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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江城那邊打的如火如荼,絞肉機一般。燕京國都依然平靜無波,百姓們安居樂業,官員們紙醉金迷,仿如太平盛世。
黃升‘大逆不道’求娶公主,朝臣們僵持了許久,最終取得了‘勝利’——在新野城外,頻頻傳來反賊異動的消息後,韓太後終於妥協,親自下令,尋了個普通宗室女,封做‘善柔公主’,下降黃升。
內務府都開始給她準備嫁妝,不日就要出發往靈州去了。
聽說那位當朝唯一跟小皇帝平輩的‘公主’上吊、落水、割腕了好幾回,如今被爹娘——哦,不對,她爹娘現在是先帝和太帝——是被她‘原’爹娘下了藥,日日昏睡在房中,且,估摸著洞房前不會讓她醒過來。
韓太後下了這令,算是解了大夥兒的圍,全了朝臣和宗室的麵子,然而,她的風評——不拘民間還是朝堂,俱是急轉直下。
原還是個中庸太後,不功不過,如今是罵聲連連,什麼‘婦人誤國、膽小如鼠’,甚至連‘喪權辱國、違備祖訓、不堪聖位’都出來了!!
名聲,瞬間臭出整個燕京。
還有文人做詩罵她……
全文很長,韓太後沒記清楚,大體意思就是‘晉□□會半夜來找她,把她帶走’。
韓太後整個人都懵了,根本不明白,明明她全了所有人的意,幫他們解圍開口,該是得人情的事兒,怎麼突然就成了這模樣,鬨得裡外不是人?
一宿一宿的睡不著覺,絞儘腦汁的想不通,直到皎月公子從旁點醒,她才終於了然……
這一日,慈安宮。
滿麵憔悴的韓太後站在內殿,雙眼噴著火,破口大罵,“韓載道,你這個老不死的狗殺才,你他娘的敢坑我!!”
“坑你?嗬嗬……“韓載道悠然坐在椅上品茶,眼皮都不掀,“老夫怎麼坑你?”
韓太後怒極,大步上前想掀桌子,猶豫片刻終歸沒敢,恨恨道:“如果不是你提起,我哪會主動出麵同意下嫁公主,鬨成如今這般,你,你這老殺才!!”
“老夫提你便同意了?往日怎麼沒那麼聽話?”韓載道斜睨看了她一眼,冷笑道:“還不是想賣人情給那群廢物,怎麼樣?賣砸了吧,嗬嗬,那些人罵你,你聽著好受嗎?說你不配太後位,你慌了對吧?”
“你我本一體,你何苦害我?”韓太後咬牙切齒。
“一體?”韓載道哼聲,諷刺道:“你姓孟,老夫姓韓,哪裡來得一體?”
“在所有人看來,我們就是一體。”韓太後氣的臉皮直抽抽,“我確實姓孟,但是,你敢往出說嗎?你敢告訴任何人嗎?我們休戚相關,你把我害成這樣,毀了我名聲,對你有什麼好處?”
“好處?當然有。孟氏,前段日子,你不是挺張狂的嗎?萬歲爺的生母啊,多尊貴,韓家全要要靠你,沒了你,老夫什麼都不算。既如此,你找老夫來乾什麼?”韓載道抬眼瞧她,“吃到苦頭了,害怕了?知道沒了老夫,沒了韓家,你就什麼都不是了……普天下,有的是人敢罵你,哪怕你是小皇帝的生母!”
“若不是你害我,哪會有人罵。”韓太後憤聲,然而,終歸不在斥責什麼。
此一回,她真是得了教訓,不敢在隨意張狂了。
原來,皇帝生母——當朝太後這個身份,在很多人眼裡,真的不算什麼,人家想做詩就做詩,想罵就想罵,麵對朝臣們日日不斷的奏折,本本都是叁她……
自進宮後就一路順風,在沒受過什麼大挫折的韓太後,這回真讓人罵怕了。
朝臣們已經指著她鼻子說她‘不配聖位’了,對韓太後來說,這天底下,還有比這更嚇人的嗎?
在不敢對韓載道揚蹄子,她滿麵通紅,喃喃的道:“我,我不是故意的,就是那時候氣急了,隨口說說而已,你和你老婆壓了我這麼多年,我就抱怨兩句都不行嗎?至於不依不饒,我毀了,韓家難道能好?”
“明明是你說的,我跟韓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韓太後忍不住哽咽。
韓載道毫不動容,冷笑道:“不,孟婉兒,你會錯意了,韓家是跟萬歲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並不是跟你!”
“我是萬歲爺生母,有什麼不一樣?”韓太後急急道,話未說完,自個兒便頓住了。
不一樣?確實不一樣的,最起碼,這麼多年了,無論乖兒怎麼調皮搗亂、不學無術,都沒有敢上書罵他,偶爾提起,不過是‘勸薦’,哪像她……
“懂了嗎?”瞧韓太後臉色慘白,滿麵頹然,韓載道甩袖起身,居高臨下的嗤笑,“還敢跟韓家張狂,欲壓老夫頭上?”他問。
韓太後咬牙,渾身僵硬。
“問你呢?太後娘娘……”韓載道在問,“還敢嗎?”
