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1 / 2)

我那造反的未婚夫 阿淳 11881 字 7個月前

且不說那廂六喜趾高氣昂地隨思綠去看了冰窖後, 麵色是如何由紅轉青,又是如何由青轉紅,最後一聲不吭, 灰溜溜地回了府,連那碗“三姑娘親手做的冰酥酪”都沒再管。

這邊, 宜臻寫算題已經寫到心情糟透, 幾乎就要把宣紙撕碎,直接摔在硯墨裡。

她一上午老老實實地坐在桌岸邊, 光列算式打草稿就費了不下四五張紙, 但到現在,也就寫完了半張答卷。

出答卷的人不曉得怎麼就那麼空閒,成天琢磨些打水倒水, 修路追車的瑣碎雜事兒,還非要把雞和兔子放在同一個籠子裡, 讓數頭數腳。

就不能分開兩個籠子裝噢?

還有這題:

祝四姑娘買了一籃梨子, 若均等分給兩個丫鬟,則還剩一個,均等分給三個丫鬟,餘兩個, 均等分給四個丫鬟,餘下三個,若均等分給五個丫鬟,則剩下四個,請問, 祝四姑娘至少買了幾個梨子?

莫說她從沒去買過梨子,便是真要買梨子分給底下人,也是算好了府裡頭每個丫鬟小廝的份例,再差人去買的,哪有買回來再分的道理?

就算分不完全,剩下的自己吃就是了,何止於兩個三個五個的分來分去,平白耽擱時辰。

出了這些題的人,分明就是在故意刁難她。

宜臻算了一上午還是寫不完一張卷子,被這些烏七八糟的問題弄得惱火又心酸,隻差沒委屈地落下淚來。

但她同時心裡頭又深深地知道,就算她被這些算題難哭一百次,也沒臉去找出題的她南麵兒親戚衛珩小哥說道。

因為本就是她自己惹來的苦差事,本來就是她自作自受,她自討苦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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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幼年那場“被拐”浩劫後,衛珩回江南回的匆忙,臨走前隻給了宜臻一隻木頭鴨,也未來得及留下隻言片語。

那時候,宜臻年紀還小呢,有時把玩著鴨子,有時拚著拚圖,實在想念衛小哥哥,就歪七扭八地寫了信,非央著娘親給她寄到江南去。

她那時才握筆,信寫的著實幼稚的很,且每一個字兒都占了老大一塊地,還有好些許錯彆字,一整張宣紙裡頭,就歪歪扭扭地說了兩句話:

珩哥兒,你好嗎?我最近很好,我這裡好多吃的,你空了定要來尋我頑。

不過也就是這樣一封信,讓她往後又繼續和遠在江南的衛小哥哥有了聯係。

後來的年頭裡,衛成肅從霽縣的知縣升到了越州下屬軍州事,也曾入京兩次述職,衛珩卻再沒隨他來過京城一次。

宜臻每月都會寫信,衛小哥哥便每月都會給她回信,這麼多年下來,粗粗一數有百來封了,裝在匣子裡厚厚一遝,宜臻都仔細留著。

雖然後麵九十多封信,都是她瞞著母親,私下裡托了大姐姐給寄去的。

因她並不信任驛站的信騎,總擔心自己的信會被弄丟了,弄壞了,被拆開來看了,被送錯了,畢竟以前也不是沒有的。

而母親老是怕她與珩哥兒太親近,未婚男女這般私下裡通信往來,被人聽見了多有不好,最早先寄過一兩回後,便不肯再讓府裡來往江南的車馬給她送了。

但其實,她與衛珩寫的信都十分規矩,一封信隻寥寥幾句,大多都是些客套的套詞,問問最近好不好,祝願身體康健,日子安順。

便沒了。

好像幼年時的親密早已過去,那些蜜餞棗子,點心果脯,木頭玩具,如今都成了難以再續的成年舊事,珩哥兒回了江南後,他們就忽地生疏了起來。

來日再見,怕也隻是福一福身,道一句衛家哥哥好。

母親總以為,衛家在這艱難年景裡能運如此多的糧食來,是瞧在自己小女兒的份上,衛家不願意與伯爵府的婚事出差錯,才這般討好。

也因了那十幾車糧食,她往日裡積在胸腔中的鬱氣散了不少,到底覺得,這衛家也不算是太糟太糟的去處,若是能一直因為伯爵府的勢捧著小女兒,她最起碼能活的舒心。

但宜臻心底清楚的很,那些糧食與她並沒有什麼關係,與伯爵府也沒關係,不過都是衛珩瞧在亭鈺的麵上送來的罷了。

亭鈺說了,當年衛珩研究新糧種的時候,他出了不少錢財,是以在珩兄的糧食莊子內也有半成股。

這樣一想,不知為何,宜臻竟有些莫名的悵然。

她到如今,還清楚記得幼年時,那個背著她一步一腳印在蒼山裡頭艱難行走的少年。

漆黑陰冷的柴房裡頭,他們相依為命,死裡逃生,本那樣親近的,怎麼如今忽然就生疏了呢。

......

