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連論語也背不齊全,成日裡隻關心打鐵煉銅的亭鈺,是從哪兒聽到這麼一段條理清晰的朝堂分析的。
“是衛珩跟你說的?”
“你甭管是誰跟我說的,反正你彆跟著二姐那一幫人瞎鬨。”
少年瞪著一雙和她一模一樣的圓葡萄眼,板起臉故意唬她,“不然到時候被砍了頭,我可不救你。”
宜臻懶得搭理他。
“我跟你說認真的呢,你少跟二姐一道兒,你瞧她,一手釣著太子,一手釣著三皇子,費心討好太後,又和大長公主家親近的不行,你說她是要乾嘛呢?四姐,咱們可是本分人,少和她們一道玩,不然被牽扯進黨爭裡,怎麼死的都不曉得。”
宜臻本來也和二姐姐亭霜不親近,但看著亭鈺這副橫眉瞪眼極嚴肅的樣子,還是沒忍住,好奇道:“二姐姐與太子關係好,我知道,也見過她與大長公主府裡的永平郡主一塊兒,但誰與你說二姐姐還釣著三皇子的?我一個和她一起長在內院裡的都不知道,你是從哪來聽來的這消息? ”
亭鈺小少年再次語焉不詳:“總之你彆管......”
“我怎麼不管?你腦子這麼笨,聽風就是雨的,被人誆騙了可怎麼好?”
“你腦子才笨!”
“懶得和你爭這個,我隻問你一句,這些事兒,是不是衛珩告訴你的?”
少年眨著眼睛,不說話。
那就是了。
宜臻微蹙眉,嘀咕道:“奇怪了,他一個愛研究算題的果農,消息怎麼這般靈通?”
“誰跟你說衛大哥是果農了?”
“你自己瞧從江南運來的那一車果子,一大半兒我都沒見過。每一次一說有什麼新品類的蔬果,都是他曾經送來過的,舅舅都沒做到這樣,要說那些果子糧食不是他們衛家自己種的,我都不信。”
“本來就不是衛家種的。”
亭鈺嗤笑一聲,“是衛大哥自己的產業。”
“有什麼區彆?”
“區彆大著呢。衛家,一個軍州事罷了,若不是父親提拔,說不準如今還在霽縣裡折騰呢。衛大哥的本事,多少個衛家加一塊兒都比不了,那些蔬果糧食不過是順道兒種的罷了,我在裡頭還有一層股呢。要把真家夥拿來來給你瞧,保準嚇死你。”
宜臻擰著眉毛瞅他。
“怎、怎麼了?”
“你們究竟在做什麼事兒?”
她眯起眼睛,“你這幾年,野的不行,若不是還有我給你兜著,早被夫子和爹娘打死了。亭鈺,你告訴我,你跟珩哥兒,是不是在算謀著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
“......”
“我可告訴你啊,這世道亂的很,什麼倒買倒賣的產業,最不安全,多得是貨砸手裡,錢收不回來的人,又萬一在路上遭遇些什麼,最終賠的個血本無虧,我看你哭不哭。還有啊......”
“知道了知道了,您說的我都牢記在心,致死不忘,四姐,我今天和季師傅約了去取刀,就不跟您嘮了啊,晚上回府給您帶東風樓的栗子雞,再見嘞。”
......
