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文風不盛, 姚家軍儲備不足, 慕大衝真人,因追隨他而來的那些個‘迷弟’……咳咳, 是讀書人們, 確實是給姚家軍帶來過不少便利。
她們的確吸收了不少人才。
不過, 時光如水流逝,到了這個時節——願意接受姚家軍作風,思想較開放的,能吸引的, 姚家軍早就已經想方設法,拐彎抹角的收歸囊中了,餘下那些, 還在充、澤兩州四處流竄, 看似瀟灑鄉野, 自做‘大賢’的, 實則全鬱鬱而不得誌,要麼無德無才,要麼政見, 甚至三觀都跟姚家軍不合……
基本全是被挑剩下的。
偶爾有錯漏,確有那等有大才的,約莫都是像景朗那樣, 是真的看不慣女子當政, 瞧著就彆扭。然而, 姚家軍裡沒有那麼多‘苦刺’, 懶的在‘調.教’無數‘景朗’。他們既自認有才,既政見不合,那就一彆兩寬,各自歡喜……
誰都彆為難誰!
好走不送!
在姚千枝的統領下,姚家軍的政策其實很寬鬆,不問出身,不追來曆,管你是個甚的土匪師爺、在逃囚犯,隻要老實做事,都有一展本領的空間……不像大晉朝廷端著架子,必須色色俱全,相貌不佳都能給刷下去,她是仕、農、工、商一概不論的……
正所謂:高手在民間,絕活出草莽。遼闊無垠的大晉國土裡,人才是數之不儘的。
更彆說兩百多間崇明學堂三年一茬,一批就出好幾千人……
姚千枝真不缺那幾個死硬著,口口聲聲‘日月顛倒、牝雞司晨’的犟種。
沒轟走他們,是因為不想名聲太難聽,終歸,實力在強,‘禮賢下仕’這四個字,她還是想要的。
誰知道,她給了臉,人家到想蹬鼻子上頭頂兒,北方這股妖風起的太盛,到讓人措手不及,甚至惶惶難安了。
從出生起就受夠了女四書的苦,太明白如果‘三從四德’傳揚開來,女子生活在那等風氣的地方是個什麼感受,孟央滿目躊躇,在屋裡連轉了好幾個圈兒,最後,猛然拍著大案,她咬牙道:“五娘,幫我備馬。”
“備馬?”好端端的備馬做甚?郭五娘微愣。
孟央便道:“我要去旺城,麵見姚大人。”
“夫人,眼見就要開學了,這個時節奔旺城……”耽誤時間吧?郭五娘有些猶豫。
“學堂的事兒暫時交給念瑩,讓她處理吧,此間風波,我總覺得不對,不能在這麼放任下去……”如棉南城這般風氣開放,織女立戶養家的所在都有風聲了,哪怕不是一麵倒,而是兩方對峙,但苗頭兒總是冒出來了!
此風在不能漲,孟央目光微厲,緊緊抿了抿唇,“莫要在多言,趕緊備馬。”
“呃……是。”郭五娘多少有些不解,依然肅立應下,返身下樓準備了。
立在窗前,孟央凝視著樓下依然吵雜的場麵,麵沉如水。
——
把棉南城事務儘數甩給喬氏,孟央快馬飛奔,幾天功夫就回了旺城,直奔總督府,她正好堵住姚千枝。
將此間事一一稟明,心中憂慮儘數吐出,她一直有些惶惶的心情,才終於安穩下來。
“哦?!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嗎?”姚千枝眉頭擰了起來。
近來,她和姚千蔓摳銀子摳的都快走火入魔了,一時間四州在握,路陽州和芬州都要處理……軍中、政務、農事、歸民……事情多而雜,忙的姚家軍一眾都腳打後腦勺,夜裡做夢都在‘加班’,似孟央所言,地方風氣之類的,她偶有聽聞,然而,沒著手處置。
真的是沒時間!
“臣至旺城,未曾聽過一言。”孟央語意微頓,苦笑著說。
確實,旺城……或者一路往北,越靠近姚千枝的城鎮,此等言論便越少,甚至到了旺城——大批姚家軍高層駐紮的地方,什麼‘女四書、貞潔論’,孟央是一本未見,一言未聞!
根本沒人提!
