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第 174 章(2 / 2)

我力能扛鼎 宣藍田 10347 字 6個月前

京城百姓不認字的少,凝目看了會兒,大吃一驚。

“咱京城怎麼才半個巴掌大?”

“我的老天爺!赤城離咱們京城,竟和京城離天津一般般遠!”

“從咱這兒到天津,一天走四五十裡,光用腳走五天也該到了。蒙古人騎著馬,豈不是三兩天工夫就殺過來了?”

“那些蠻人茹毛飲血,剁了人腦殼當酒碗用呢。”

百姓紛紛變色。

文士慷慨激昂道:“赤城離京城如此之近,我等既為大盛子民,當知‘保天下,匹夫之賤與有責焉’的道理,此身既為男兒,豈能不為家國出一份力?”

……

唐荼荼掀簾看著。

那頭的二位文士演講完了,遠遠看見她,朝著她叉手一禮。

唐荼荼微微欠身致意,合上車簾吩咐車夫:“回去罷。”

盛朝邊關戍兵再多,也抵不住二十萬騎軍和攻城器輪番衝殺。

而邊軍又有精兵、軍屯兵和謫戍兵的區彆——精兵數量少,能省則省,力士裡的神射營和神兵裡的火器營都屬於精兵;軍屯兵是各地征調來的,也是駐紮在邊關最主要的軍事力量,以五年一輪換。

至於謫戍兵,是因為犯了罪被貶到邊關從軍的罪民,這些罪民是下等籍,是這時代的敢死隊,出關挖戰壕、設鹿砦、布拒馬,在戰場的空當裡搶修外牆的都是他們。

隻要前線有損傷,北方六省的民兵、丁壯就得一波波地填補過去,補足戰場消耗。再從各家各戶征調新的民兵,各地都要加強巡邏警戒力量,先操練起來,以備不時之需。

這才是需要跟百姓詳講戰局的原因。這樣的戰前動員,在北方六省各地都會上演。

光是想想就讓人喘不過氣。

她今兒回來晚了,天大亮了,唐荼荼從後門繞進去,驚動了幾個仆婦:“二小姐又大清早的出去散步啦?”

“哎,清早空氣好。”唐荼荼應和一聲,一宿沒睡的腦子有點木。

她路過二門時掃了一眼,影壁後頭的報筐還滿著。

中城十二坊裡住著的全是官家,官家食君之祿,就不能關起門來對國事、天下事充耳不聞,前一天的大事邸報會由各坊的小衙管挨家挨戶送過來。

這是正兒八經用活字印出來的報紙,每家送五份。唐家外院的護院不認字,隻牧先生和葉先生會各拿一份,剩下三份就放在筐裡,等著夫人和少爺小姐取用。

而眼下,幾個護院比劃拳腳,說是比劃,更像是笑哈哈地湊一塊玩;廚房的嬤嬤咕噥著蒸籠怎麼上不了氣,再一瞧,昨晚上留的火還拿木炭蓋著,沒吹起來呢,又是雞飛狗跳好一陣熱鬨。

唐荼荼舀了一碗小米粥,有點風雨欲來的焦慮。

今兒的朝會不順,已經議了兩個時辰了。

文帝臉上疲態明顯,印堂上撲了一層粉,不然熬了一宿,印堂黑沉沉的不好看。

道己公公端著香爐子,另一個殿前監手執大扇,不時往文帝的方向扇一扇子,這是醒神香。

北元起兵的由頭已經呈到了禦案上,蠻人毫無禮節,一封國書寫得句句粗鄙——他們斥責盛朝欺壓鄰國,尋釁滋事,捏造事由誅殺北元使節。

拖雷屍骨未寒,其長子蒙哥便奉窩闊台汗命聯合蒙古各部,口稱“要為屈死的使節討個說法”。

太和殿上的新臣們放言高論,全是在近兩屆會試中大放異彩的進士郎,他們以策論和時務見長,全長了一條巧舌,主戰的有主戰的道理,主守的也有道理,主議和的、提議放北元使節回國的也有道理。

