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 楚曲裳和孟央……一個豫親王女、一個大晉聞名的大儒之孫,她們倆當然是認識的。
不算閨閣舊友——脾□□好太不一樣, 亦算是點頭之交,偶然遇見, 都能笑著寒喧兩句。
但是, 這並不代表她們倆關係好。
事實上, 是彼此相看兩相厭的。
孟央嫌楚曲裳天性跋扈、損人不利己、慣愛調弄人。楚曲裳厭孟央故作清高、相貌醜陋, 偏還有副好人緣……
閨閣裡處的不好,很少見麵, 後來兩人都嫁了, 自此天各一方,更沒相見的機會。不過, 前幾年孟央出事——被山賊堵了一夜, 楊家要用‘失貞’罪名治死她, 被姚千枝給救走那一回——楊家給孟家遞消息,求個答案——他們能不能處理孟央……
結果, 孟家還沒回答呢——他們要等大衝真人的消息。結果楚曲裳知曉了, 明明遠在燕京, 她竟然還特意寫信回來給孟餘和井氏,用一副痛心疾首的態度分析利弊,完全把孟央打成了孟氏的千古罪人,仿佛,隻要她活著,孟家數百年的清譽, 就會徹底毀於一旦似的。
孟餘和井氏是什麼人?早被養糊塗了,得了楚曲裳的信兒——人家是豫親王女,又說的如此‘明白’,肯定就信了,拚命催促著孟家‘大義滅親’,他倆是孟央的爹娘,他們都做了決定,孟家哪會反駁,自然就允了。
這才有了後麵的楊家風波。
其實,昔日孟央那點事,說起來跟楚曲裳根本一點關係都沒有,都不說她們倆閨閣時交情好不好了,起碼是從小一塊長大的熟人,如今人家遇了難,楚曲裳……不幫就不幫吧,袖手旁觀總做的到吧?
——非要落井下石。
而且還一下就好幾塊!!
她這品性,其實就是孟央看不上的原因,都不知是為了什麼?楚曲裳的手和嘴都莫名其妙的欠,明明妨礙不著她什麼——就如唐暖兒。明明跟她沒關係——就如孟央。然而,她就是看不得彆人好,非要把人家打落塵埃,她心裡才痛快。
嘴那麼欠,昔日大道理講的那麼明白,如今……楚曲裳真是掉坑裡了,孟餘和井氏的腦子是僵的,那會兒,她遞的那封‘大義凜然’的信,他們是真打心眼兒裡往外相信,那就是她所思所想。
所以,如今事到臨頭,她自然該像她信裡說的那般‘義不畏死、清白人間’。
有時候啊,話是真不能亂說,當初,楚曲裳就是隨口一言,然,孟餘和井氏,人家就信了。
亂亂糟糟,這夫妻倆一個‘主攻’,一個‘輔助’。旁邊,還跟著唐家人和姚家軍起轟架秧兒,說真的,就跑來堵楚曲裳這百餘人,一個不少,全是唐家人和姚家軍,否則……不管怎麼說,人家楚曲裳是豫親王女,人家是宗室啊!!
要不是豫親王對女兒不太重視,且朝廷不願意給他麵兒,他的女兒們,哪怕是庶出,都會有個縣主封爵的。
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就是把舌頭根子嚼死,竄閒話竄的滿嘴冒白沫兒,誰敢真的堵她?
甚至還要把她沉塘?
難道好端端的日子不想過了?百姓們活脫脫找死嗎?
能恨楚曲裳入骨,叫囂著要沉塘王女的,可不就是唐家人……以及一心一意,不摻半分私念,就是想搞事的姚家軍嗎?
人群簇擁著孟餘和井氏,拿這夫妻倆打頭,他們‘群情激憤’的把楚曲裳逼的步步後退。香脂閣的掌櫃是認識她的,知道這人是豫親王女,人家是大貴人,哪敢讓她在自家地盤出事,趕緊從後宅挪出了所有家丁、護院、小廝、丫鬟、妻子、兒女……包括老娘都出動了,團團把楚曲裳護在裡頭。
幸而,香脂閣真是個大買賣家兒,豫州最大的胭脂輔,主子奴婢全算上,加起來人數還不少,他們護著楚曲裳‘且戰且退’,一路從大堂‘糾纏’到二樓,輔子裡什麼胭脂、香粉、眉黛、花鈿……砸的哪哪都是,打鼻子一聞,真是噴香兒!!
就連楚曲裳,都不知被哪個手欠的砸了一身,紅一道兒粉一道兒的。
“我的天啊……”店輔外頭,蹲樹下瞧著這一幕,招娣捂著嘴,眼睛瞪的滾圓,“真是瘋了,全瘋了,那姓楚的是宗室王女啊,唐家人還真想把她沉塘?”她輕聲,一臉不敢置信的表情。
“豫州風氣就是這樣的,對女子苛刻的很,楚曲裳‘犯了事兒’,名聲臭到那個程度,有什麼‘正義人士’看不慣把她結果了,並不值得太驚奇,反正此番鬨事的都是‘百姓們’……眼前這些,我仔細查過,無論戶籍還是人際,都跟唐家人扯不上什麼關係,等做完‘大事’,他們一轟而散,逃到宛州,豫親王上哪兒找他們?”
