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1 / 2)

張太太離開月容這裡,便往花廳去。

昨日夜裡相公說要幫自己查,可能查的在京城附近的柳家舊人,早就被查得一清二楚,哪裡還會有什麼疏漏。

所以,她決定還是從柳二太太身上下文章。月容既然是柳家的孩子,少不得會有些前情,是外人所不知道的。

柳二太太,很可能就是突破口。

柳家貧困,所出不過一兒一女。女兒倒是比月容小一二歲,兒子呢,不過剛到蒙學的年紀,怕什麼也不記得。

從柳家兒子或者女兒身上下手,她就不相信,這柳二太太什麼都不說。

是以,當聽到柳二太太要帶著姑娘一起赴宴時,張太太破天荒的沒有阻擋,反而讓婆子往前院傳話,也給柳二叔送了帖子。

又吩咐陪嫁婆子挑了些適合小女兒的首飾出來,準備到時候給柳家女兒。

雖然比不得給月容的珍貴,可在外頭市麵上,也都是少有的東西。

等到午後一過,張太太重新看了遍廚房下備下的席麵,來月容院子裡和她說話。

先前提過,張家原是忠王府舊官邸,規模在京中數一數二。僅府裡麵花園,便有前後各兩個。

張太太宴請柳二太太的花園,便在後花園拐角處,因靠著池塘,便建了一圈遊廊戲台。

正值荷花開的嬌豔,滿院子荷花淡香,除了剪枝插瓶外,也有嫩嫩的蓮蓬結了果實,風過荷葉擺動,竟是有幾分江南的景色。

月容用過午飯,便和抱琴說話,聽見家裡有荷花,便想來這小花園散心。

她初醒那一日,便見屋子裡有荷花,荷香淡淡,極為讓人喜歡。

這幾日她身子骨好轉,總在屋子裡悶著,雖吹不得涼風,可出來走走總是好過一些。

姑娘想出去看看,抱琴和徐婆子不敢輕忽大意,時刻小心。

吩咐外頭伺候的小丫頭早早來打掃乾淨,又泡了熱茶拿來軟墊,一切準備妥當,抱琴才和月容道,

“花園那裡奴才們準備妥當了,姑娘不如去坐坐?

若是歡喜那處,等改日和太太講了,請太太一起過去坐坐。”

月容聞言,笑的桃花眼微彎,“我在張家,不過是個客人,哪裡能做東請你們太太。”

抱琴不服氣,“我們家裡麵,誰不知道太太喜歡姑娘。今日請柳二太太來家裡做客,就是說要把姑娘認成一家人,往後啊,就在咱們府裡住著呢。”

月容是真的不知道,柳二嬸今日來,是還有這個原因在。

所以,當她坐在涼亭的時候,忍不住心中軟成一團。

她雖然命苦,可遇到的都是好的。

每次都是逢凶化吉,遇難更好一些。可若是認了張家,等那位張家嫡親的姑娘回來,她的身份就尷尬了。

一個是嫡親的閨女,一個是認的乾親,孰輕孰重,一眼見分曉。

可以認乾親,可是,不能住在張家。

月容剛下定決心,便聽見外頭挪動桌椅聲。知張太太設宴席就在這附近,剛要起身,忽然間池塘邊蓮蓬結了果實。

她屋子裡高腰花瓶插的荷花,若有這蓮蓬在其中,也有趣味。

抱琴見她伸手去摘蓮蓬,忙要讓婆子劃船去湖中心摘去。月容搖頭拒絕,笑道,

“我自己來才有趣味。”

張太太在後廊下月容住處找不到她,厲聲嗬斥丫頭婆子,平日裡殷勤伺候的一個也不見。

不止抱琴,連帶徐婆子也沒了蹤影。

屋裡伺候的婆子忙來行禮,見到張太太一臉焦急,額角甚至還有汗意。

誠惶誠恐,跪下回話,

“姑娘往池塘邊花園子去了。”

張太太緊繃的心才安穩下來,擦去額角汗珠,扶著陪嫁婆子疾步匆匆,往小花園這處來。

剛轉過遊廊,張太太便緩下腳步。看見月容身姿曼妙,半趴在欄杆上,伸手去夠池塘邊蓮蓬。

麵上也有了幾分動人之色,全然不是前陣子那般瞧著毫無生機。

心底也開懷,那麼大的孩子了,還和小時候一樣,看見什麼都要去拿來攥在手裡。

那時候她才多大,抱在懷裡,便去拽她的耳環子銀簪子,若不給她,就哭鬨個沒完沒了。

這麼些年,她的月容到底是怎麼過來的?受了多少苦,吃了多少罪?

