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 2)

臘八過後,日子便正式進入了年末。

按照舊例來講,家家戶戶都該為了年節忙碌起來了。

這時代的年味還濃重的很,春節也遠比後世來的盛大和緊要,臘月裡正式繁忙的時候,要開宗祠、祭灶、掃塵、裁製新衣、炸丸子醃臘肉等等等等,繁瑣非常。

如祝府這樣的世家大族,還要算鋪麵總賬,鑄金銀裸子,準備年禮、名帖,人情往來樣樣精細,闔府上下都不得閒。

這都是往年的景象了。

今年的祝尚書府,臘八節後,還未歡慶幾日,便徹底陷入了凝滯。

原先張燈結彩的府邸,早已掛了白,紅燈籠都被換了下來,早先裁製的新衣也都藏了箱底,府內上上下下,素衣裹身,麵帶哀容,桌麵上瞧不著一點葷腥,金銀首飾更是半絲不見。

若非世交親戚們的年禮還一輪輪地送進來,怕是沒有人能在祝府裡瞧見半點春節的煙火氣。

祝大老爺去的突然,劈頭蓋麵晴天霹靂一般砸在整個尚書府頭上,不論主子奴才,都打心底裡生起一股子驚懼和惶恐。

老太太當日聽了消息便暈厥過去,短短半月,已經請了六回太醫,頭發眼見著白了好幾根。

祝大太太也好不到哪兒去,纏綿病榻,整日裡以淚洗麵,若不是膝下女兒尚且年幼,怕是也隻想跟著丈夫去了。

是以這幾日,府裡頭的事兒一下都擔到了祝二太太的身上,祝二太太忙的昏天暗地,一雙龍鳳胎都是長女在照料,真真兒地體會到了什麼叫心力交竭。

......

關於祝大老爺的逝世,衛珩也是在當夜醜寅之際,才得知整個經過。

卻並不是從被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平譽嘴裡,而是來自這幾日一直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他親爹,衛成肅。

舉府悲泣的深夜,衛老爺匆匆而歸,披風夾雪,倦容明顯,眼角微微濕潤,看得出也是跟著落了不少淚。

可衛珩卻從他眼睛裡頭找到了幾分隱晦的喜意。

“這幾日都收斂著些,無事也不要往外去了,祝府如今出了這檔子喪事,年怕是也不能如何過,你隻在院裡好好呆著養胎,葷腥補品咱們直接從外進,麵上合了規矩就行,到底你懷著胎,尋常也管不到你頭上,隻記著彆給了親家難堪。”

這話是對白姨娘說的。

白姨娘微微蹙眉,因在衛成肅麵前嬌寵慣了,脾性也越發大起來,什麼話不經腦子都往外冒:“早不挑晚不跳,怎的偏偏在這年節裡頭出了事,攪得咱們也都過不成好年。”

“住嘴!”

衛成肅厲聲嗬斥,袖子一拂,頭一回對自己千嬌百寵的妾室冷了臉,“祝翰林臨危不懼,赤膽忠心,豈是你個沒見識的蠢婦可以詆毀的,休再讓我聽見這樣的胡話!”

白姨娘呆愣在那兒。

連衛珩都微微抬了抬眸。

不過當衛成肅說明了祝大老爺逝世的緣由後,衛珩覺得他這一通火,倒發的還是太輕了些。

祝大老爺是護駕而亡的。

在圍場裡。

其實寒冬臘月,本不該是狩獵的日子。

一切不過源於天子的一場夢。

臘月前夕,當今聖上忽然夢見一隻大腹便便的母鹿,在皇家圍獵場裡產子,那鹿通體雪白,犄角如瑚,堪稱世間罕見。

帝王有夢,夢見仙鹿,是吉兆。

於是在這臨近年節的關頭,就多出了這麼一場專捕仙鹿的圍獵來。

祝大老爺不過是個翰林編修,日常負責些典籍書畫,不善騎射,本怎麼也輪不著隨行。卻因得了太子的喜愛,陰差陽錯被劃到了隨行官員的行伍裡。

更不巧的是,刺客來襲時,他正好在天子近側。

替聖上擋了足足五刀三箭,血浸濕整件衣衫,景象之壯烈,確實值得赤膽忠心這四個字。

衛珩靜靜聽完,忽然明白了他這爹初回來時,眼睛裡頭的喜意從何而來。

祝老太爺統共就四個兒子,除卻四老爺是姨娘所出,前頭三個都是嫡子。

而這三個兒子中,又數祝二老爺最有出息,科舉進士出身,被點為傳臚,封了工部屯田司的郎中,如今已經做到了侍郎。

雖說背後免不了有祝老太爺這個吏部尚書的推助,但也是很了不得的。

與二老爺相比,祝大老爺雖也是進士出身,卻因脾性公秉執拗,不善交際,至今不過隻是翰林院內的一個小小編修,祝三老爺外放了滇省,祝四老爺更是隻在職方司捐了個芝麻小官,年俸還不及府上分派的月例銀子,成日裡尋賬房支賬。

略略一算,大老爺在時,還占了個嫡長的名頭。

祝大老爺去後,老太爺身上的爵位,九成九得落到祝二老爺身上。

雖說按宣朝的製度,侯府的爵位並非世襲罔替,傳到祝二老爺頭上時,便降了一等。

但平白無故撈個伯爵,也是難得的好事。

對於衛成肅來說,一旦祝二老爺繼承了這爵位,祝七姑娘的地位也就跟著水漲船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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