到了午後,窗外蟬鳴越發淒厲擾人,宜臻截斷思緒,把手裡訂好的題卷翻到下一張。

繼續打算式。

事實上,她如今之所以會在這裡萬分艱難地寫這算術題,全是因為有日她去尋亭鈺,正好瞧見了衛珩寄給他的信。

厚厚一封,捏上去厚實的嚇人。

她多問了幾句才知曉,原來這麼些年,亭鈺一直都與珩哥兒有通信往來,一月裡好幾封,無話不談,關係親近的不得了。

隻不過怕家裡人惱,他從不敢多說。

而這些年,亭鈺也一直在跟珩哥兒學算學,信裡厚厚的一遝紙,便是衛珩出給他的題。

“衛大哥與我說了,待做完了這些算術題,後麵就可以學幾何了,你曉得幾何是什麼不?算了,瞧你這傻樣兒就知道你沒聽過,哈哈哈哈......”

宜臻被他好一通嘲笑,當時匆匆瞥了眼那題卷,又覺得裡頭的問題真有意思。以前從沒見過,也不知道這樣古怪新奇的事情,都是如何算出來的,亭鈺寫在題卷上歪七扭八的符號,又是什麼意思。

她好奇的很,又出於內心隱秘的驕傲和不甘心,不願意拉下臉問亭鈺,是以月中按照慣例寫問候信的時候,就沒忍住,難得在信中提了這件事兒幾句。

結果珩哥兒下一封信來,便是連帶著一小匣子書,和好幾份算術題。

那些書一看就知曉是自己謄寫的,裡頭的內容全是在教算術,滿紙不認識的符號,亭鈺當年也得過,告訴她這幾本並不十分難,不過學個趣味罷了。

然後......然後宜臻就覺得很自卑。

她心裡想自己好像也並沒有這麼笨的。

自小到大,連父親都說,她在念書上有很大的天分,一篇文章不過讀了一兩遍,就能通通背下來,幾乎能夠過目不忘。

在念書這一條道上,莫說大哥哥二哥哥和亭鈺亭盛,便是連府裡頭向來以聰慧著稱,謀略見識遠勝過男子的二姐姐,都比不上她。

可如今她才發覺,父親都是誆她的。

她隻是背書快些,像算學這樣的科考內容,根本連貪玩的亭鈺都比不上。

“這都是基礎的內容,後頭還有好多呢,等你認完了數字,學完了基礎代數,便要學基礎幾何,代數和幾何學到後頭,還有稍難一些的概率。”

亭鈺興致勃勃,說的話,宜臻一句也聽不懂。

但她能聽出來,亭鈺他顯然對衛珩推崇的很:“我與你說,衛大哥是真了不得,他真的懂好些好些東西,我敢說,他手裡頭的許多玩意兒,連皇帝也沒聽過沒見過,你彆聽人說什麼衛大哥遊手好閒,不過都是些眼界低的小人偏見,衛大哥隻不過懶得像那蒲大鵝一般四處顯擺罷了,不然,這天下誰都比不上他。”

一句話,把天子連帶自己親娘都罵進去了。

宜臻戳戳他腦門:“亭鈺小兒,你可長點心罷,這麼大人怎麼還這般口無遮攔的,聖上也是你可以隨意編排的?要是讓父親聽見了你今天這話,看他不打斷你的腿。”

“打便打唄。”

少年輕嗤一聲,“反正如今也不過是個空殼子在強撐著罷了,這世道如今亂成這樣,再過幾年,還不知道這天下姓不姓周呢。”

“亭鈺!”

“你放心。”他擺擺手,“我隻在你麵前說呢。”

“況且,哪怕這世道再亂,咱們都能平平安安的。四姐姐,你可千萬彆難過,衛珩好著呢,日後你就能知曉了。”

......

日後的事兒,宜臻如今或許能猜到一些,卻並不敢多去細想。

若是可以的話,她甚至期望自己一輩子都不必去想。

這世道如今確實是風雨飄搖,亂的很,關於大宣的將來究竟會如何,並不止亭鈺在她麵前提起過。

父親提過,大哥哥無意間吐露過,二姐姐也說過,每個人都說的不一樣。大哥哥覺著,大宣實力雄厚,待天災過去,依然能屹立中原不倒;父親覺得,酆王還是太心急,不懂蟄伏,這時候就急匆匆地開了站,不過隻讓大宣出一陣亂子罷了,在天下太平之前,他們一定要保全自身。

而二姐姐說,如今的天子太過優柔寡斷,又好大喜功,再這樣下去,必定惹出大禍,現下救大宣於水火的唯一法子,便是太子繼位。太子手段果決,行事嚴明,正是這世道需要的做派。

這些話,自然不是他們跟宜臻說的,而是宜臻從自己幼弟亭詹嘴巴裡聽到的,他年紀小,愛藏愛鑽,又得祖母寵愛,一躲在哪個旮遝聽到些話,就跑回來和最親近的四姐姐學舌,導致宜臻莫名其妙的,就知曉了好多會使得人下牢獄的話。

伯爵府這麼多人裡頭,唯獨亭鈺,從頭至尾,不知道在她耳旁提過多少次,大宣活不長,怎樣也活不長。

“它從根子裡就爛透了,如今這場麵,並非一日之功,是幾代累積下來的,最終無可奈何爆發了,才導致這結果,這樣大的趨勢,並不是換幾個皇帝,出幾個名將就能解決的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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