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 2)

酥黃獨鋪麵前的夥計早已把泔水倒在了自己腳頭,連靴子浸濕透了也沒發覺。

雖說京城達官貴人隨處可見,一顆雪渣子落下來,都能砸著一個九品官。

但他們這條街麵,不過東街七岔八巷裡頭最不起眼的一條市井小道,往來的不過都是些下等百姓,能遇著一位府衙大人來喝豆腐圓,都值當念上好幾日。

而市井小民,莫說縱馬揮鞭,便是連此刻掉落在地的那一頂銀狐皮帽,都難得一見。

像今日這縱馬傷人的場麵,可真真是臘月裡頭最稀罕的一幅景。

平民百姓的娃娃,垂髫的年紀,也不過稍懂點事,曉得為老子娘分擔些,行事卻還跳脫稚嫩的很,日常惦記的不過上樹下河,以及大孩子兜裡的半塊麥芽糖。

如何像這位錦衣小少年,挨了一鞭子,不聲不響的,哭鬨一聲都不曾,言語間反倒伶俐清晰的很,渾身都是氣勢。

嘖嘖,富貴人家的孩子,見識到底不一樣些呢。

許是衛珩的氣場實在太過懾人,下顎血珠滴落的景象也實在慘烈,季連赫一時不慎被他踢倒在地,摔了個大屁股蹲兒,可瞧著他臉頰處的疤,卻怎麼也說不出更多的話來。

反倒是他身旁匆匆趕來的小廝,見著自家主子摔了,不立馬去扶,反而向前一步,凶聲惡煞地厲聲嗬道:“你這膽大妄為的猢猻小童,可知我家公子是什麼身份!那是季連將軍的嫡長子,季連府上的國公爺!給你吃鞭子都是瞧得上你,你不磕頭告罪,竟還敢動起手腳來,你且等著,待我喊了人來,定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此話一落地,左右才安靜的街道鋪麵就又傳來此起彼伏的討論聲。

衛珩抬起眸,瞥了眼這分明不安好心的小廝一眼,扯扯唇角,隻對地上的季連赫冷笑道:“你若真有本事有抱負,便上陣殺敵去,再不濟也該苦練騎射,熟讀兵書。便是連你最瞧不上眼的周欒副帥,也曉得主動請纓往北蠻去驅敵。他哪怕是一輩子的讚畫,也比你日日吃酒買醉,縱馬上街來得強。”

“你......”

“今日是看在季連將軍的麵兒上,我不與你計較。你若心不甘氣不順,非要打殺人報複,來祝尚書府尋衛珩就是了。衛珩左右一條命,今日便是死在馬蹄下,十八年後又是條好漢,而非同你一般,奸惡不分,被小人蒙蔽耳目,牽著鼻子走,一輩子活再長也痛快不了!”

季連赫猛地抬起頭,雙目瞪得滾圓,卻依然半天冒不出一個字來。

而在他的視線中,衛珩已經拂開衣袖,撿起地上的帽子轉身離開了。

耳側還有血珠滾落,落在皚皚的雪地裡,很快便暈開,猶如一朵耀目的紅梅,刺的人眼睛生疼。

......

出了這麼一段插曲,衛珩不得不折道兒去醫藥堂處理了一下臉上的傷口。

好在他動作夠靈敏,側身一避,鞭子隻傷到皮肉,未觸及內骨,且小孩新陳代謝快,他身上又有舅舅給的上好藥膏,大夫瞧了之後,說隻要好好養著,日後定不會留疤。

等包紮好傷口回到祝府,天色已經徹底暗下來了。

觀言還在身後忿忿地替他打抱不平,平譽倒是機靈的很,在耳旁說起那位季連小世子來。

季連赫,季連將軍唯一的兒子,季連將軍逝世之後,聖上追封其為國公,按照宣朝的製度,國公的爵位世襲罔替。

也就是說,剛剛那少年不過十一二的年紀,就已經是個異姓國公爺了,也難怪那小廝囂張成那樣。

要知道,宣朝封爵可以遠沒有前朝來的容易,祝府裡的老太爺擔有尚書的實職,又被賜了侯爵,已是朝中炙手可熱的人物。

因此,季連將軍死後能享受國公榮封,甚至蒙陰子孫,足可見其功勳盛大。

衛珩挑挑眉,沒說話,若有所思地邁步進了祝府。

但一進祝府,他就察覺出些許不對來。

奴仆們步履匆匆,麵帶哀容,手裡還抱著白布和素燈籠,在這臨近年關的臘月間,實在顯得怪異的很。

平譽緊忙拉了一位相熟的婆子問情況。

那婆子扯開他的手,語氣急促:“大老爺去了,現下府上正忙著呢,你就彆添亂了!”

衛珩心下就是一跳。

大老爺去了?

他是知道衛府的狀況的。

祝大老爺是嫡長子,也是老太爺的爵位繼承者,膝下僅有一女,便是祝府四姑娘,名喚祝亭霜。

這祝四姑娘自小便聰慧的很,經韜緯略堪比男子,連名都跟著府上的哥兒取,而非順著姑娘們的“宜”字。

但,她仍然隻是個姑娘。

大老爺去了,也就意味了,祝老太爺要請封新的世子了。

而新的世子人選,不論是長是嫡是賢,似乎都沒有比祝二老爺更合適的。

祝二老爺的嫡次女,和祝侯爺的嫡次女。

是完全不一樣的兩個概念。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文是架空曆史的,關於宣朝的官職製度,並沒有在現實曆史中特定相符的朝代,小天使們千萬不要深究哦~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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