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眥睚必報,心狠手辣,大明廷臣們早就見識過了張居正的手段,元輔高拱、吏部尚書楊博、總督京營軍務王崇古三個摞起來,都沒鬥得過張居正,但今天,廷臣們才發現,張居正的心,是真的狠!
換一茬人,隻有四個字,卻是屍山血海。
馬六甲海峽這個血肉磨坊,注定是要吃人的,殷正茂要這個絞肉機吃野人,是為了減少大明水師的損失,而張居正思考的更遠,他要換種,男人送到絞肉機裡絞死,那女人再想找夫君,就隻能找大明漢人了,那萬裡海塘都是漢人。
萬裡海塘才能真正成為大明朝的後花園。
廷臣們的目光多少有點驚訝,太傅以前可沒有這麼暴虐,現在怎麼這麼狠毒了?
“有些罪惡注定要有人被背負,那還是讓我來吧。”張居正拿出了空白浮票,寫上了自己剛才說的話。
朱翊鈞收到了張居正的浮票,想了想說道:“沒關係,死絕了,日後就沒人提起此事了。”
廷臣們又把驚恐的目光看向了月台上的皇帝,究竟是大明皇帝被太傅教成了這樣,還是太傅被皇帝影響變成了這樣,這是個說不清的事兒,大約就是共軛師徒。
張居正不會收到差評的,馬六甲海峽這個戰略要地,一定會完美解決當地的民族矛盾。
高啟愚在皇家格物院翻譯泰西買來的書籍,這裡麵就有一本在嘉靖十一年在意大利發行的一本書,名叫《君主論》,是由思想家尼可羅·馬基亞維利創作而成,在這本書中,尼克羅說:羅馬時代的殖民就是把當地燒成荒地,等所有人饑腸轆轆的時候,把男人殺死,再移民過去,就成為了羅馬的疆土。
泰西的殖民,的確是這樣的。
朱翊鈞覺得這個機會很好,他就是這樣的人,不相信後人的智慧,隻相信自己。
大明其實一共就出了兩個雄主,高皇帝朱元璋、文皇帝朱棣,朱元璋臨終前,把朝堂乾掉了一多半,就是為了讓孫子朱允炆繼位,朱允炆把江山給丟了,以一種近乎於恥辱的方式,把自己弄了個下落不明的下場;朱棣六下西洋、五征草原,他死後,下西洋又進行了一次就停了,興文匽武、馬放南山,甚至連皇帝都不去京營操閱軍馬了。
朱翊鈞真的不相信後人智慧,他沒法相信,秦始皇還想著千秋萬代,結果傳到二代就沒了,朱翊鈞怎麼相信後人智慧?
他做的惡事太多了,就兗州孔府,把孔家滅門這一件事,就值得讀書們世世代代的謾罵了,朱翊鈞的墳頭注定堆滿了垃圾,曆史的風吹不走這些垃圾,甚至他的墳頭可能會被刨開,給他火化掉。
注定了墳頭上堆滿垃圾的朱翊鈞,不在意自己的墳頭垃圾多寡了,反正是個垃圾山。
朱翊鈞把自己的話寫在了浮票上,必須悉數殲滅,不得更留餘孽。
大明朝廷的廷議還在繼續,隻是馮保冷冰冰的看了一眼中書舍人,但凡是記錄起居注的這兩個中書舍人,膽敢把張居正、陛下的話記錄下一個字,馮保絕對會讓他們見識到什麼叫人間險惡。
馮保從來不是一個柔仁的人,多少人被他扔進了枯井之中,如果這兩個中書舍人不懂事,他可以把那一頁毀掉,至於這兩人,自然交給張居正處置就是了。
張宏乾脆直接抓住了中書舍人的手,不記錄,就不存在,省的大家為難。
那些個土番野人猴子們,究竟是怎麼沒的,就沒人關注了。
大明乾這個事兒,毫無心理壓力,比如萬曆元年,都掌蠻捷報入京,陛下在午門宣讀捷音,大肆恩賞,都掌蠻,即僰人,唯有懸崖上還留存的懸棺證明過他們的存在。
都掌蠻沒有任何一個人站出來指責過大明的暴行。
朱翊鏐打哈欠的嘴巴沒有閉上,頭皮發麻,呆呆的看著朱翊鈞和張居正,他覺得自己那些紈絝行為,根本就是小屁孩胡鬨,這特麼才是狠人啊!
