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上了馬車後身旁沒有了大姐姐的監視,他頓時就把這話給拋在了腦後,湊到衛珩身邊,極快活地問:“衛家哥哥,你可還記得我?”
自然是記得的。
衛珩入京第一日,在尚書府裡見到的第一個人,便是祝亭鈺。
“你是那日的門房小廝罷,祝大老爺的喪禮上,我也見過你好多回。”
衛珩住在祝府這段時日,由於祝二太太的刻意冷落,和府中各人接觸的不多。
便是連祝宜臻這樣日日盼著來找他玩的小孩,都不過隻與他說上了幾次話,更不用說其他人了。
祝亭鈺忙點頭,湊得又更近了些,語氣熱切:“衛家哥哥,你可還有方才那樣的木頭雞?”
“那是鴨。”
衛珩麵無表情地又重複了一遍,而後淡淡道,“沒了,僅有那一個。”
“噢。”
祝亭鈺眼睛裡的失望都快要溢出來了,獨自思索了半晌,又巴巴地跑回來問,“那你可知,那鴨子為何會自己走?”
“裡麵有發條,扭動發條再放開,彈力就會產生動力,推動鴨子行動。”
“發條是何物?”
“一根卷緊狀鋼條。”
“鋼條?”
他轉了一下圓溜溜的眼珠子,奇道:“可是鑵耳刀上的那種鋼?那種鋼我見過咧,是硬的呢,如何能卷?”
......
祝府坐落在京城有名的富貴巷,離東街算不得近,馬車行了一路,祝亭鈺就問了一路。
且讓衛珩略略有些意外的是,他雖童言稚語,問的懵懵懂懂,卻時不時能點到點子上,若解釋的直白詳儘些,竟還能跟上幾分。
衛珩住在尚書府這一月餘,不是沒聽過祝八少爺性情頑劣,天資愚鈍,氣跑了好幾位夫子,著實是沒有念書的天分。
但今日一瞧,發覺他說不準是個偏科的天才。
四書五經讀不好,數理化卻未必了。
而和他同胞的七姑娘宜臻,邏輯思維弱的很,背書記詞兒卻飛快,兩人約莫是在娘胎裡就分好了,一個偏文,一個偏理。
若是生在千年後的現代,闔家歡喜,但在宣朝,科考並不如前朝那樣重算學,而女子常在內宅理賬管家,倒不如換過來更好。
祝亭鈺不曉得他頭腦裡琢磨著什麼,隻覺得衛家哥哥懂得好多事兒,不過說了半個時辰,和宜臻極相似的葡萄眼裡就充滿了崇拜。
下了馬車後,還亦步亦趨地貼著衛珩走,儼然把他當成了兄弟至交。
平譽在旁瞧著,忍不得就在心底嘖嘖稱奇。
這衛家的嫡少爺,寡言少語的,成日裡掛著個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麵,卻不知為何,人人都愛圍著他打轉。
且這些人個個身份尊貴,一位季連小國公,一位七姑娘,還有今日這八少爺,哪個是沒瞧過大世麵的?
雖他如今還瞧不出來什麼,但平譽堅信,這衛珩少爺,是真的本事不淺。
馬車停在了東街中巷的道口,再往前,人就多了起來,駛不過去了。
眾人下了馬車後,徑直便往燈謎巷去。
這燈謎巷,說是說巷,其實足足占了四五條街,七拐八繞的,往日裡的小鋪小麵今日都連在一起了,掛滿了各式各樣的花燈,每盞花燈下都掛了燈謎,隻要猜出來,拿去鋪麵前的掌櫃那兒交付,便可把燈取走了。
衛珩隨意瞥了一眼,大多數花燈材質、做工都不過平平,隻是勝在千百盞掛在一起,場麵乍一眼瞧去宏大壯麗罷了。
便是贏上十盞二十盞,也不值得半兩銀子。
估計進巷猜燈謎的人,不是對自己的學識有十分的自信,便是不把半兩銀子看在眼裡,隻圖個新奇有趣兒。
衛珩倒是也覺得有趣,若自己獨自前來,或許還會上前猜幾道燈謎,但如今與祝府的少爺小姐們扯在一起,他就完全沒了出風頭的興致。
宜臻就更不用說了,她如今還沒進學呢,連燈謎的字都認不全,更彆說猜了。
完全就是隨波逐流地跟著哥哥姐姐們來瞧個熱鬨。
因而在燈謎巷裡逛了不過半刻,衛珩就提出了要先行離去。
“左右我也猜不出什麼。”
衛小爺勾了勾唇,神情無害,“聽說軒雅居那處有位極了不得的說書先生,我就不與你們一道了。”
祝宜寧蹙蹙眉:“今日街麵上人多的很,你若與我們走散了,月黑風高的......”
“總不會沒命呢。”
他的語氣極其散漫,“我又不在街麵上逛,不過是在茶樓吃幾口茶罷了,還有平譽跟著我,便是祝府的人全丟了,我也安全的很。”
這是怎麼說話的。
真真半絲教養也無!
祝宜寧還要開口,身旁原本跟著她的小姑娘已經掙開牽她的手,如猴子般嗖的躥了過去,攥著衛珩的衣擺,嗓音清脆:“宜臻也去茶樓吃茶。”
她微微愣了神,片刻後才反應過來:“夕夕,咱們瞧花燈......”
“我不想瞧燈了!這裡的燈還沒有府裡的好看呢。”
祝宜臻皺皺鼻子,嘴巴撅的老高,“我就想去聽書,還吃茶。”
“夕夕......”
還沒等她說完,小姑娘已經呲溜鑽到了衛珩身後,把自己藏在他的大氅兜帽下。
帽子裡傳來奶聲奶氣的童音:“快走快走!珩哥兒快走!”
“......”
真是——
這胳膊肘往外拐的真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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