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臻是個十分聽話十分懂事十分乖巧的小姑娘。
沒有主見, 沒有念頭,不敢擅作主張,向來是母親說什麼,她就依什麼的。
所以此刻, 眾目睽睽之下,她規規矩矩行了一禮,就直起身率先朝門內走去了。
方才才從馬背上下來的少年微微一挑眉, 倒也沒再多說什麼。
馬鞭往旁邊一丟, 邁腿輕巧兩三步,就跟了上去。
不遠不近地綴在少女後頭,遠遠望去,還有那麼些青梅竹馬, 檀郎謝女的意思。
而後再轉眼一瞧, 兩道身影就已經拐過了門內的回廊, 再也瞧不見了。
其實在京城, 這樣的舉動是極其不合規矩的。
青年少艾的男女,如何能就這麼放任其單獨行走呢?哪怕是未婚夫妻也不行。
倘若放在過往,便是祝亭霜不提醒, 祝老太太也必然要開口訓斥了。
但許是這段時日,祝家一行人舟車勞頓, 從京城到黎州來, 途經了許多民風奇異之地,對這樣的事兒,也漸漸習以為常了。
是以除了祝亭霜, 竟沒有人意識到這有什麼不對。
而最會挑嘴兒惹事的祝四太太,壓根沒空去在意這些子旁枝末節,反而拉著她二嫂的衣袖,繼續糾纏起那三百兩銀子來。
對於如今的祝四太太來說,什麼體麵,什麼情分,都不重要。
隻有銀錢和權勢是自己的,要牢牢握在手裡。
不然你瞧林氏?
當年在老太太麵前多不得體麵,可如今呢?整個祝府都落魄了,唯有二房獨善其身,她依舊是個錦衣玉食養尊處優的官太太。
真是讓人又羨又嫉又恨。
......
通判府門外的糟心事兒暫且不談。
宜臻知道,母親一定有法子能把幾個討人厭的嬸嬸給打發走的。
她如今已經走到了二進門口,領著衛珩往父親的書房去,一路上半句話沒有,沉默寡言的,比小門小戶裡那些給達官貴人領路的門房小廝還要戰戰兢兢,恪守本分。
反倒是衛珩,雙臂撐著後腦勺,懶洋洋地綴在後頭,連語氣都是散漫而閒適的:“最近過得可好?”
宜臻一邊領路一邊數磚石,沒有搭理他。
“我久未見你,今日打眼一瞧,怎麼覺得你高了許多?是這兩年又長了不少個麼?”
園林小徑上還是靜悄悄的,除了腳步聲,聽不見少女的任何回應。
“我聽亭鈺說,你前些日子和你父親大吵了一架,氣的自己大病了一場,可是為的什麼?”
.......
一片靜謐。
午後的風拂過桐樹桃枝,枝葉在風中沙沙作響,還帶落了些許桃花瓣。
風是寒的,夾雜了細細的碎雨絲。
其實打從午前起,黎州城內的細雨就沒停過,但這樣小的雨,黎州人早就不當一回事了。
所以方才馬車車輪滾過街巷,就沒看見一個人撐傘。
這樣婉約而又凜冽的景象,在京城是從來瞧不見的。
也不知江南有沒有。
宜臻垂下眼眸,惆悵又無聲地歎了口氣。
腳步情不自禁越走越快。
“祝宜臻。”
身後的少年忽然喊了她一聲。
嗓音淡淡的,語氣生疏的仿佛就在和一個不相熟的陌生人說話。
祝宜臻忍不住就停下了腳步。
轉過身,仰起頭,一言不發地凝視著他。
因為神情太平靜,甚至還帶出了幾分意味不明的挑釁。
“你到底在氣什麼?”
“......”
她到底在氣什麼?
衛珩這樣聰慧的人,他會不清楚不知曉麼。
少女抿了抿唇,繼續一言不發。
“小崽子,我在這世上最討厭的事兒,就是和人繞來繞去地兜圈子。我耐心有限,你不要鬨過頭了。”
宜臻猛地抬起頭:“我的耐心也有限。”
她拿那雙自小到大一直沒什麼變化的溜圓大眼睛瞪他:“你也不要惹我!”
“那你說,你是如何惹了你?你要是真能說出個所以然來,我這就和你賠禮道歉。”
少女頓了一頓。
眼眸下垂,鼻頭微皺,仿佛是在沉思。
片刻後,她緩緩道:“即便我不是你的未婚妻了......”
“即便什麼即便,哪裡來的即便?這種事情還能有即便?”
衛珩擰起眉頭,“小崽子,你給爺好好說話。”
“......好,我除了是你的未婚妻,還是你的知己和友人。你曾經親口與我說過,我與你而言,是比亭鈺還要更可貴的至交。”
少年眼尾一挑。
心裡頭忽然明白了什麼。
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