“這是避著我?”姚千枝撫唇笑了笑,然,笑意未達眼底。
微微垂下眼簾,她伸手點指額角,無聲沉默了好半晌兒,突然彎起嘴角,“這手真是……從基層出發了呀,從底而上,帶動輿論,看似未曾針對女人當政,然,此等女言貞潔……嗬嗬,這是要動我的根基啊?到挑了個好時候,打準了時間差呢……”
“讀書人嘛,在我們眼裡真算不得什麼,然而,百姓們啊……”她抿唇,低聲喃著,“多說多言,百人百句,他們自然便會奉做真理。”
而姚家軍,終歸成立時日不長,擴張的太快,她們的勢力,是不可能在短時間內無孔不入,遍布北方四州的。
更彆說那等偏遠一些的鄉鎮村落了。
完全是這些‘真理’的最佳土壤嘛。
借著忙碌,或者說對此不屑一顧的機會,從下而上翻著勁兒的來了,哪怕動搖不了姚家軍的根本,總能給她們造成一些亂子,一個弄不好,她剛到手的路陽州和芬州就得丟了。
沒那麼大的心力了。
“既是徐州學子扇風兒,這潛伏的便不是一天兩天的,突然出手,還真挺淩厲……是誰呢?朝廷?韓載道?宗室?豫親王,還是……”摸著下巴,姚千枝眯起眼睛。
“主公,不拘哪方勢力出手?咱們能慢慢調查,如今情況,還是先把這股邪風壓下來,莫要壞了四州風氣才是啊。”一旁,孟央進言。
“壓下來?!”拿什麼壓呢?姚千枝低聲斟酌著。
市井流言——輿論壓迫不像旁個,真刀真槍,明火暗杖……她橫不能把那些個嘴碎的讀書人,有一個算一個全拉出來砍頭,或者玩把‘文字獄’吧?
誰敢談論就把誰轟走?誰敢帶頭掀風兒就把誰乾掉?
這作派確實很痛快,亦符合她的日常風格,但,事兒不能這麼辦啊!
“這……”孟央抿唇,麵現猶豫。
很明顯,麵對輿論壓力,她同樣不知該如何是好。
殺不得,放不得,輕不得,重不得,狗咬刺蝟圍圍轉兒,實在無處下嘴啊!
“大人,要不然,讓咱們學堂的學子們寫些話本兒,找上那千把個說書先生,當紅戲子,講講幗國英雄,唱□□顏救世?”不是玩輿論嗎?誰不會似的,這是她們的地盤,她們天生占優勢,想翻盤,隻要肯下心思,不會做不到。
若說輿論傳播,讀書人哪裡比得過說書先生或當紅戲子,一場大戲唱下來,四裡八鄉能交流傳播半年,說書亦是一傳十,十傳百的,幾本‘女四書’而已,想壓,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就是時間太長了,寫本子,找人,排戲做書……在四下傳播,想看效果,起碼得半年,甚至更久,把太多精力花這上頭,咱們收複路陽州和芬州的腳步,自然就停頓了……”
收複——不是說派個官兒過去,壓百姓們頭頂上就能成事的了。驅逐匪盜、收編流民、施粥舍藥、安撫百姓、開墾良田、造建房屋……一件接一件的,都是事兒,都要耗儘大量人力物力財力,並非等閒便能解決。
充州、澤州還好,姚家軍已在此盤據多年,整理起來還算順手。然而路陽州和芬州是白得的,想順利拿下,需要多大功夫……那是可想而知。這等要緊時節,若是把人手和精力抽調出來,放在整治輿論上,那真是失不償失了。
姚千枝垂眸,無聲衡量著。
“大人,此事確實是有些難辦,然,實不能不管啊!”孟央焦急道。
她是受過苦的,太明白其中痛楚了。
“管!怎麼會不管呢!在我的地盤宣揚什麼三從四德、從父從子、三貞九烈?嗬嗬,那是沒嘗過我姚某人的厲害,不知道大刀飛腦袋的恐懼?”姚千枝輕笑,望向孟央,“你的主意其實不錯,咱們慢慢用著,不過,那個時效太慢,咱們還得雙管齊下……”
“雙管齊下?”孟央微疑,“哪雙管?”
“這個嘛……”姚千枝啟唇,想起說話,外間突然姚青椒挑簾子進來,“大人,大姑娘那邊兒送了封信過來,讓專門給您。”
說罷,款步走過,將信遞上。
孟央見狀,自然退步止聲。
“信?”姚千枝展眉,側頭瞧了瞧,伸手接過,隨而展開描了兩眼,“這,嗬嗬……”突然,她朗聲一笑,看向孟央,“你瞧瞧,這‘管’不就來了嗎?”
“啊!?”孟央怔怔不解。
姚千枝便抬頭,把信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