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喜嫁喪哭(33)(2 / 2)

被迫出道後我紅了 宗年 21576 字 6個月前

終於,紅蓋頭落下。

少女的視野,徹底成為了血一樣的紅色。

趙真無力的被架著走出房門,前一刻他還期盼著的自由,現在成為了通向地獄和死亡的路。

他拚命的想要往後掙紮,但奈何身體裡半點力氣也無,隻能拖拽著雙腿,順著兩邊架著他的中年媳婦的力氣往前走。

每走一步,下身就撕裂一般的疼痛,令他冷汗津津,幾乎邁不開雙腿。

絕望和無助將趙真淹沒。

仿佛在這一刻,他不再是演員趙真,而是變成了少女楊朵。

她被關在了柴房裡,無助的哭泣和絕望的求助沒能等來誰來救她,卻隻等來了獰笑著的年輕人們。

她在惶恐與疼痛中等待了很多個日夜,可最終所有的期待都落了空,最後連魂魄都麻木,原本的哀求和哭泣,都堆積在心中,釀成了怨恨和憤怒。

村裡的婆婆媳婦將她從柴房裡帶回了家,為她描眉畫唇,為她穿上漂亮的嫁衣,昂貴的首飾。

這些也許曾經是她孩童時的期望,也曾天真的踮著腳,向著某個少年害羞又大膽的問,願不願意娶她做媳婦。

可是,當霞帔金翠真的落在她的身上時,這些卻都隻成為了對她死亡的宣告,成為了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她對這個世界、對村子和親人所有的期盼。

——她憎恨這個世界。

趙真神情恍惚,嗩呐聲就響在耳畔,鑼鼓的聲音歡快慶賀,所有人的道喜聲、歡呼聲、大笑聲,都成為了喜樂最好的伴奏。

可是,這些卻讓他仿佛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大腦變得渾渾噩噩,一片漿糊。

他不再疑惑為何自己會出現在這裡,為什麼身上鳳冠霞帔,魂魄在一個將要出嫁的少女身體裡,也不再想著怎麼樣才能從這裡逃離。

他就像是徹底融入了這裡,成為了村子的一員。

他就是少女楊朵。

因為姐姐和彆人私奔,所以他被族長拿來頂替了他姐姐,代替姐姐嫁給土地神,卻也絕了他心中數年隱秘青澀的愛戀,徹底斬斷了他和他所愛的少年的美好記憶。

而因為他的出嫁,他的父親會拿到一筆錢,可以娶新媳婦,可以生新的兒子。

大家都很高興,除了他。

所有人都在為他高興,都在喜氣洋洋的相互道賀,說他有福氣,說他父親有福氣。

可隻有他,滿心絕望。

今日是他的出嫁禮,他的新郎,是土地神。

太陽落山,月亮將出,是為昏禮。

太陽將整個村子淹沒成血海,當他抬起頭時,眼前卻隻有紅色。

血一樣的紅色。

那是最後被他刻在眼睛裡的畫麵。

喜轎搖搖晃晃,從村子裡穿過,兩旁都是穿著紅色衣服的婆婆媳婦,她們笑著,嘴裡唱和著祭祀的祝詞,向將要娶親的土地神道賀。

土地廟前落了轎,他被攙扶出來,強按著腦袋跪了地。

叩首,再叩首。

趙真的視野迷蒙扭曲,隻能從紅蓋頭的最下麵,看到地麵上一雙雙的鞋,和靠近又遠離的地麵。

香火的味道繚繞在他的鼻子前麵,嗆得刺鼻。

頭顱昏昏沉沉的撞在地麵上,發出“咚”的一聲。

然後又被抓著手臂抬起。

可趙真已經沒有力氣再反抗,甚至眼前的世界都在扭曲著旋轉,像是從被打碎了的玻璃看著支離破碎的世界。

所有的光影都折射著奇怪的角度,畫麵重疊交纏,耳邊的笑聲和祝賀聲也遙遠得仿佛已經相隔幾十年的光陰。

紅蓋頭下,鞋子開始從下到上的褪色腐爛,原本光可鑒人的地磚也變得裂紋縱橫,破舊而醜陋。

甚至,趙真在恍惚間竟然出現了幻覺,他好像看到紅蓋頭縫隙中閃過的村民,都已經變成了一具具白骨,整個骨架驟然坍塌在原地,變成一堆濺起粉塵的粉碎骨頭。

可是當他遲緩的眨了下眼,再看去時,又哪裡有什麼骨頭,依舊是鼓掌叫好的村民。

然後,他感覺自己被人從地麵上攙起來,力氣之大甚至讓他雙腳離地,直接騰空。

紅蓋頭的縫隙裡,出現了黑色棺木的一角。

趙真遲鈍生鏽的大腦,忽然意識到了這群人想要做什麼。

他倉皇抬頭,軟綿綿的身體拚命的掙紮著,想要用自己最後一點微小的力氣反抗旁邊的人。

“不,不要。”