站在招娣旁邊,胡逆瞧了她一眼,“趕緊站起來,一個女兒家,彆這麼蹲著。”
“我蹲著怎麼了?”招娣呲了呲牙。
胡逆就淡淡的道:“你信不信一會兒就有老太太過來罵你!”
招娣:……
老老實實支著膝蓋站起身,默默踮步到胡逆身後。
孟餘和井氏從楊城一路‘奔逃’回豫州,沿路途中,就是招娣帶著一眾姚家軍‘暗地護送’的,本來,她是宣傳部的人,這等任務,按理不該她來做,但,礙於孟餘和井氏的‘作用’——如同眼前——宣傳部的人,自然是最合適的。
其實,一步邁進豫州境,招娣就已經和豫州線人頭領——胡逆聯係上了。卡著點兒,或緊或慢的拖延、催促著孟餘和井氏的腳步,趕著唐家人準備鬨事的當口,直接把這夫妻倆送到‘正義人士’裡,在添油加醋的給他們傳播了一番楚曲裳的作為,隨後,一切就成了眼前這樣。
“我是真沒想到,事情能鬨成這樣啊。”哪怕讓孟餘和井氏領頭的主意是她出的,招娣從心裡就沒想過,局麵會鬨到這個地步,兩手一攤,她滿臉的一言難儘,“我就是想激化一下矛盾,讓孟氏和唐家鬨的厲害點兒,把豫親王的腳步拖的更慢點兒,這是怎麼……”
就突然變成要沉塘了?
她的預案裡,就是楚曲裳被堵住,讓臭罵一通,哭著跑回家找爹娘訴苦啊?
咋就……這樣了!!!
人家香脂閣招誰惹誰了?房子都快讓人砸了!!
唐家人太瘋狂了……沒看人堆兒裡,那十來個少少的姚家軍,都開始默默的往出退了嗎?
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腳踩豫州地麵兒裡,他們要沉塘人家豫親王的女兒?
咋想的??
“你覺得,他們這算造.反嗎?”招娣一臉迷幻,非常認真的問胡逆。
胡逆斜了她一眼,“彆的地方算。”言下之意,豫州就不算了。
“彆家的還好些,誰讓楚曲裳的生母是姓孟的?”琢磨了琢磨,他補充。
用女四書和貞潔論,孟家把徐州‘打造’成了如今這樣,且,禍害一個地方還不夠,他們還把那套理論擴散到了豫州和宛州……他們用此做武器,教化民眾,受百姓們的尊敬和供養,那麼,同樣的,當彆人拿起相同的‘武器’攻擊他們的時候,孟家亦隻能忍受。
——武器是死的,就擺在那兒,拿在誰手裡,誰就能傷人。
孟家用過,還一用那麼多年,用的百姓們都認同他們是‘典範’,但,這不代表唐家不能用。
甚至,因為孟家的‘典範’作用,百姓們對他們要求會更高,這‘武器’的打擊範圍就會更廣,打在他們身上,亦會更疼。
不過……
“逆哥,咱們現在怎麼辦?就看著姓楚的被拉去沉塘?”招娣默默捅了胡逆一下。
香脂閣終歸是人少,如今房子都快被唐家人扒了,楚曲裳都‘掛’二樓窗戶外頭,眼瞅要往外跳了!!
那女人死不死的,招娣是不在乎,甚至,若是她因此事故喪命了,招娣都會默默欣喜一番,她是崇明學堂出來的學生,很是受過孟先生的恩惠,如今亦是宣傳部的一員,在孟先生麾下做事……
楚曲裳和孟先生的那些糾葛,她哪怕知道的不大詳細,但,多多少少的風聲兒,總是聽過的。
這女人是孟先生的仇人,死了就死了,但是,“若是她沒了,咱們安在豫州的人,是不是得想法子跑一跑啊?”她滿麵鄭重的問。
楚曲裳終歸是豫親王女,她被人堵住臭罵一通,和她被堵住拉去沉塘,這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概念,前者,豫親王可能大怒,然而為平息風波,不會太過細究,但是後者,堂堂親王的女兒沒了命,豫親王就算不疼女兒,單純隻為麵子,都會大肆清查。
一個弄不好——腥風血雨啊。
唐家人根基深,不怕這些,但,她們姚家軍勢單力薄,人家豫親王要是真決心耕地皮似的查,她們不早做準備,恐怕跑不了呢。
不過,若是楚曲裳今天真死在這兒了,那這事就徹底鬨大了,唐、孟兩家的仇,也是結死了。且,活脫脫沉塘個王女,這是照臉扇豫親王的嘴巴子,他不會善罷甘休,不把事情查清楚,他不會離開豫州的。
自家主公的拖延命令,她們就算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