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六章 打碎了一個聚寶盆,就再建一個聚寶盆(2 / 2)

“貪財而取危,貪權而取竭,古人誠不欺我也。”鄧子龍頗為感慨的說道,這一句出自莊子的《雜篇·盜蹠》,說的是人應該學會管理自己的欲望,無論是追求財富還是權勢,采用不正當的手段去追求,終究會迎來危竭的那一天。

“跳了,跳了!有人要跳河!”人群之中傳出了驚呼聲。

鄧子龍順著人群的呼喊,望了過去,看到了通惠河畔,有一個人懷裡抱著一塊石頭,猛地跳進了通惠河裡,隨著第一個人跳河,他的身後,又有十幾個人,跟著跳進了河裡,噗通噗通的跳水聲,此起彼伏的響起,引起了人們的驚呼聲不斷。

鄧子龍伸著脖子看了個真切,那些投機客們,真的跳了。

黃昭勳,黃三在車上看到這一幕,真的是心有餘悸,這些人跳河,並不意外,投機客們不僅僅是把自己全部身家壓了上去,甚至有些人還負債累累,賠的傾家蕩產,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可是賠的負債累累,大約隻有選擇一死了之了,那些個放錢的人,絕對不會手軟。

鄧子龍的車駕緩緩離開了通惠河畔向著天津衛而去,通惠河裡多了幾十具屍骨。

這些投機客們不值得同情,這裡麵有很多人已經在發布票,將一尺布分成近百份,賣給窮民苦力,他們已經用儘了自己的錢,能借的都借了,讓窮民苦力跟著一起發財,看似是恩賜,其實是將百姓們跟他們這些投機客們綁在一條船上。

陛下動手果斷而迅速,因為精紡毛呢這個生意,繼續發展下去。就是挾民自重的典型,到那個時候,朝廷就必須要維持這個生意的正常運轉,要為精紡毛呢的生意兜底,防止這個雷炸的時候,傷及太多人,導致民亂。

陛下動手的時機,恰到好處。

王崇古的劄子進了西苑,朱翊鈞坐在太師椅上,看著王崇古的劄子,有些感慨,精紡毛呢的生意是王謙催化出來的,現在王崇古的新劄子,則是給了皇帝陛下另一個開礦的機會。

吝嗇的大明皇帝,一拳下去砸碎了聚寶盆,而王崇古又弄出了一個新的聚寶盆,繼續開采人礦,交易行甚至連人員都不需要變動,就可以繼續經營下去,皇莊極高的抽分,還能繼續維持下去。

從精紡毛呢,改變成了賣船,這份劄子,朱翊鈞願稱之為‘人人船東計劃’。

按照王崇古的計劃,將一艘價值五萬銀的三桅夾板艦,分成一千份,也就是每張船票的認籌價格為五十兩銀子,每一個持有票證之人,都是船東,三桅夾板艦每次到鬆江府後結算,將利潤的七成分為一千份,分紅給所有船東。

這些船票證同樣是不記名的,可以自由買賣,可以自己燕興樓登記出售,也可以等待船隻到港後的分紅。

風險越大,收益也就越大,前往不同地方的船票證的價格各有不同,收益也各有不同,這是需要一套極為精準的算法。

王崇古這個主意,其實是因為大明開海,需要更多的銀子注入,2010萬銀的投入,已經開始有些捉襟見肘,快花完了,船廠的擴建、船匠的培養、打通原料供應鏈、擴大產業,都需要海量的銀子,而這個交易行,就是源源不斷的為開海注入資金。

王崇古直言不諱,此舉,就是為了把更多的勢要豪右綁在開海這艘大船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怪不得朝臣們天天彈劾王次輔,說他是聚斂興利,說他是國之佞臣,這真的是一點都冤枉啊。”朱翊鈞拍著手中的劄子,思考了片刻說道:“擺駕,去全楚會館。”

遇事不決找張居正參詳一二。

大明皇宮小鐵路已經可以通往講武學堂、皇家格物院和格物院行宮了,這裡麵還有專門為了李太後禮佛修建的佛塔,講武學堂、皇家格物院、格物院行宮、佛塔都是在原來的大隆興寺基礎上翻建而成,李太後禮佛也坐車前往,隻不過是馬拉的車,和朱翊鈞喜歡腳蹬‘旱鴨子’完全不同。

這條小鐵路正在修往北土城,京營北大營,那是陛下每天都要去的地方,軌道車的速度更快,而且是專線,安保會容易很多,這一條禦道的修建進度很快,大明太傅張居正生怕皇帝因為心疼銀子,突然下旨停止修建,不斷催促工部早日完工。

朱翊鈞還真後悔了,如果僅僅是西苑、乾清宮、慈寧宮、慈慶宮、文化殿路段,滿打滿算不到十裡地,一共就十萬銀,花就花了,不算其他分成,國帑一年要給內帑一百二十萬銀,朱翊鈞有錢,為了自己方便,這筆銀子忍一忍就出了。

但從西苑到格物院這一段又是十裡地,而從格物院到北大營又要二十裡地,這禦馳道,又要額外增費三十裡,工程預期需要四十三萬銀,再加上一些其他的花費,預算已經直逼五十萬銀了。

五十萬銀,一個先帝的皇陵了!

朱翊鈞是個大老摳,內署宮宦、外廷朝廷,對此都知之甚詳,還沒等朱翊鈞對這筆預算發出質疑,張居正已經把事兒給辦好了,戶部已經撥付了二十萬銀,工部帶著人已經開始熱火朝天的乾活了,外廷臣子的效率從未如此高效!

