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紫閣頭都沒敢抬,跪退著出了殿門。
地毯上全是碎瓷片,木頭渣子,劃的她腿上滿是血跡。
屋裡兩人,就好像沒看見,韓太後笑著點指皎月,“還是你會疼人,確實說的不錯,那老棺材瓢子在怎麼厲害……乖兒是從我腸子裡爬出來的,他難道還能給塞回去嘍?哼,不知死的東西,如今跟我張狂,待我乖兒長大了,看怎麼割他下作腸子,舌頭都勾了!!”
實在太過氣憤,她在顧不得裝什麼大家閨秀,什麼臟的臭的都往外罵。
皎月公子聽的心驚膽顫。他雖是胡奴倌兒出身,然,日常總見大家公子,豪門淑媛,便是在無法無天的,都有格調……不說出口成章,起碼基本素養擺著,在沒像韓太後這樣的……
什麼‘老棺材瓢子’‘從她腸子裡爬出來的’,這些話,不說大家閨秀,等閒小家碧玉都罵不出口啊!!
而且,很明顯,她罵的那個‘不知死的東西’——就是韓首輔。
她親爹。
皎月公子越聽心越涼,控製不住的想起姚總兵所言——眼前這位的來曆,他進宮前,喬蒙所言還曆曆在耳,喉節微微動了動,他艱難的說:“太後娘娘……”求您閉嘴吧,我害怕啊!!
可惜,韓太後沒聽見他的心聲,依然嘮叨著,“坑我?害我?看不起我?沒有我,他算個甚?乖兒是我的娃,他就聽我的,嫉妒嗎?沒用!!有能耐他自個兒捧出來一個,彆用我們母子啊,他家那個女孩兒,臭不要臉……”
根本不顧忌皎月,他在韓太後眼裡,不過是個靠她吃飯,連宮門都出不去的玩意兒,聽到能如何?他還敢說出去?
說出去誰信啊?
肆無忌憚,韓太後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皎月顫兢兢聽著,慢慢亦明白了她的想法,麵上裝做懵懂,心裡反複盤算,無數思量,趁著韓太後休息喝茶的功夫,他斟酌著開口,“娘娘,天下事在無萬全,便是玉皇大帝都經曆了孫猴兒那一鬨,萬歲爺的年紀著實小了些,在是真龍天子都艱難,且得有人護著才成。”
“你說的簡單,先帝爺沒的早,撇下我們孤兒寡母,誰護著我們啊?”韓太後仿佛被勾起傷心事,眼角還有些濕了。
“首輔大人高才……”皎月小心試探。
“呸!”韓太後飛起眉頭斥,“你彆提他,沒他我不至於這麼難!!”
“……然而終歸是男子,怕是不能明白您的心思……”被罵的心裡直哆嗦,皎月趕緊把話往回轉,“天分陰陽,人論男女,細看差不多,仔細端詳那是天差地彆,韓大人不懂您的難處,真不奇怪,說到底,還是女人了解女人啊。”
幽幽一歎,他頗為遺憾的說:“可惜了,這滿堂文武都是男子,哪有誰懂您呢?”
“都是男子嗎?”韓太後喃喃,一臉若有所思。
皎月公子看著她,微微鬆了口氣。
太後有異,他確實該給自個兒找條退路,喬蒙肯定靠不住……且,貓兒還在姚總兵那邊兒,日後他們爺倆說不得要靠人家,賣個好兒,哪怕冒點險,都是值得的。
姚總兵啊,他能做的都做了,位置砸不砸的實,就看您的運氣了。
——
燕京,長條兒胡同。
帶著胡雪兒和姚青椒走在路上,姚千枝覺得,她最近運氣不怎麼好。
朝廷要嫁公主,朝臣要罵太後,韓首輔添油加醋,宣平候府隔岸觀火,連雲止都因晉國衰敗,主嫁賊從而抑鬱……
早先,她幾次出手,在朝堂上左右周旋,想謀總兵位的時候,還有人出麵或阻止、或鄙夷、或嘲笑……這回到好,鬨事一出,根本沒人搭理她啦!!
黑紅也是紅,她這是要從浪尖兒上退下來了嗎?
姚千枝有些鬱悶。
風口浪尖是不好呆,然而,無人理會更是麻煩……嫁公主不是小事,等閒準備個三、五月都正常,那她不就涼了嗎?
不趁熱打鐵……她這總兵還有戲沒戲啊?
拖的時間太長啦!!