各自引經據典,長篇大論聽得人腦袋疼。

前頭的高官卻都垂首站著,眉頭深鎖,一副“微臣恨不能肝腦塗地為陛下分憂”的忠心樣,卻沒人趕在皇帝露出意向前說話。

當務之急,是調撥江南剛剛送進直隸省的秋糧,先攤分到北境各關,再議個主將出來,奉皇命到前線督戰。

晏少昰揣著胸口那“舍不得”三個字,很含蓄地翹了翹唇,他要上前一步請戰時,太子卻偏過頭,隱晦地與他對了個視線,微微闔上眼簾。

這是靜觀其變的意思。

晏少昰抬起的腳又落定了。

兵法雲: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

無利可圖不要開戰,大戰是下下之策,久戰是禍國殃民。北元能調度二十萬精兵,絕不是一部之力,而是草原上各自為政的幾大部族連了手。

添了薄荷與冰片的醒神香弄得文帝頭痛欲裂,臉色愈發不好看了,穩著語氣徐徐道。

“元人殘蠻無理,使節驅獸毀林,其罪當誅。朕本想留著他們,以觀後變,元汗不識時務,那就全殺了罷,將主謀者的項上人頭隨國書遞給他們。”

“皇上聖明!”

朝臣聞之精神一振,打頭那三排穿著緋袍紫袍的鋸嘴葫蘆,這會兒紛紛觀點清晰起來,幾乎是清一水地主戰了。

天兒一天比一天冷了,昨夜又飄了點細雨,老臣們耐不住,剛邁出太和廣場,兩邊的使仆就拿著披風往老爺身上裹。

晏少昰眯眼望了望前頭:“那是在做什麼?”

他視線的落點是一排小太監,拉著一車一車的沉木箱,沿著禦膳茶房和太和東側路往東華門拉,足有十幾箱。

這是宮裡人最多的一條路,又是人最多的時辰,路兩旁無數宮人駐足,好奇地望著這條長隊伍。

廿一沒宮裡消息來路,聞言,看向側手邊詹事府的小吏。

那小吏垂著眼瞼說:“貴妃娘娘開了自己的私庫,變賣首飾細軟換成現錢,要尚衣監、針工局、巾帽局、京織造廠等五處,月底前趕造十萬套棉服棉被出來,要給邊關的將士添冬衣。”

太子眉眼一寒。

紀氏。

昨夜子時,軍驛的信兒才入宮,父皇前腳看了軍報,半夜急召大臣禦書房議事,直到此時才下朝。中間的空檔沒半個時辰,紀氏從哪兒知道的消息?

除非父皇昨晚就歇在她宮裡。可把朝事拿給後妃說,怎不是大患?

紀貴妃今兒一大早就忙不停當地彰顯賢德,還趕在母後前邊,出了這個賢名的頭——京織造廠,輪得著她使喚?她代理後宮,竟是要把後權也捏在手裡了!

太子冷著眉眼看了半晌,低聲吩咐文吏:“去皇後娘娘那兒知會一聲,問問娘娘的意思。”

“喏。”

兄弟倆沉默地走出太和門,坐上馬車各自回府了。

馬車才起,影衛打馬湊到車旁,低聲道:“回殿下,姑娘的放映機已送抵二十多地,北六省各上府全送到了,隻有山魯拙跟著的那支隊伍出了點岔子。”

“他那隊原是要送至大同府的,卻臨時折向,下了官道,斜斜擦過雲中城,拐向了和林格爾——同行將士十幾人,全與咱們的探子失去了聯係。”

晏少昰蹙眉:“被抓了?”

影衛有點拿不準:“探子說……叁陸留了暗號,說是得了葛將家小少爺的信兒,前去探探真假。”

晏少昰騰地坐直了。

作者有話要說:  保天下者,匹夫之賤與有責焉耳矣——明 顧炎武《日知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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