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蒸汽機一樣,蒸汽機離心調速器,可以有效調節蒸汽的流量,讓蒸汽機相對穩定的輸出,想要多大的力氣,就有多大的力氣。
“恩,王巡撫寫成奏疏,朕朱批,送京堂推行。”朱翊鈞思考再三,還是決定讚成王一鶚的想法。
這是解決白銀流入速度的手段自已,有沒有用還需要實踐,但有總比沒有強。
大明處於錢荒,整個世界同樣處於錢荒的狀態,大明的讀書人素來喜歡批評朝廷,尤其是各種鐵錢,更是被視為惡政中的惡政,從漢時開始的鐵錢,飛錢,都是被批判的對象。
但除了中原能夠奢侈的使用鐵來鑄錢之外,整個世界,連一個能大規模鑄造鐵錢的國家都沒有,大明鐵器行銷海外,已經穩居大宗商品第二,甚至正在挑戰棉布大宗商品第一的位置。
世界沒有高爐冶鐵術,各國更沒有鐵冶所。
泰西的錢荒,也是到了大航海時代,四處掠奪才逐漸緩解,但也隻是
泰西,整個世界仍然是處於絕對錢荒的時刻,隻要大明可以完成對鈔法的探索,僅僅鈔法一項,就夠大明續命幾十年甚至是上百年了。
大明海外通行寶鈔,形成穩定的一般等價物,就會被用的到處都是,墨西哥、智利、巴西、泰西、非洲、大食國、蒙兀兒等等等等。
“這樣一來,豈不是說,倭國又會變成一個貨幣上的孤島?”朱翊鈞簡單思考了一下,得到了一個讓人哭笑不得的結論,倭國又在大明翻身的時候,遭受了無妄之災。
因為倭國的貨幣,是倭國通行寶鈔,和大明海外通行寶鈔不是一款,倭國的通行寶鈔是沒有蕉麻的,蕉麻產自呂宋,是一種絕佳的硬質纖維,具有拉力強、耐鹽、耐浸、耐腐蝕等等特點,倭國通行寶鈔是特製的,沒有蕉麻。
倭國要和世界商貿溝通,沒有大家都廣泛認可的貨幣,就無法貿易。
王崇古聽聞,笑嗬嗬的說道:“這也沒辦法,寶鈔大明自己也不夠用,就像米一樣。”
大明寶鈔注定會回流大明,作為錢法的一種補充,不夠用,自然不能犧牲自己的利益,來為倭國更換寶鈔了。
“開海遇到的第三個瓶頸,除了海外需求不足,白銀流入忽高忽低之外,還有一個巨大的挑戰,就是海寇問題,在馬六甲海峽之內,大明船隊可以自由通行,但是在馬六甲海峽之外,海盜泛濫成災。”王一鶚談到了第三個瓶頸。
萬事萬物存在著普遍聯係,進而存在著普遍的矛盾,這三個瓶頸是相互關聯的。
大明商船出不了馬六甲海峽,在海寇這件事上,大明輻射範圍內,海寇已經偃旗息鼓,因為海寇的發端,倭國,已經被大明築起了高牆,這道高牆是對馬島、長崎總督府和琉球,物理意義上的高牆,將倭寇牢牢的圈在了倭國。
如果費利佩二世能夠對英格蘭築起高牆,泰西的海寇就能少一大半,畢竟私掠許可這種事兒,實在是太過於惡劣了。
“為什麼要說大明商船越來越不喜歡出馬六甲海峽了?哪怕是有潑天的富貴,也不願出去。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大明五桅過洋船的銷量沒有在放開後大肆增長,其主要還是由朝廷和五大遠洋商行購買。”王一鶚不是胡說,密州市舶司經停的五桅過洋船數量相對固定,而且幾個造船廠五桅過洋船的銷量也相對疲軟。
“如果說地中海是個風平浪靜的澡盆,那現在大明水師輻射範圍內,就是個人造的澡盆,相比較可怕多變的天象,人們還有些觀察的辦法去躲避,但是馬六甲、棉蘭老島達沃城之外,就是海盜狂歡肆虐之地,人禍泛濫成災。”王崇古看了王一鶚拿出了的數字,大明海商對五桅過洋船的興趣不高,因為沒有需求。
來自黑番國的象牙數量,也在累年減少。
簡而言之,大明海商都被陛下的強悍水師給慣壞了,不是大明水師能抵達的地方,海商都不去,誰愛去誰去,那些地方,營商環境過於糟糕了。
大明水師剛剛打到了孟加拉灣,打到了東籲城,就有海商跟著水師去了,賺的盆滿缽滿,在海商上,所有人看到了北鬥七星旗和大明龍旗的存在,就十足的安心。
大明水師不搶劫商船,這是自俞大猷建立水師之後,就已經明確的軍例,軍紀等於戰鬥力,沒有嚴明的軍紀就沒有戰無不勝的大明軍,縱兵劫掠就是對軍紀最大的破壞。
泰西,國家的海軍也是海盜,這就是典型的道德真空,而大明水師不搶商船,也被黎牙實認定為大明高道德劣勢的一種,不能劫掠商船,維係水師的成本實在是過於昂貴了。
商賈是逐利的,被搶劫的的話,不僅沒有利潤,還要把所有成本打進去。
朱翊鈞搖頭說道:“這不是允許武裝商船就可以解決問題的,任何鼓噪類似於私掠許可證的政策,都視為讓複雜多變的海洋,變得更加危險。”
“所以解決之法,還是水師要擴軍。”張居正思來想去,沒想出什麼辦法來,擴軍成了唯一解。
但是維持一支紀律好的水師,其成本又過於昂貴了,現在這十萬人,已經是大明的極限了,大明軍費已經占據了大明朝廷近一半的歲入。
四大總督府都維持著一定規模的牙兵,大明朝廷頂多派遣一些客兵,這是大明水師軍力嚴重不足的結果。
擴軍要錢,大明又很窮,需要的錢的地方又太多,如何取舍,這就很考驗政治智慧了。
其實解決這個問題,有個現成的辦法,但在場的人,沒有一個提及。
那就是縱容四大海外總督府進行自我擴軍,大明腹地的水師有高道德劣勢,而總督府不存在這種問題,西班牙、葡萄牙遍布世界的總督府,哪個不是強盜?