心裡焦急,然而毫無辦法,畢竟,橫不能阻止黃升休養生息,豎不能不讓公主出嫁,她隻兩眼圓瞪乾看著……
跟霍錦城相顧無言,姚千枝覺得不能在熬,就乾脆琢磨著把手邊的事了一了,霍錦城那已逝大姐姐的孩子還沒安排好,到底唐家高門大院,不是等閒人家,霍錦城身份還那麼敏感,想打聽就不容易了,見麵什麼的,幾乎妄想。
但是,根據花銀子偶爾打聽出來的口風,那孩子過的確實不大好,霍大姐死後,韓倪繼娶的那位豫親王庶女給他生了兩兒一女,自此,在燕京地界兒,五城兵馬司府的唐大姑娘就跟隱了形似的,基本不見蹤影。
唐大姑娘都十三了,算是半大姑娘,正是要開始準備訂親人選,合該出門交際的年紀,唐家把她‘神隱’了!!
要不是收賣的唐家下人說大姑娘還健健康康的活著,偶爾能看見她在花園裡溜彎兒,霍錦城都快認為唐家把他外甥女給殺了……
礙著身份無法登門相問,手裡還總有事兒,霍錦城一直沒空出時間來‘處理’唐大姑娘,此一回得了閒功夫,姚千枝乾脆放了他‘大假’,讓他‘便宜行事’。
是想見麵兒?是送銀子?是留人手……或者旁個,均隨他行事。
把霍錦城打發了,姚千枝本想逛逛燕京,到底古城國都,結果,身邊姚青椒提醒她:義母還讓看看乾姥姥呢……
乾姥姥?什麼人?
姚青椒話一出口,姚千枝根本沒反應過來,怔愣了半分鐘……
哦!是她娘薑青梅的親媽——古代小妞兒的外祖母!
薑青梅家世不顯,父母都是燕京坐地戶,薑父有幾分人才,三十來歲考中舉人,自知到了頭兒,便做了教書先生,乃是姚天達的授業恩師,他半在薑家長起來的,和薑青梅是青梅竹馬,自然結成夫妻。
自幼父母嬌寵,嫁了心頭愛人,膝下兒女雙全,哪怕流放了都很快起勢,薑青梅這半輩子過的算是很從容,獨一樣不大順隨,便是——她父母就她一個女兒,膝下無子。
當然,在薑家三口兒眼裡,這都不算事兒,沒兒子就沒有,照樣過。但時世不隨人意而轉移,風俗民法,除非養女招贅,否則沒兒子就沒繼承權,薑青梅一出嫁,他父母就過繼了個族裡的男娃。
不過十歲年紀,沒爹沒娘,近親裡隻剩下個老姨,還遠嫁了。
不大不小的年紀,沒有親近人嚼舌根子,薑父薑母滿以為能把孩子養熟,誰知天有不測風雲,孩子過繼沒一年半的功夫,一場風寒,就把薑父葬送了。
家裡隻餘薑母和那被起名做薑正的孩子。
薑母是典型的古代婦人,嫁人後就相夫教子,善良而軟弱,丈夫死了,對她來說就是天塌了,哪還有時間教養嗣子,薑正野生野長,關鍵是他那遠嫁老姨還讓夫家休回來了,私下找到薑正,一來二去,等薑母發現嗣子被教出外心的時候,薑正都十七了。
親都訂了!!
就是他那老姨鐘氏的閨女——鐘夏滿。
這關係,有點微妙了!
薑母滿心不願意,然而聘禮都給了,反悔不得,隻能硬著頭皮把人們——兒媳婦和兒媳婦的老娘——迎進來。
沒辦法,人家孩子孝順,出嫁自帶老娘,薑正還拚命的求,兒子媳婦一塊兒進言——以後得靠著人家過活呢,薑母有什麼辦法——當然是答應他們了。
一家人活的挺亂,沒說撕破臉皮吧,日常總有吵鬨,好在那會兒薑氏還在,嫁的官家門。有出嫁女兒給撐腰,薑母是穩坐釣魚台,誰都不好惹她,然,姚家流放,撐腰杆的女兒一走好幾年……
日常穿用自是沒問題,養老肯定能保證,畢竟薑母同樣有娘家,薑家還有族人在,但,日常生活嘛,不是吃飽穿暖就能順遂的。
在充州,薑青梅很擔心她親娘,有閒功夫就念叨起來,不過姚千枝忙,基本不回總兵府,並不知曉。到是姚青椒日常陪伴在她身邊兒,每每聽她提起,便記下了。
時此,走在長條兒胡同,往薑府去的路上,姚青椒輕聲細語的把內情細說起來。
“……還挺複雜啊。”聽了這般‘婉轉’的家事,姚千枝滿臉糾結。
生平最煩這些家長裡短,兩麵有理的糾葛,一旁胡雪兒就笑,“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大戶有大戶的恩怨,小戶有小戶的麻煩,誰免得了呢。”
“嘿。”姚千枝就咧了咧嘴,左右張望了兩下,她突然道:“這地介兒,是不是離唐府不遠?”
“唐府?大人說的五城兵馬司家嗎?”胡雪兒問,見姚千枝點頭,便指了指東邊兒,“我聽霍大人說起過,就隔著兩條胡同兒。”
“哦?那到是巧。”姚千枝笑了笑。沒在說話,一路往前走,很快來到薑府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