趙真聽到自己在說話,可是話一出口,便變成了少女絕望又恐懼的聲音,稚嫩的聲線裡帶著哭腔:“你們要乾什麼?不,我不要!放開我!”

可是,沒有了力氣的少女,連聲音都微弱得像是蚊呐,被嗩呐的聲音掩蓋。、

沒有人聽到,沒有人在意。

有人將他攔腰抱起,然後重重的摔下。

趙真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移了位,痛到半天都無法呼吸。

然後,他感覺從紅蓋頭透過來的光,越來越陰暗。

而耳邊,也傳來了木料之間摩擦的聲音。

外麵村民們的歡笑和叫好聲,連同著那些嗩呐和鑼鼓的聲音,都在漸漸遠去,所有的聲音都像是被隔在另一個世界般遙遠模糊。

趙真忽然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棺材。

那些人把他扔進了棺材,然後又合上了棺材的蓋子!

他渾噩的大腦因為詫異和憤怒,終於像是突破了什麼限製一樣,恢複了思考的能力。

那些人說的嫁給土地神,竟然是要活埋這個名叫楊朵的女孩子嗎!他們給女孩喂了藥,強迫她與土地神拜堂,然後將她放進了棺材裡……可是,她還活著啊!她還在呼吸,還在哭泣,還在絕望的乞求啊!

聽聽她的乞求,彆這樣對待她!

怒氣從趙真心底升起,力氣忽然間重新回到了他的身體裡。

他一把扯下蒙在臉上的紅蓋頭,然後伸出手臂向上,想要推開自己頭上的棺材木板。

可是。

“鐺,鐺,鐺……”

長釘被一錘一錘敲進棺材裡,將棺材四角死死釘上,又澆了鐵水在木板的縫裡,將棺材徹底封死,連一絲縫隙和空氣都不留。

趙真已經來不及了。

他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被封閉在逼仄狹小的棺材裡,密不透風的空間裡,空氣稀薄,連他憤怒的呼喊聲和求救聲都無法傳出去。

還活著!棺材裡的人還活著!他們不能這樣做!

趙真想要說這是犯法的,想要讓外麵那些人懸崖勒馬,但是他的聲音卻隻能回蕩在棺材裡。

隻有他一個人聽到。

少女在絕望的哭喊,苦苦懇求。

她胡亂的喊著姐姐,喊著楊光哥哥,喊著楊函哥哥。

她哀求著自己的父親母親,哭泣的乞求著族長和叔叔伯伯們放她出去,不要把她關在這裡。

她會乖,讓她做什麼都可以,隻是,彆把她關在這裡。

厚重的木板隔絕了外界所有聲音,明明少女還活著,卻身處在一片死一樣的寂靜中,耳邊所聽,隻有自己。

棺材被抬起,然後又落地。

一鏟鏟的土被灑落在棺材頂上,發出微小的碰撞聲。

少女慌亂哭喊,可是沒有用。

悶熱狹小的棺材裡,她伸手不斷抓著周圍的木板,試圖找出一條縫隙能夠供她逃離,哪怕劈了指甲,鮮血順著手指蜿蜒也沒有停下。

少女喊啞了嗓子,可是,厚重的土壤終究還是將一切掩蓋。

再沒有半點聲音傳來。

連著一起失去的,還有空氣。

少女哭乾了眼淚,最後從眼睛裡流出血淚來。

她不再乞求。

她開始怨恨,所有的憤怒和怨懟都在心中翻湧醞釀。

在棺木中,她人生最後的時刻,所有她這一生的情感,牢牢的刻在了她的魂魄上。

她恨自己的姐姐,如果不是姐姐逃跑,她不會因為要代替姐姐而被嫁給土地神。埋在這裡的,本不應該是她!