遠離朝堂,方能富貴一生。
朱翊鏐有點嚇到了,他接受的教育裡,儒學士們,不應該溫文爾雅嗎?這跟溫文爾雅沾一點邊嗎?
鄧子龍是對的,陛下一定會打,愛兵如子和慈不掌兵,從來不是矛盾的反義詞。
張居正拿出來一本奏疏,開口說道:“泰西特使黎牙實通過鴻臚寺卿奏聞,請今歲交付之前如期約定五桅過洋船,此次預計交付十二艘。”
“得加錢,不加錢咱們的沙阿買買提大客戶嘴上不說,心裡肯定不高興的,怎麼,他們蒙兀兒國就低人一等?沙阿買買提一不高興,就不扔錢袋子了。”朱翊鈞聽聞之後,立刻說道:“不加錢,就讓費利佩二世排隊吧,不服他就打過來。”
沙阿買買提喜歡四處丟銀袋子請人喝茶,更多的五桅過洋船出現在了西洋(印度洋),可以有效的牽扯果阿總督府和第烏總督府的艦隊,這對大明攻占馬六甲海峽是極為有利的,而且沙阿買買提加錢加的蕩氣回腸,除了加錢之外,沙阿買買提甚至做主,兩萬匹戰馬,直接白送,主打的就是一個闊!
陛下這副貪財的嘴臉,實在是不及沙阿買買提闊綽和大氣,多少有點有損天朝上國的威嚴,一個至高無上的皇帝,對散碎銀兩,斤斤計較,實在是有失體麵。
奈何,奈何。
大明上上下下這麼多張嘴等著吃飯呢,朱翊鈞隻能如此,大明自有國情。
你費利佩二世要提船?沒說不讓你提,你不加配置,不加錢,哪有讓伱提船的道理?
“費利佩二世之所以要如此冒險,可見安東尼奧帶去泰西的十二艘五桅過洋船,給費利佩二世帶去了很大的困擾,他希望得到更多的五桅過洋船,安東尼奧,還挺能打的。”張居正把奏疏遞給了馮保,馮保送上了月台。
安東尼奧和費利佩二世的葡王王位爭奪戰已經開始了,這一次,安東尼奧的打法,頗有英格蘭人的作風,當海盜。
安東尼奧仗著自己有十二條五桅過洋船,再加上三十五條加萊塞戰艦,以及若乾海盜船,在直布羅陀海峽,不斷的襲擾西班牙的商船,尼德蘭地區的戰況日益焦灼,反抗勢力正在穩步增強,本來就被英格蘭人弄的焦頭爛額的費利佩二世,現在還要被安東尼奧的艦隊襲擾。
日子沒法過了!
