開門後,目光迅速鎖定門口的人群中的樓唳,道:“樓先生,出事的是他們。”
‘他們’在某種層麵是對相識的人的稱呼,在吳阿偉的這場夢裡,他們相識的人——花襯衫。
樓唳問:“在哪?”
竹竿立馬帶他們去。
因為竹竿確定花襯衫出事,他們沒再做敲門這種無意義的事。
林隨意看著好像解夢師都有撬鎖開窗戶的技能,竹竿很輕易地就打開了花襯衫房間的窗戶,然後翻進去給眾人開門。
門一開,眾人就魚貫而入。
撲麵的水腥臭味和尿騷氣味讓林隨意還沒進去房間就料到了屋內的情景,等他跟著樓唳進去後,一看果然如此。
淤泥海藻帶蹼的腳印和手印,而這屋裡的人全都憑空消失,甚至沒有一絲掙紮的痕跡,唯一奇怪的是,這間屋子裡的腳印雖然亂,但手印並不是全屋覆蓋,大部分在牆壁上,然後沿著牆壁一路摸到天花板。
樓唳沒去看門後的人臉,而是看向了屋頂。
在天花板密密麻麻的手印中,屋頂有一片是被水浸濕的深色。
跟隨的樓唳目光的林隨意得到了一個訊息,這屋裡和他們一樣在滲水。他回想起來,二層有一家小賣部就在花襯衫房間的樓上。
“隨意哥說對了。”眾人也相繼發現了滲水的天花板,說話間還有一滴水滴落,落在贓汙的床單上,融在床單的臟印之中:“誰有水,社婆就會在晚上找上門。”
“小源出事也印證了這一點。”葉之懸說:“第一天社婆的需求是餓,而旅館老板給了小源糖。”
“媽的,害人!”竹竿罵道。
小源擔憂害怕,老板給她一顆糖,誰都以為這是善意的舉動,未知全貌前又怎會知道老板是在害人。
胡瑞說:“看來土樓的人很清楚這一點,每天的祭祀都是在聽候發令,然後做出相應的應對。他們不想被社婆找上門,也想處理手裡擁有的且正好是社婆需求的東西。”
葉之懸道:“可我們昨天處理了水,為什麼那東西也來我們房間了?”
他和胡瑞相安無事就說明他們把水傾倒進廁所逃脫一劫,既然逃脫,為什麼在夜晚還會有社婆上門?
“隨意。”竹竿問林隨意:“你昨天著急離開也是因為水?”
林隨意點頭,他把房間滲水的事告訴了大家。
葉之懸就更稱奇了:“既然你與樓先生的房間也有滲水,為什麼那東西隻來找了我們卻沒找你和樓先生。”
林隨意答不出來,眾人隻有去看樓唳。
樓唳仔細看過每個手印,目光也並未與眾人對視,隻開口問:“你們處理完水是什麼時候?”
葉之懸道:“晚上之前。”
樓唳道:“傾倒水時,你和葉之懸弄濕了衣服。”
這是一
句陳述,林隨意馬上朝著葉之懸和胡瑞看去,看到他們兩人皆是一頓,隨後葉之懸說:“是,弄濕了一些。”
知道水是危險的存在,弄濕衣服後他們就立馬把衣服脫了下來。
林隨意看看樓唳,又看看樓唳打量過的手印,有什麼想法從他腦海中閃過,但是太快了,他還能抓住。
樓唳幫他抓住了:“出現在房間裡的東西,在找你們打濕的衣服。”
林隨意醍醐灌頂。
他終於反應過來了。
“我和樓先生的房間滲水,但是在入夜前已經解決好了,我們的屋子裡是乾燥的,並沒有水。”林隨意飛快地葉之懸和胡瑞說:“你們雖然倒掉了水,卻弄濕了衣服。衣服濕了也是能擠出水的,你們依舊有水,所以昨晚社婆來找了你們。”
“你們屋子裡的手印就是那些東西翻找衣服上水跡的證據,它們找到了,但是耽誤的時間太久,且你們弄濕衣服的麵積不大,在它們找到時,你們的衣服已經乾了,或者說擠不出水了,它們不甘於沒有收獲就在你們房間待到了最後一刻。”
樓唳看了林隨意一眼,他的想法被林隨意敘述出來就繼續去看門後的人臉了。
其他人抿著林隨意的話,林隨意又說:“小源的房間也是如此,糖的體積小,那些東西要找到糖會費一些功夫,所以小源的房間裡也布滿手印腳印。但遺憾的,它們找到了糖,小源也因此出事。”
小竹竿道:“所以那些東西害人前要先找到‘憑證’,如果沒有‘憑證’就沒辦法害人。”
“對。”竹竿一拍大腿:“吳阿偉說過他的夢。”
在場的解夢師都聽過吳阿偉講述自己的夢,吳阿偉說:我夢見我好像偷了什麼東西,又好像不是偷,那東西好像本身就是我的。我很怕這東西再被他們找到,我就藏起來。但還是被找到了……
藏起來。
得把社婆需求的東西藏起來。
“那這樣就好辦多了。”葉之懸說:“隻要我們沒有社婆所需求的東西,大概率就會平安無事,先保證自己安危,找凶煞也才能有保障。”
胡瑞沒有這麼積極向上,歎一口氣說:“就怕社婆需要頭腳手,那要怎麼藏?”
像是應上胡瑞這一句,外邊第三次傳來鑼鼓聲。
他們就在一層,因此鑼鼓聲聽得更加清晰。
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
共十八下鑼鼓聲在眾人耳邊響起,今天的祭祀又開始了。
與之前兩天無異,每一層的土樓廊道都站滿了人,大家摩肩接踵地等待祭祀老頭宣布今日的噩耗。
樓唳開門近距離去瞧,其他人就堆在床邊向著祭祀場景看去。
祭祀台上擺著東西,糖果還有盛著水的盤子。
祭祀老頭跳完祭祀舞蹈,抱著牛頭骨宣布:“社婆要去赴仙會。”
隨後祭祀結束。
眾人臉色難看,竹竿罵了一句後說:“它赴個鬼仙會。”
小竹竿緊皺眉頭:“赴仙會?那社婆的需求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