她恨楊光,那個她曾經快樂的喊著哥哥的少年,明明信誓旦旦的告訴她,隻要她幫忙掩護他帶著姐姐離開,他就會很快回來,將她也一起帶走。

可是,那個當了她十幾年哥哥的少年,沒有再回來,一次都沒有!

柴房裡她忐忑又期待的日日夜夜,太陽升起又落下,可楊光沒有回來帶她離開,於是所有的期待都變成了意冷心灰,從希望變成了無望。

楊光失言了,他是個騙子!

她恨楊函,明明他答應了要娶她,為什麼又眼睜睜的看著她嫁給彆人?明明她哭得這樣淒慘,為什麼楊函一次都沒有出現在她的眼前,像楊光帶走姐姐那樣帶她離開?

她恨她的父親,母親。

她恨村裡的族長,宗老。所有袖手旁觀的叔叔伯伯,婆婆嬸嬸……

是他們,眼睜睜的看著她死亡,對她的哭喊哀求都視若無睹。

他們所有人都笑著看著她被扔進棺材裡,又被埋在這裡,不得離開。

沒有人,沒有人聽到她的聲音!

沒有人來救她!

棺材裡越發稀薄的空氣,讓少女的思維開始遲緩,大腦停止思考。

可是,她始終在抓撓著周圍的木板,嘴唇也被她咬出了鮮血,順著肌膚蜿蜒流淌,染紅了嫁衣。

她拚命的伸出手,想要向上,想要,離開……

放我出去,我還活著,我還有呼吸和心跳。

彆拋棄我。

彆,讓我一個人死在這裡……

……

趙真猛然深吸了一大口氣,原本漸漸向意識深處沉淪的大腦,重新恢複了運轉。

他的耳邊不再出現那些少女絕望怨恨的呼喊聲,眼前也沒有了那些村民和一道道閃過的故人的身影。

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身處在一片漆黑之中,頭頂就是棺材的木板。

趙真的手從自己的身上和旁邊摸索過,發現木板上到處都是抓痕。

然後,當他的手摸到了一片冰冷陰寒的觸感時,他整個人都猛然僵住了。

雞皮疙瘩順著手掌的皮膚向上蔓延,趙真渾身的汗毛根根直立。

他意識到了自己手裡握住的,是什麼。

——是死人的手骨。

沒有了血肉,隻有一片陰冷光滑的,骨頭。

趙真渾身僵硬,一點一點偏過頭,向自己旁邊看去。

一片黑暗中,他看到自己身邊那手骨的主人,逐漸散發出瑩瑩紅光,讓他得以看清棺材裡的一切。

——那是一具穿著鮮紅嫁衣的屍骨,所有的血肉都已經腐爛,隻剩下一具慘白的骨骼,在紅色的光芒籠罩其中。

而趙真剛剛無意識抓住的,正是那屍骨的手骨。

他和一具屍骨,躺在同一口逼仄的棺材中,因為空間的狹小,中間甚至沒有留半點縫隙,唯一的間隔,隻有衣服。

他的身體,緊挨著一個死去多時的人。

在看清了那到底是什麼之後,趙真倒吸了一口涼氣,像是觸電了一般立刻將手中的手骨扔出去,然後拚命的向另一邊縮去,想要儘可能的遠離那屍骨。

可是如此狹小的空間,他緊貼著木板,又能躲到哪裡去呢?

慘白的手骨輕輕落在血紅色的嫁衣袖??上,手指骨驀然屈了屈,然後竟然抬了起來,輕柔的放在了屍骨的腹部上。

像是安詳的睡姿。

血紅色的光芒中,趙真眼睜睜的看著,那骸骨的頭骨慢慢傳動,朝向他的方向。

那黑黝黝的眼窩裡沒有了漂亮的眼珠,隻有血紅色的光芒落在其中,像是蕩漾的血液。而原本美麗稚嫩的容顏,也早已經腐爛成了血水,最後變成了慘白的骨頭,辨不清麵目。

在那對眼窩注視下的趙真,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僵硬得幾乎成了一塊木頭,動也不敢動一下。

他看到那骸骨張開了牙頜骨,像是在衝他乞求,衝他哭泣。

可聲音早已經冰冷粗糲,不似活人。

“彆丟下我,救救我。”

“放我離開,我還活著。”

——趙真聽到那骸骨,如此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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