安東尼奧帶著自由城的海盜們,接連取得了數次輝煌的戰果。
費利佩二世的無敵艦隊終於出手了,而後無敵艦隊在安東尼奧近乎於流氓的打法之下,證明了無敵艦隊根本就是個謬論,安東尼奧仗著自己的船能行八麵風,仗著自己的船大、航速高、炮多,始終不肯正麵決戰,硬生生的把費利佩二世的無敵艦隊給打的無法承擔損失,隻能回航。
“這小子可以呀,對得起朕給他的投資!”朱翊鈞看完了泰西特使黎牙實的奏報,驚訝安東尼奧的戰力,安東尼奧沒有依靠最支持他的平民,而是選了另外一條路,當英格蘭人。
泰西特使黎牙實沒有背叛他的君王,他告訴大明這些,完全是因為大明一定會知道這些,徐階的長子徐璠,作為常駐泰西的使者,一定會把這些消息帶回大明,大明早晚都會知道。
五桅過洋船對於海戰格局的改變,比朱翊鈞想象的要大得多。
朱翊鈞看完了奏報,直接就笑了,大明對倭寇有多麼深惡痛絕,泰西的法蘭西人、德意誌人、葡萄牙西班牙人,對英格蘭人就有多麼深惡痛絕。
“這次泰西大帆船到港,上麵還有一個特殊的使者,安東尼奧的大副馬爾庫斯,這位大副代表葡王繼承人安東尼奧而來,而不是船長安東尼奧。”張居正麵色古怪的說道:“這裡有安東尼奧的一份奏疏。”
“奏疏?”朱翊鈞愣了愣,拿過了奏疏,的確是一本奏疏,是大明臣子給皇帝的奏疏,安東尼奧在奏疏中自稱臣,這不是第一次如此,安東尼奧在萬曆二年接受了大明皇帝的投資之後,一直自稱臣。
奏疏是安東尼奧用他蹩腳的漢文寫的,真的很蹩腳,不是書法鑒定大師張居正做了注解,朱翊鈞幾乎看不出這廝寫的什麼東西,字太醜了。
而奏疏的文書,是徐璠提供的,常駐泰西特使徐璠,做了安東尼奧的幕僚。
“那就怪不得了。”朱翊鈞見識了太多大明讀書人的歹毒,徐璠也是個讀書人,他給安東尼奧做幕僚,安東尼奧從善如流的聽從了建議,隻要費利佩二世獲得葡王王位的代價大於利益,費利佩二世就要權衡利弊了,這種餿主意,一看就是徐璠出的。
費利佩二世的使者前來,是為了提船。
安東尼奧的使者馬爾庫斯前來,是為了乞求冊封。
安東尼奧希望大明皇帝能夠繼續給他支持,武力的支持已經足夠了,他用一筆陛下要親自收取的賬目來獲得了十二條五桅過洋船,這十二條五桅過洋船,可以壓著無敵艦隊揍。
安東尼奧希望得到陛下的冊封。
安東尼奧判斷,被費利佩二世控製的教廷,絕對不會給他冊封,那麼他乾脆直接徹底投靠東方,成為陛下的附庸,被陛下冊封為王,陛下是皇帝,皇帝冊封王爵,是合法的政權。
而這種冊封,必然帶來一個特權,那就是和大明貿易往來的資格。
時至今日,因為葡萄牙賄賂廣州地方官員私自侵占濠境之事,大明仍然對葡萄牙有懲罰性的關稅,這個懲罰性的關稅高達30%,當安東尼奧被冊封之時,這個懲罰自然而然就結束了,葡萄牙的商船可以繼續前來大明正常貿易了。
命運的饋贈,早在暗中標好了價格,安東尼奧乞求大明皇帝的恩封,不是舔著個臉硬求,安東尼奧可是知道陛下的性格,不見兔子不撒鷹。
大明恩封賜予他法理,他獻出了馬六甲海峽的所有城堡和種植園,獻出的是法統,這是個交易,對彼此都好的交易,具體收獲,得大明水師親自去征伐,海上向來如此,拳頭大才能獲得利益。
“崽賣爺田不心疼啊,安東尼奧說賣就賣了?”朱翊鈞看著安東尼奧的奏疏,嘖嘖稱奇的說道。
張居正思索了片刻說道:“安東尼奧是個聰明人,能戰勝了大海、風暴、海獸、土人的安東尼奧,也是個勇敢的人,大明對萬裡海塘的企圖心,路人皆知,馬六甲海峽離大明那麼近,離紅毛番的本邦那麼遠,注定要丟失的地方,安東尼奧拿出來換取一些利益,便理所應當了。”
聰明勇敢愛護平民的安東尼奧,攀上大明這條大腿之後,終於有資格去保護那些期盼著他庇佑的平民了。
大明沒少乾這種事兒,那些個夷狄們,不是自願住在草原、高原、十萬大山裡麵的。求月票,嗷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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