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烏夜啼(一)(1 / 2)

為妃三十年 她與燈 9994 字 9個月前

皇帝不再說話, 任由她挽著手在穿山廊上走。

王家庭院的景致規整地很素雅, 有年生的香草藤上結著老果實。

皇帝四下看著,他對女人的穿戴沒什麼審美,但對園林的疊山構水還是頗有心得。王家的這個後園和王疏月本人很像, 說不上有多好看,但一棱一角都是靈氣,像是一個很性子極淡的人,花了很多年的時光,不心急也不刻意,一點一點修造出來的。

“主子看什麼看得這麼入神。話都不肯說了。”

皇帝眯著眼睛抬手點了點不遠處的那座假山石,“好園子。”

王疏月順著他手點的方向看去,“這處園子花了我母親大半生的心血。”

皇帝側身向她,平聲道“王疏月,你和你母親像嗎”

王疏月點點頭“父兄都說很像,可我覺得, 也有不像的地方。母親的話不多, 也從來不會跟父親紅臉。”

皇帝哂了一聲“是了, 不像。你跟朕紅臉的時候可不少。”

王疏月抱住他手臂, 人卻走到了他前麵,轉身仰起臉望著他道“我以後都不跟你紅臉了。”

皇帝看著自己被她抱住的手臂,不由地笑了一聲,人到是沒動, 口中卻還是不解風月, “算了吧。你的話朕不信。好好走, 不要扯著朕。”

王疏月仍不鬆手“如今就我一個奴才跟著您,廊上滑得很,您摔了可怎麼辦。”

皇帝將她的手從自個手臂上掰下來,握入手中。

“朕若是摔了,先把你扔到下麵墊著。”

王疏月低頭笑出了聲,皇帝扯了她一把。

“你笑什麼。”

“都出宮來了,您還隻管說這些話,也是奴才好,這麼兩三年了,還沒被你傷夠。”

皇帝哽道“王疏月,朕傷過你嗎”

這話一出口,皇帝又後悔了。怎麼沒有傷過她。

正不知該說些什麼,大阿哥從穿山廊那頭跑來,一下子撲到王疏月懷裡,那才真是險些摔一跤。王疏月彎腰摟住他。

“跑得這麼急唷。”

大阿哥抬起頭來“姨娘,你和阿瑪怎麼走了。”

王疏月一抬頭,見王定清也從後麵跟過了來。

“大阿哥要來找皇上和娘娘。”

王疏月蹲下身,用自己的絹子擦了擦大阿哥額頭的汗“戲不好看嗎”

“王大人說,三慶園的戲比這裡的好看。”

王疏月聞話看向王定清,他這心倒是用的又細又準。

兄妹之間仍是有默契的,“主子,天還早,您又不喜歡家裡的戲,要不咱們帶大阿哥出去逛逛。”

皇帝道“你帶著恒卓去吧,朕還有事,要和你兄長議。”

王疏月全然沒想到皇帝有這麼痛快,還不等她歡喜,大阿哥已經笑開了臉,“姨娘,阿瑪準我們出去了。”

皇帝對跟在後麵的張得通道“讓何慶和圖善跟著一道去。”

說完,又看向王疏月“酉時前回來。”

王疏月蹲了個身,連應了兩個“好。”

所謂天子腳下,當真是熱鬨非凡。

那日正逢內務府的一個司官,也算是十二家的正經奴才,在內務府出人頭地成了個新貴。他在三慶園中辦堂會,整個京城的名角兒都請齊了。大阿哥手裡捏著糖油果子,趴在何慶身上道“好熱鬨啊。”

王疏月凝神細聽了聽裡頭的唱腔,約摸是昆腔,唱得又是玉環記,是她正經喜歡聽的。不由覺得可惜“人家做堂會,到底是私局,今兒我們是聽不成了。”