“……我,我……”韓太後麵如死灰,渾身顫抖著垂下頭,羞憤難堪到了極點,“不,不敢了。”她低聲,感覺口腔裡滿是鹹腥。
“哼,鄉野賤婦,豆大點的見識,還敢跟我作耗?”韓載道滿麵鄙夷,上下打量著欣賞了會兒韓太後的窘態,他扔下句,“老老實實在慈安宮裡,莫要在露麵做聲。”隨後,甩袖大步而去。
慈安宮裡恢複寂靜,韓太後僵硬的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好像死屍一般。
好半晌,仿佛緩過來了,她的呼吸突然急促,臉頰紅裡泛紫,額頭血管凸出,整個人劇烈顫抖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放聲嚎叫,她瘋了般揮舞著胳膊,把目光所及的,她能搬的動的東西儘數扔在地上。
‘嘩啦’碎瓷迸濺,‘嘶啦’幔簾撕裂……韓太後赤紅著眼睛,舉起圓凳惡狠狠砸向屏風。
‘咣’的一聲巨響,屏風被砸倒,碎玻璃飛濺出來,圓凳在上麵滾了兩滾,壓的‘嘎吱嘎吱’響,“韓載道,老娘X你八輩祖宗,野雜種,死短命鬼,老天爺怎麼不下大雷劈死你!!”她壓低聲線罵著,麵目扭曲而猙獰。
打砸的聲響在整個慈安宮上空回蕩,早早被打發到抱夏裡的太監宮女們麵麵相覷,瑟瑟發抖,不知如何是好。
太後娘娘和首輔大人秘談,把他們打發出來——這已經算是慣例,慈安宮一眾早便習慣。父女感情並不似外界所傳般深厚,他們嘴上不說,心裡其實都有數,像前段日子,不知為何父女倆就鬨的挺僵,首輔大人一直沉著臉……但像這一回,太後娘娘氣成這樣兒,搬石頭砸天的架勢……
他們該怎麼辦啊?
不管?那是太後娘娘,但凡出一星半點的事兒,砸東西傷了手,氣壞了心肝肺,他們做下人的都吃不消,怕被問罪。至於管?怎麼管?進門跪勸‘太後娘娘,求您息怒嗎?’
會被跺成肉醬吧!
毫無疑問的當炮灰撒氣筒啊!!
慈安宮的太監和宮女們蹲在抱夏裡,如同死了親娘老子般,一個個哭喪著臉,好半晌兒,有個怯怯的女聲,“總管,?動靜越來越大了……”聲音越響,砸的越狠,萬一太後娘娘動作太大閃了腰怎麼辦?
那是當朝太後啊,哪怕最近被人罵的狗血淋頭,都不是他們這些宮人能輕慢的!
“是啊,是大了!”慈安宮總管夏太監咧著嘴,他抱膀坐在地上,眯眯著眼睛往人群裡看,似乎想找出剛才是誰出的聲兒,然而,許是年紀大了,眼神不濟,半晌都沒結果,隻能無奈歎了聲,“誰去?”他問。
抱夏內一眾刹時無聲,縮成鵪鶉樣兒,就差把腦袋埋進□□裡了。
夏總管滿臉一言難儘,“都彆裝啞巴了,有主意趕緊提,要不然,我就要點名了……閉眼睛指,點誰誰認倒黴。”他掃視一周。
“……總,總管,要不,咱們上芳菲閣找找公子們,看看能騙,咳咳,請哪位前來……他們慣會說話兒,說不定見著他們,太後娘娘就歡喜了呢。”角落裡,還是剛才那個怯怯女聲。
芳菲閣——宮中教司坊,似緋玉、皎月等韓太後喜愛的小寵兒,全住在那裡。
“我就說這動靜兒耳熟,感情是你。”這回,夏總管一眼就叨中了說話那人,邊搖頭邊歎,“紫閣,還是你壞……聰明啊,這主意不錯,我問問,哪個願意去請人?”
“總管,奴願前往。”
“大人,小的腿腳快……”
“奴路熟,以往還給公子們送個膳呢。”
抱夏裡一眾人爭搶起來。
見情況如此,紫閣顧不得裝怯,趕緊站起身,“些許小事,就不勞動旁人,主意是婢子出來,還是婢子去吧。”說罷,眼巴巴的盯著夏總管。
不管能不能騙來人,離了慈安宮總是安全的。
夏總管沉吟半片,看著紫閣白皙漂亮的臉蛋兒,“成,你快去快回。”
“謝謝總管。”紫閣大喜過望,忙不顛兒的跑了。
看著她的背影,抱夏眾人——包括夏總管在內,都難免有些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