內署的馮保、張宏、李佑恭、崔敏等大太監,對此也表示非常支持。

朝廷財用大虧的時候,皇帝作為天下表率的確要勤儉節約,這是必然,可是隨著大明財政收入的逐漸穩定,皇帝繼續這麼摳下去,事關天朝上國的顏麵。

泰西、朝鮮、琉球、倭國、呂宋、安南、暹羅、三佛齊、蒙兀兒等國的使臣,都看著呢!

國朝臉麵這個東西,是不具體的,但的確是真實存在的,有天朝上國的臉麵在,有些事情才好辦。

那泰西的船長、大副、朝鮮等等番國的使臣,每次到大明都跑到南京城看大報恩寺的琉璃塔,就是體麵。

“陛下駕到!”馮保站在車前,用力的一甩拂塵,大聲吆喝著,站在車前的小黃門,將這話傳了下去,告訴所有人,大明皇帝來了。

朱翊鈞的車駕穩穩的停在了全楚會館的門前,馮保將下車凳放好。

據傳聞,在正統、天順年間,英宗皇帝下車的下車凳是宮裡的小黃門們跪在地上充當下車凳,因為這事兒,首輔李賢還專門上奏批評了明英宗,苛責下人,不符合儒家的仁義禮智信。

馮保也不知道傳聞的真假,他讀史不多,也是聽萬士和說起過此事。

大明皇帝的下馬凳、下車凳都是木凳,四平八穩。

“臣等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張居正見陛下下車,帶著幾個臣子行禮。

不是二十三日,不是皇帝定時蹭飯的日子,大明皇帝前來,自然是有要事要談,所以王崇古、萬士和、譚綸都到了全楚會館,張居正的兒子格物博士張嗣文、王崇古兒子監察禦史王謙,也在拜見的臣子之中。

朱翊鈞揮了揮手,示意眾愛卿平身,而後走進了全楚會館內。

他本來打算在文華殿或者西苑商議此事,可這兩個地方又太過正式,朱翊鈞秉持著小事開大會、大事開小會、特彆重要的事兒開閉門會的原則,所以選擇了在全楚會館,這地方談論什麼,不會被宮裡的中書舍人記錄在起居注裡。

大明本沒有起居注,是萬曆元年起,張居正為了防止朝臣們說他威震主上威福之權,專門安排了人寫起居注,他和皇帝說了什麼,他張居正什麼時間,在哪裡做了什麼,都會在起居注中寫明。

萬曆起居注在萬曆十二年前,事無巨細的記錄了萬曆皇帝的生活起居,在萬曆十三年之後,就開始出現各種記錄模糊不清,到了萬曆十五年後,甚至出現了整月整月的缺失,在萬曆十九年後,乾脆成為了一整年記錄。

萬曆起居注在萬曆十五年後,就不再具有起居注的功能了。

朱翊鈞坐定之後,示意臣子們就坐,而後開口說道:“先生,鏐兒一直吵著要格物院的行宮,朕不給他,他就纏鬨母親,母親沒辦法,就詢問朕的意思,朕的行宮自然不能給他,隻好給他在格物院興建一座潞王府了。”

朱翊鏐索要行宮,可不是胡鬨,他逐漸長大了,按照規矩,潞王不便再住在宮裡了,他要出宮居住,在就藩之前,朱翊鏐應該住在十王府內,可是十王府自孝宗以來,就一直沒有啟用過,年久失修,李太後溺愛潞王,所以就想讓皇帝賜個王府。

孝宗隻有武宗這麼一個兒子,而武宗無後,嘉靖皇帝旁支入大宗,八個兒子,活到需要出宮居住的就兩個,一個景王和一個裕王,景王大婚多年一直無後,死的時候無後國除,裕王一直住在裕王府,後來當了皇帝,裕王隻有兩個兒子,一個大明皇帝朱翊鈞,一個潞王朱翊鏐。

十王府真的很久很久沒有啟用了,朱翊鈞的行宮自然不能賜給潞王,其實朱翊鏐也不是討要格物院行宮,朱翊鏐真正盯上的是,皇帝為皇叔朱載堉修的德王府!

德王府裡可是有近百名皇帝賜給皇叔的萬國美人!

繞了這麼大一圈,朱翊鏐對萬國美人的追求,矢誌不渝,堅定不移。

“臣昨日就得了懿旨,攏共不到七萬銀,臣以為應該修建。”張居正對這件事十分支持,七萬銀,算下來不到七裡小鐵路,國帑和內帑對半出錢,不算個事兒,大明已經不是當初連修皇陵都要拖欠一年工程款的時候了。

沒錢的時候,該省就省,有錢的時候,該花也要花。

修王府最貴的是地,而不是石木灰瓦等物,大隆興寺那片地是皇莊的地,所以修一個王府,真的不算什麼事兒。

“萬國美人,鏐兒想要,那就給他吧,不過得大婚以後。”朱翊鈞歎了口氣,終究是做了這個決定,想玩就讓朱翊鏐玩就是了,李太後都管教不了,朱翊鈞這麼忙,朱翊鏐真的想玩,朱翊鈞也管不住的。

“王次輔上了一道劄子,先生過目。”朱翊鈞將王崇古的劄子遞給了張居正。

人人船東計劃,真的很大膽。

人人船東計劃,就是把所有人綁在開海事上,求月票,嗷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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