想到這裡,張太太眼角微微濕潤,扶住陪嫁婆子的手腕發抖,忍住上前抱住月容的衝動。

她得克製住情緒,她的月容還不知她就是娘親,她不能讓她起了懷疑。

擦去眼角淚意,揮退陪嫁婆子要上前喊話,張太太提裙上了涼亭,幫忙摘了嫩嫩的蓮蓬在手,放在一側的白瓷碟子上,笑道,

“你若是喜歡這裡,等改日你好了,咱們在對麵起兩台戲,隔著水幕看戲,又涼爽又熱鬨,也省得那些個外頭的氣味,熏的難受。”

這是說戲班子到處跑,味道雜,人人手也雜的,和她的月容隔開才好。

月容見張太太過來,忙從沉思中醒來,躬身就要行禮。

張太太哪裡會讓她客氣,拉住她腕子在身邊坐下,見她裝扮也好,隻腕子上光禿禿的,連個鐲子也無,皺眉,道,

“我在相國寺給你的鐲子呢,留著做什麼,你隻管拿著帶。”

鐲子易碎,雖然對張太太不太珍貴,可對月容來說,已經是尋常難見到的好東西。

張太太對她好,不是她應該得的,她不能得寸進尺。

抿唇,含笑叉開話題,“夏日裡怪悶的,稍微走兩步便覺得熱,我不耐煩帶那些個,一是擔心摔著碰著,二來,本就燥熱,帶著就更悶了。”

這話說的極對。

張太太也含笑讚同,見池塘邊雖是夏季,可蚊蟲漸漸起來,喊過陪嫁婆子,

“前陣子我得了幅中空福壽金花香鐲,一左一右兩隻香鐲,蝙蝠壽字環環相連,黃金雖不大值錢,是宮裡出來的東西,聽說南邊進貢的,不過兩幅,一幅太後留著,一對兒給了我。

中間中空放進去些驅蟲的香料,給姑娘拿來。”

前半句是和月容說的,後半句,卻是和陪嫁婆子講的。

月容聞言默了片刻,她突然想起那一日,太後娘娘宮中問她,你不接受哀家那弟弟,為了什麼?

她也不知道怎麼就敷衍過去,當時是她提了句黃忠義,男人甩手便走。

她去給太後娘娘磕頭請安,雖然麵上儘力保持安靜,可想必早就被人精似的太後看出端倪來。

那日回來,太後沒說賞賜,可送了好些燒藍點翠的首飾回來,另外一對中空福壽金花香鐲就在其中。

她當時略看一眼便放下了,如今想想,太後娘娘,是在替肅毅侯給自己賠罪?

張太太見她低首,以為她沒多少首飾,心底又是一陣發酸,對顧知山也起了埋怨。

月容來張家這幾日,竟是一個人也不打發來問一句,送來些日常家用的首飾衣裳,能有多忙?

那黃太傅還在大牢裡關押著呢,可見是半點兒沒把月容放在心上。

也不稀罕男人送的那些個首飾衣物,她的那些個嫁妝首飾,往後都是月容的,想要什麼珍寶都是手到擒來。

見陪嫁婆子拿了香鐲來,打開檀木匣子給月容套上,道,

“你瞧瞧,這裡麵放的清涼香,一是祛除蚊蟲,省得那些不乾淨的東西碰到你。

二來,也是夏日裡人多味道雜重,咱們府裡還好,丫鬟婆子們都乾淨,你若是出門覺得味雜,放在鼻下,嗅一會兒也就好了。”

這香鐲和顧太後送來的一模一樣,月容看了兩眼便確定下來,盯著上麵福字,起身謝過張太太。

後者忙拉她起身,眼角又是忍不住微紅,是壓抑不住的慈愛柔和,溫聲和月容說話,

“我有好些東西恨不能都給你,哪裡值當你謝我。”

月容迎著慈愛目光,竟是半句旁的也說不出。隻喉間酸澀,吐字含糊,千言萬語,隻化成三個字,

“多謝您。”

把她從相國寺拉了出來,從那麼個絕望,透不出氣的地方拽出來。

顧知山待她那麼好,可也仍舊是不問她一句,便把她設入局中,成為引誘黃忠義入局的誘餌。

黃忠義更不必說,他的那些事兒,月容懶得再提第二次,隻新婚之夜的那把合歡香,二人便再無可能。

顧太後雖好,可陛下又是那般模樣,還有柳家,柳家勢弱,除了隨波逐流,什麼也做不到。

也隻有張太太,見她生病,親自救她出來,請醫問藥,帶到家裡。

甚至,毫不懼怕為此會得罪那眥睚必報的男人。

就是親娘,也莫過於此了。

張太太見月容眼眶也泛紅,如何不明白她心意。

忙拉她起身,見丫鬟婆子來回布置涼亭,笑著轉移話題,

“今日請你嬸娘來,正好你回去也無事,伯母帶你來布置宴席,日後遇到了,也不慌張。”

當今世人設宴,分家宴,官宴兩種。今日張太太所設,自然是家宴。

因男女賓客都有,自然是賓分男女兩席,張太太犯了難,又因為是想說些過繼的私密話,太近不行,可太遠,也不合適。

倒是月容,見張太太發愁,指了指對麵的涼亭,笑道,“伯母是隻顧著周全,完全沒看咱們四周。遊廊對麵,也有一個涼亭呢。”

張太太一拍腦門,可不就是,對麵原是個內嵌的棋室,拆開那台子做了餐桌,宴席過再擺回去就是。

距離也合適,男女不過分割在遊廊兩端,遙遙相對,距離不過五六米。

現在白日裡看的人物清楚,等夜間明珠高懸,涼亭上薄紗圍起,自然看不清容貌。

月容見張太太采納,自然也開心,總算是她不在張家白吃白用,還是有點兒用途的。

因她提議好,張太太也有刻意鍛煉她的意思在。

今日用什麼茶什麼酒,什麼碟子什麼碗筷,早有管事的婆子準備好,一一給月容看過定奪。

月容也不露怯,她自小也是嬌養,五六年養出的怯懦,在肅毅侯那裡,甲衛森嚴,仆婦丫鬟各個順從,自然早就耳濡目染,沾染了幾分殺伐果斷的氣勢。