何慶道“哪能聽不成啊,這司官,原是從前舊太子爺的府上家生的奴才,後來太子爺被圈在宗人府,他人機靈才攀上了咱們十二爺,人吧,也有幾分能耐才漸漸做了大,不知道的認他是個新貴,知道的,都罵他是個背主的狗奴才。哪有什麼大臉麵,您瞧瞧,他若真是根基富貴,早就在私宅裡頭舉宴了,哪裡用得著借三慶園的地方。把自家的內眷子女都拉到人前兒來,如此的不尊重。”

王疏月側看向何慶,彆看這個人平時嘻嘻哈哈,沒個大正經。皇帝那樣的人能容他在身邊辦差,必也是他有些分辨。今兒聽他說這些,話雖粗糙,但裡裡外外都是見識。

“主兒,您好不容易和小主兒出來一回,這地方也是您想來的,給他臉子做什麼,您啊,陰涼裡歇著,奴才去找他。”

他果然有功夫,不多時,便出來好幾個小斯來引,引著王疏月上了二樓的閣間,何慶已經在裡頭了。

“想不到您還有這臉麵。”

“誒喲,奴才是萬歲爺身邊的人,奴才的臉麵都是萬歲爺賞的,主兒,您隻管和小主子樂,奴才伺候好你們,回去好跟萬歲爺領賞去。”

“好。”

外頭時辰快,底下唱過玉環記和明珠記就已近黃昏。

說來也有些巧,大阿哥在人頭攢動的二樓看台上,看見了醇親王和張孝儒兩個人。

這醇親王也就是廢太子,皇帝去年與達爾罕王爺商議攻打丹林部的時候,放他出了宗人府,並封他為醇親王,孝和義兩全,議政王會議也把他排斥在外頭,他隻得做了個賦閒的親王。但張孝儒這些他過去的老師們,也許是在他身上傾注的心血太多,不忍見他如此落魄消沉,因此時至今日,仍要冒不韙與他親近。

大阿哥說要去請安。

王疏月見了這一幕卻多少有些敏感。

他們無非借著這場堂會私見,為的就避在府上相見的嫌。

若是讓他們知道,這邊大阿哥看見他們相見,恐會忌憚皇帝而生亂,到不見得好。

想著,便出聲攔住了大阿哥。

“你忘了咱們這回出來是阿瑪的私行了嗎可不能讓彆的人知道。”

大阿哥到也聽得進去她的話。乖乖坐了回去,不一會兒就被彆什麼玩樣兒吸去了目光。

近酉時。

大阿哥已經鬨乏了,趴在王疏月肩上,從樓上下來,何慶在門口等著他們。“主兒,聽得過癮嗎”

王疏月笑道“今兒倒要謝謝您。”

何慶將大阿哥接過拉,摟在肩上“奴才可不敢,這都萬歲爺的意思,萬歲爺說了,您生辰的時候,喜歡來這兒聽戲,今兒雖不是您生辰,但也得讓您開懷。”

原來不光是兄長有心,他也有心成全。

王疏月都快忘了自個是什麼時候跟皇帝提起,她愛聽三慶園的戲。

難為他日理萬機,有的時候,連何年何月殺了誰,提拔了誰都會忘,這件瑣碎小事,到記了這一兩年。

“大阿哥也困了,咱們回吧。”

一去一回,大半日竟也過去了。

黃昏時,天下去雪來,紛紛揚揚地又把白日裡的熱鬨覆了個乾淨。

王家知道皇帝與王疏月要歇一宿,便把正房騰挪了出來伺候。誰知皇帝卻沒那處安置,反而去了王疏月從前的屋子。趙家的媳婦撐這傘在正門上迎王疏月,見她回來忙道“娘娘可算是回來了,我們這兒欸,我們這兒沒主意了。”

王疏月看著她惶急的模樣,隻當是父兄又被皇帝斥了,忙往裡走,一麵走一麵問道“是怎麼了。”

趙家媳婦道“奴才哪這輩子也沒想過伺候萬歲爺,宮裡的規矩大,張公公眼皮子底下,燒的水也是錯,用的胰子也是錯,這會兒子,奴才家裡那口子都沒了法子,愣是連水都不敢傳了。”

何慶道“這怨不得,我們萬歲爺講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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