但大明是一個高度集權的封建帝製,這才是王一鶚想說,但沒說也不敢說的瓶頸。
大明政治製度本身,與對外擴張的根本矛盾,四大總督府這種介於分封製和郡縣製之間的產物,已經是皇帝、朝廷的最大妥協了。
帝製下的權力高度集中和海外總督府權力離散,是無解的矛盾。
安東尼奧、費利佩二世可以坦然的接受海外總督府的高度自主,但大明皇帝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的,不僅僅是皇帝,連殷正茂、張元勳、陳璘、徐渭這些海外總督,也很難接受,陳璘是琉球總督,但他更是大明水師總兵官,一年到頭,陳璘都隻在武裝巡遊的時候,去一次首裡府的那霸港。
“陛下,這次南巡,是不是要讓沿途地方,進獻一些美人?”張居正提出了一個天才般的想法!
多納妃嬪,多生孩子,陛下連世宗皇帝定下的九嬪妃製度都沒有補完,現在宮裡滿打滿算就大
婚時候的王皇後、側妃劉妃、李妃,萬曆八年因為生子晉位的周德妃、冉淑妃,萬曆十年進宮的英姿颯爽郭雲瑤,溫婉如水王兮悅,這二位也在隨扈的名單之上。
郭雲瑤、王兮悅這二位進宮到現在遲遲沒有身孕,王夭灼在確定隨行名單的時候,特彆照顧了她們二人,其實陛下更喜歡雲南小娘子冉淑妃,畢竟無論是樣貌還是身段,都寫著家宅不寧,但冉淑妃生下了朱常潮,有子嗣,可郭雲瑤和王兮悅沒有。
多生孩子,分封海外,這是張居正唯一能想到的辦法,為了大明開海大事,就再辛苦一下陛下的腰子吧。
朱翊鈞搖頭說道:“朕不願滋擾地方。”
武宗皇帝因為沒有孩子,在南巡的時候,最喜歡乾的一件事,就讓地方進獻美人,試圖生出個孩子來,但始終沒有。
朱翊鈞沒有這個顧慮,就帶著皇後和兩個嬪妃一起南下。
造人是必須造人的,但哪有吃著碗裡看著鍋裡的道理?
“要不讓密州市舶司進獻一些高麗姬和倭國遊女花魁?”王一鶚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來,有的時候再喜歡的飯吃的多了也會膩歪,這兩年宮裡一直沒有喜訊,陛下要是吃膩了山珍海味,密州可以提供一些海外風情。
馮保這個花鳥使已經開始蠢蠢欲動了!偶爾換換口味也好,泰西那些金毛番、紅毛番陛下不喜歡那個味兒,可是高麗姬花魁女,味道鮮美,不可不嘗。
“打住打住!”朱翊鈞氣急敗壞的說道:“這說著開海大事,怎麼就扯到了這納妃嬪之上,說事說事。”
帝製集權和總督府離散這個無解矛盾中,張居正能想出一種大家都能接受的破局之法,已經是非常難得了,不過得需要陛下配合就是。
“陛下,臣個人認為,開海還有一個困境,那就是南北發展不均衡,秦嶺黃河以北,就隻有密州一個市舶司,而且其規模和鬆江新港、寧波雙嶼、福建月港、廣州電白完全無法相提並論,陛下要開海投資,密州市舶司也是個選擇。”王一鶚這個燕國的地圖有點長,最終圖窮匕見,說起了他這次麵聖的主要動機。
和王崇古盯上了陛下的馬上要泄洪的銀子一樣,王一鶚希望大明皇帝在進行開海投資的時候,也考慮下密州市舶司。
陛下的主要投資集中在鬆江府、廣州府,而不是北方,本來南方富裕,因為長江的存在,也存在著地理優勢,再加上陛下的投資傾斜,導致密州市舶司的規模完全無法與其他市舶司相提並論。
王一鶚希望大明皇帝能給山東一個機會,山東會證明,自己也是沿海省份。
膠州灣也是天然的避風良港,而且是一個不凍港,對於大明而言,這也是北方最好的良港,北方雖然沒有大河,但北方有馳道,馳道已經修到了密州市舶司,因為很多曆史原因,大明皇帝對濟南府比較忌憚,對兗州衍聖公也頗為不滿,所以對山東傾注的力量不多。
南北差異過大的後果,就會頭輕腳重,尾大不掉。
王一鶚希望陛下能夠重視。
“朕內帑裡那點銀子,大家都盯著呢,申時行要、李樂也要,王家屏也要,現在王巡撫也要。”朱翊鈞笑著說道:“這個擬成奏疏,送京堂廷議吧。”
朱翊鈞沒有答應下來,不是說他沒有原諒山東,而是投資,從不是一拍腦袋就可以決定的,投資是需要一定回報率的,是否要加大對密州市舶司的投入,需要研究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