亭鈺和衛珩究竟在做些什麼,亭鈺不想說,宜臻也不多問。
她相信衛珩那樣聰明的人,絕不會帶著亭鈺走向絕路。
這麼些年,雖然他們書信規矩疏離,但許多大事兒,都是衛珩提點著她做的決定。
譬如當年亭詹從柳姨娘肚子裡生下來,被祖母當做是大伯轉世,一出生就抱到了自己屋裡去,寵愛非常,也因此十分看重柳姨娘,甚至都越過了母親。
祖母年紀大了,行事越發任性,孝字當頭,母親隻能忍。
那時候,府裡所有人都覺著,他們二房幾個嫡出的孩子,定看不慣那生生壓過了他們的妾生子。
卻沒料到,宜臻對這個庶出的弟弟尤其好,要什麼給什麼,舍不得說一句重話,若說是捧殺,也不是,她也教亭詹事理,帶著他見世麵,真真兒像個溫柔關切的親姐姐。
是以亭詹長到如今五歲多,和自己姨娘並不親近,反倒老愛跟在四姑娘屁股後頭,甚至有次三姑娘尋四姑娘麻煩,他像個小炮仗似的就衝了上去,狠狠踢了自己親姐姐一腳。
這張本該是柳姨娘手裡最打的出去的牌,如今卻生生被籠絡到了宜臻身邊兒。
滿府裡,誰不說一句四姑娘有本事呢。
但事實上——
“既然已經出生了,縱使內心裡有再大的不甘願,也要好好待他。平日裡順著寵著,若做錯了事,也少些打罵,多勸導,你要讓他知曉,你是世上待他最好的親人,這對你沒損失的。你日後也記住,但凡能做成朋友的人,都不要因一時情緒處成敵人。”
這是亭詹剛出生,宜臻八歲時,從江南寄來的信。
她讀的似懂非懂,卻下意識地朝著他說的方法做。
許是幼年時在柴房度過的那幾日太難忘,少年為她打架搶棉被,省口糧喂她吃,背著她步入山林的記憶如今都還清晰可見。
宜臻對衛珩,向來有種盲目的信任。
所以哪怕這些算術卷子再難再煩,衛珩說有用,她就還是老老實實地坐在桌案邊,一題一題地寫完了。
從早晨寫到了傍晚,連晚膳都沒用。
宜臻瞧著紙麵上填的滿滿的字跡,自己都要被自己感動了。
正在半青在一旁勸了第四遍,她起身打算用膳的時候,瓊音忽然急匆匆地從外頭掀了簾子走了進來,微微一福身,麵帶焦色:“姑娘,出事兒了。”
“你說。”
“夫人派人托來口信,說是讓您這幾日,千萬彆回府裡,好好呆在彆莊養病,若老太太或是大太太派了什麼人來請您回去,也千萬拖延些日子不許回府。夫人說,委屈自己受些寒涼也好,抑或是使了從前的法子裝病,總之無論如何,都要在這彆莊裡呆到下月中旬,否則......否則她就再不認你這個女兒了。”
宜臻麵無表情地望著她,語氣很冷靜:“府裡出了何事?”
“還不知曉,太太派來的人沒說。我再要問,他就直接縱馬走了,騎得飛快,老張也趕不上。”
屋內靜悄悄的,沉默了片刻。
宜臻把手裡的筆輕輕放回筆架上:“半青,去取前日在玉秀坊做的那件天青色長衫來,瓊音,你去,把我的小劍和手鐲拿來,讓老張準備好馬車。”
“姑娘!夫人再三說了,您不能回府,咱們現在都還不知曉情況......”
“人多顯眼,咱們要是都不在,難免讓人起疑,這樣,你和半青都留下,讓小棗跟著我去。”
“可是......”
“倘若真的有人來,便讓思綠裝作我的樣子,她身量和我相當,聲音也學得像,隻說發了疹子,輕易不會露餡的。”
“姑娘!”
半青和瓊音急的眼淚都快出來了,“夫人囑咐的這樣要緊,定是府裡出了大事,她既讓你留在莊子上,咱們就好好呆著養病,你現下私自回去了,萬一遇上什麼事兒,奴婢真是玩死難辭其咎!”
“不會有那麼嚴重的。”
“可是姑娘.......”
“你放心罷。”
宜臻自己去拿了鐲子戴上,垂眸檢查著鐲子裡的針和藥粉,“我不回府。”
“我就去軒雅居找人問問府裡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兒,萬一有個好歹,我也好及時尋人來幫忙。咱們要是什麼都不知道,那才是過的不安生。”
“那萬一......”
“萬一要是祖父或者大姐姐身邊的丫鬟來請我,你便說我上後頭的長音寺齋戒祈福去了,長音寺離這兒遠,他們一時半會兒尋不著的,”
少女戴上帷帽,把小劍彆進腰間,眉目淡淡的,語氣十分平靜:“倘若我真出了事兒,那也沒法子,連軒雅居都護不住我,這莊子更不可能了。走罷,去喊小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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